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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同音共律(六)

      照顾封王留在帝京的“人质”是宗正寺的职责, 大到婚配或涉案,小到月俸头?疼脑热,均有所顾,然而由于几代积累的惯例, 目前在京封王嫡系唯有广济王小世?子姜玹一人, 梁道玄单管他一个, 这次借着机会?,顺便连功课一起教导。
    小世?子待人接物不大灵光,一双纯真眼眸里有种养尊处优的美感, 但读书竟有些钻研,熬夜写出来的陈情书文辞不敢说多考究珠玑,却流畅平顺,梁道玄稍加点拨, 修改之后便情理?皆然颇具忏动的感染力。
    姜玹做好了?准备, 交上去的陈情第?二?日才有答复, 他赶来宗正寺, 告诉梁道玄,金成之往后都不会?再?来国子监了?。
    梁道玄刚忙完焦头?烂额的琐事,听?完只是点点头?。
    “国舅,你早就料到了?么?”
    看他没有分毫诧异, 姜玹凑前低声探究。
    “不然这件事怎么收场呢?真要我带着你去哭宗庙吗?”梁道玄确实并不意外,“不过徐大人想?为难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他是明事理?的人,相应的, 人家为我们?求全,我们?也要全人家的意。”
    姜玹懵懵懂懂,但还是选择点头?, 梁道玄明白有些道理?靠嘴说没有任何教学意义?,今后小世?子所处的环境可以教会?他这些道理?,那时候他再?回忆起自己的话,只会?更加印象深刻。
    “给,你看看这个。”
    梁道玄递给还在思?索的小世?子一封信,姜玹看见封面?字迹,圆润的眼眸不禁再?大一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哥哥来信了?!”
    说罢迫不及待拆开。
    信中内容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家书——作为封王,入京家书也要报备,但内容可以随意写,广济王表示弟弟要好好读书,又操心了?许多吃穿行用,如父如兄,小世?子读完眼眶就红了?。
    另一部分则是公函,是告知宗正寺,郡主虽已出牒为尼,但广济王府仍愿意安置,事请权益,但求圆满。
    “哥哥这样说,是不是宗正寺就可以明面?上劝说走动了??”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泪珠,姜玹就笑着抬头?问。
    “是这样的流程,但郡主并不愿意,这我又如何权益?”
    梁道玄说得是实话,小世?子眼中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姜玹再?度希冀抬头?,盯着梁道玄眼珠都不转。
    “你回去看你的书。”