第517章 狂化
    西泽尔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并未处在露天的测试场之内，华丽的古堡大厅说明这里主人身份的不凡。樱桃木长桌摆放在大厅的中央，华美的宛如王的盛宴。魔鬼就坐在长桌的尽头，那本该属于主人的高背椅之上。
    西泽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这是哪里，坎特雷堡，他还在翡冷翠时的居所。三年前，他就端坐在长桌尽头那像是王座的高背椅之上，默默的看着堡中的人来人往。
    而现在，魔鬼正端坐在那里。他的眼睛之中流动着炽热的金色，像是岩浆，又像是太阳，令人不敢直视。
    西泽尔拥有着罕见的紫色眼睛，无数人说这是被恶魔诅咒的瞳色。但是他知道，在弥赛亚圣教最早的典籍之中，金色才是恶魔眼睛的颜色!
    “这就是你的真容吗？魔鬼!”西泽尔嘶哑的说。
    没有立即回答，魔鬼端着一杯血红的酒，那高贵的金色瞳孔默默的打量着他。目光透露着审视，介于看一件商品或是一个交易者之间。
    黑发金眸，魔鬼的样子与他是何等的相像，只是没有他那么的秀气漂亮。但是那如同在品味权力美酒的样子，又是那么的尊贵。
    魔鬼刚才向西泽尔提出了交易，但是看样子，他更加愿意把西泽尔当做一件商品。
    “原本，你是没有资格与我交易的。”魔鬼说话了，“毕竟你要与我交易的东西，本就是我的。”
    西泽尔没有放下警惕，但是也察觉到了一些古怪。这声音确实是之前占据他身体的那个像是魔鬼一样的存在的。但是，他的声音之中透露着一丝他自己也无法明说的违和。
    他警惕的问:“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知道。”魔鬼收起了审视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说，“你只需要同意是否交易就可以了。”
    “可你还没说是什么交易？”西泽尔也明白不该和这魔鬼说话。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与魔鬼面对面……也不能算是面对面，这诡异的古堡绝对不是他的坎特伯雷堡，这或许是某种心灵世界，他在搭乘炽天使的时候看到过几次。
    但是不管这里是哪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魔鬼的样子，也是他了解这个魔鬼到底是个什么存在的最佳时刻。
    “很简单，我给你权与力。而你，给我你的心。”魔鬼说。
    “心？”西泽尔有些疑惑，恶魔更多的觊觎灵魂和肉体。
    “你不需要了解太多，也不必为我的存在感到好奇。”魔鬼继续说，“我来自你内心的最深处，听到你呼唤权与力的声音而来。”
    淡淡的看了西泽尔一眼，他补充:“不得不说，你那从未品味过权与力的声音吵到我了。”
    “从未品味?”西泽尔愣住了。
    坎特伯雷堡是他的居所，从这座城堡的繁华就可以看出，他曾在翡冷翠过着，令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贵族同学们都只能仰望的生活。
    他曾攻破锡兰王城，受尽千万人的敬仰与畏惧。他曾在教皇国名义上的最高领袖面前接过指挥剑，成为这个国家最年轻的军官……如果这都不算是掌握过权力，那么这个国家或许就没有人真正的掌握过权力。
    魔鬼微微的笑了笑，那有着高贵金色的眼中尽是嘲讽:“你那根本就不是权力，只是让人施舍的权利而已。真正的权力，是要被自己握在手中的。”
    西泽尔愣了一下，直觉在告诉他，不要再听这魔鬼说下去了，他说的所有一切都会令人堕落!
    ……但是，自认为早就和魔鬼交易过的他，有什么资格逃避一个魔鬼呢？
    “在你看来，权力是什么？”魔鬼忽然的问，见西泽尔不打算回答，魔鬼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权力的本质是恐惧，是暴力，谁掌握了这些谁就是权力者。”
    西泽尔摇摇头，他不认为权力的本质是暴力，是法典赋予那些力者权力的……至少他所接受的教育是那么说的。
    “那么制定法典的人呢？”魔鬼幽幽的问。
    魔鬼不愧是魔鬼，洞察人心能力令西泽尔心惊。其实他很早以前就认识到这一点，只是在翡冷翠发生的一些事，让他失去了获取权力的最后机会。
    魔鬼忽然的嗤笑:“承认吧，你在渴望真正的权力。”
    他踏上了那樱桃木的巨大长桌，端着那杯似乎代表了权力的血红之酒走过来。他穿着西泽尔未曾见过的考究正装，优雅的像个绅士，但也像个君王。
    魔鬼来到了长桌末席的西泽尔面前，半蹲下来，将那杯血红的像是血液的酒放在了西泽尔的面前。
    “喝下它，你将真正的品味权与力。”魔鬼说，“那些曾经令你遍体鳞伤的、那些欺辱过你的，都会匍匐在你的脚边哭着恳求你原谅。”
    “你的妹妹不需要再省吃俭用的为你做一个廉价的蛋糕，你的朋友也不会因为为你一人加油而对抗上千人……”魔鬼在西泽尔的耳边轻语，“你母亲的悲剧，也不会再次上演了。”
    西泽尔瞪大了眼睛，眼中的紫意凝固。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就连他的妹妹也不知道他们母亲真正的死因。
    翡冷翠的那些老家伙们是不会宣扬这件事，他们巴不得全世界都忘了那个女人。他的父亲也不会在意这件事，他在攀爬权力的高峰，那个就连妻子都不是的女人，他大概早就忘记了。
    “不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魔鬼微微的一笑，“我说了，我来自你的内心深处。”
    西泽尔默默的看着那杯血红的酒，紫色的眼睛被染上红色，像是在流血，又像是在燃烧。
    魔鬼说的不错，他在转轮王停止运行的那一瞬间，确实在渴望权力。
    他并不怨恨拜伦，因为他也像拜伦现在对待他一样，将他送给阿黛尔的礼物像是垃圾一样的扔出去。就算没有拜伦，大概也会有法比奥站出来，阻止他获得奖学金的名额。
    法比奥是学院另外一个社团假面兄弟会的会长，他也讨厌西泽尔，因为他喜欢的女孩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他需要的，并不是解决这些人的力量，那只会让他被人更加的恐惧。他想要对抗的，是那想要他跪俯在地，向这些不喜欢他的人低头的，那该死的命运！
    西泽尔已经捧起了那杯美酒，他嗅到了杯中的香甜，而这香甜在权力的面前不值一提。
    ……然后，他打碎了酒杯。
    那代表权与力的酒液就在西泽尔的脚下流淌，但他却不低头看上一眼。
    “理由?”被拒绝的魔鬼似乎并不意外，有趣的看着他。
    西泽尔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去:“阿黛尔不会喜欢那样的我……”
    ……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已经冷却的甲胄之上，泄露的红水银流淌在甲胄的身上，如同血痕一般。转轮王半跪在积水之中，在他面前的金刚猛士就像是胜利的君王一样。
    就算再怎么不对机械甲胄感兴趣的人，也明白转轮王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沉默了片刻，测试场外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在所有人看来，是金刚猛士刺出了决定性的一棍，转轮王才倒下，如今半跪着的样子，不就是正在向对方宣布臣服吗？
    学院中不可一世的西泽尔遭遇了入学以来最大的屈辱，他的传说被终结，如今跪俯在地上的样子，让不喜欢他的人们感到无比的快意。
    拜伦理所应当的接受这这一却，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与转轮王大战一场的准备。对方演武时的不熟练说明他是个野路子，但是对机动甲胄的熟练明显胜过与他，想赢下可是要费一些力气。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演武会以这样戏剧性的一幕结束。转轮王的能源包破损了，这就是像是主也不希望西泽尔赢一样。
    拜伦并没有因此而不耻，就如他刚才所说的一样，幸运也会是实力的一部分。
    庞加莱教务长愣住了，一切原本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他在昨天晚上之后特意的了解过西泽尔，知道对方的境地，这是西泽尔唯一获取奖学金候补名额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他毫无疑问会拼上昨日格斗场未能尽的全力。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校长也不例外，他现在在为损坏的转轮王心疼。西泽尔的锐气被挫了他固然也高兴，但是损坏的责任可是要落在他身上的，是他允许这次演武的进行。
    西泽尔默默的待在转轮王的骑士舱之中，身体也随着转轮王的动作半屈着。并不是他想这样，而是转轮王现在连打开骑士舱，让他出去的能源都没有了。从甲胄内部打开骑士舱的开关也在刚才的战斗中损坏，在新的能源包换上之前，他大概只能有这样的姿势跪在这里。而现在的天气，更换能源包可是个不小的工作。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他担心阿黛尔看到他沉迷于权力之中的样子，也担心她看到自己狼狈无法起身的样子。
    好在，人群之中没有阿黛尔的身影。低年级此刻还有课程，妹妹没有空来到这里围观甲胄演武。
    倒是令西泽尔有些意外的是，有一个女孩似乎正在试图越过测试场前面的男生，似乎想要来到前面确认他的情况。他记得那个女孩，安妮，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学生会长。
    学院中最温柔、最会照顾人、最漂亮的女孩之一。她也是之前西泽尔所想的法比奥喜欢的女孩。
    安妮拥有一双美丽的长腿，让学院中的男生以与她共舞而为荣。在阿黛尔到来之前，她是这个学院公认的最漂亮的女孩。
    同时，安妮也是学院之中除了阿黛尔之外，待在西泽尔身边时间最久的女孩。从入学开始，直到现在，这也是男生们讨厌西泽尔的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美丽的安妮没有打打伞。如果是平常，会有人男生非常绅士的为她打伞。可是现在男生们都在为获胜的拜伦欢呼，后者挥舞着木棍，以近乎炫技一样的方式宣扬着他的胜利。
    没人在意安妮，因为她被雨水冲刷的很狼狈。
    一双漂亮的长腿沾满了雨水和积水之中的泥污，姣好的面孔被雨水冲刷的苍白。根本就没人将这个狼狈的女生，与温柔美丽的安妮联系到一块，也不会为她提供便利。
    狂热的男生们将安妮困在了外面，她根本就进不来，只能大声呼喊着西泽尔的名字，想要确认他有没有事。只是她的呼唤被男生们的欢呼淹没，根本就没有传出多远。
    但是西泽尔听见了。
    他笑了，他拒绝了魔鬼的交易，失去了获得奖学金候补名额的机会。可是他现在却前所未有的开心，如果阿黛尔看到此刻他脸上的笑，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
    她都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哥哥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东方诸国有句话叫做患难见人心，他现在前所未有的狼狈，那些被他的特立独行吸引而来的女生，在今天之后就会另投拜伦少爷的怀抱。
    她们会说着自己的话坏话，以报他从未理睬她们的仇。
    可是安妮的出现出乎了西泽尔的意料，变的那么狼狈的样子更是令他惊讶。安妮原本并不在围观演武的人群之中，大概是中途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也难怪没有带伞。
    这个样子，算是和他一起经历了患难吗？
    西泽尔觉得这或许是自己来到马斯顿之后第二次如此开心，第一次自然是交到米内这个挺不要脸，但是让他讨厌不起来的朋友。
    后者现在正在试图翻越测试场的围栏，冲进来想要扶他起来，但是被管理秩序的教学助手死死的拦在外面。以他的小体格其实扶不起转轮王这样的大家伙，但是并不妨碍他那么做。
    而安妮……西泽尔觉得他将会收获来到学院之后的第二朋友，或许还会按照阿黛尔日常怂恿他的那样，试着回应安妮对他的好意。
    忘了说了，安妮还擅长弹琴和诗歌，是阿黛尔喜欢的那一类。
    可是忽然的，西泽尔的笑容凝固了。
    在远离围观人群的更远处，一个孤独的女孩正在站在那里。她打着红色的伞，这让她无比的显眼。但是更显眼的，是她的美丽。
    雨水打湿她的裙摆，像是苞一样的贴在修长的小腿之上。优美的身体曲线已经证明了这个女孩是个不俗的美人，白瓷般无瑕的脸更是会让阿黛尔“学院最美丽女孩”的称谓产生危机感。
    学院中并没有人认识这美丽的女孩，就算她如莲一般的美丽。
    可是西泽尔认出了那张脸，因为那是让他第一次体验所谓“心动”的感觉。可是，记忆中那莲般的女孩，已经作为锡兰最后的王女，从新罗马的圣女塔上坠亡了。
    再一次的看见这张脸，西泽尔没有任何的心动。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交到新朋友安妮而跳动的心脏冷却了下来。
    恐惧在他的心中蔓延，而随之一起的，还有魔鬼的笑声。
    “忘了和你说了，拥有了权与力，那些埋藏在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再也不敢侵扰你了……”
    ……
    庞加莱后悔了自己的举动，他并非是在后悔让西泽尔陷入这样难堪的场面，毕竟要看这男孩会做到什么地步，是他与上校商议后的结果。
    他在后悔自己将进度拉的太快了，以至于他根本就发现西泽尔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庞加莱站了出来，向着转轮王走去。这么让西泽尔跪在那里不是办法，用了高阶合金制作的转轮王并不惧雨水的侵蚀，但是其中的男孩不一定。
    他可没忘记，体能是西泽尔的弱项，被这样的大雨冲刷可是会染病。这是他与上校都不希望看到的，这样会干扰他们以后对他的测试。
    忽然的，庞加莱觉得有些不安，他猛地抬头，对上了转轮王金色的眼睛。他愣住了，转轮王可没有这样的金色窥镜。
    天空中忽然的闪过一道雷霆，像是在阻止什么不祥之物的诞生一样，狠狠的劈在转轮王的身上。泄露的红水银被点燃，明艳的火光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转轮王熊熊燃烧着，漫天的大雨也浇不灭。
    红水银是东方人为数不多用来对付机动甲胄的手段，这种万能的液体易燃，被制成炸弹之后，一旦沾染，就会燃烧，哪怕是以高阶合金制造的机动甲胄也不例外。
    正在耀武扬威的拜伦愣住了，比转轮王戏剧性摔倒后战败更加戏剧性的，是转轮王在战败之后被点燃。
    所有人都愣住，安妮和米内也不例外。这样的火焰根本是机动甲胄挡不住，那之中的男孩，毫无疑问的已经在火焰中化为骨头……甚至连骨头都不会存在。
    最绝望的是校长，是他同意了这次的演武。他就算再怎么讨厌西泽尔，但是因为他的失误死掉一个学生，他的教育生涯将会葬送。
    “所有人！后撤！”庞加莱教务长的声音令所有人反应了过来。
    他们一开始以为是教务长害怕他们会被甲胄爆炸的余波波及，但是直到转轮王沐浴着火焰站起来，所有人才明白那后撤代表着什么。
    “把你的棍子扔掉！打开骑士舱快逃！”庞加莱在离开之前不忘提醒拜伦，后者还在舞着他的棍，刚才愣住时他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拜伦也想那么做，沐火再生的转轮王，这已经不是机械学的范围了。
    可是他对上了那双被宛如狮子之王的金色眼睛之后，却像是小白兔一样的惊慌，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演武棍给投了过去。
    木棍在火焰之中变为焦炭，而再生的转轮王的动作变了。它原本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有些慵懒，但是在金刚猛士这个外来者向他亮出獠牙的时候，它就从慵懒的大猫变成致命的百兽之王。
    金刚猛士被高高的举起，然后重重的甩在测试场上。金属的地板被摔出一个大坑，浑身冒着电光的金刚猛士躺在其中，停止了行动。
    不屑于处决这胆敢向狮王亮爪牙的小丑，转轮王继续向前，身侧燃烧的火焰像是狮子的鬃毛。炽热的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寻找着那莲般女孩的身影。
    重重的拆踩踏声响起，第三具机动甲胄出现在测试场之上，挡在了转轮王的面前。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校长惊讶的抬头，炽天铁骑四型！
    光看名字就知道，这是直属于教皇国炽天使骑士团的最新锐甲胄。也是整个全世界最先进，让无数机械师渴望的机动甲胄。
    炽天铁骑的骑士舱之中，庞加莱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他原本只想看看西泽尔的极限在哪里，看看名为西泽尔的深渊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深渊，只是看到深渊的过程令他感到很头疼，那深渊也并不像是愿意被他所窥视的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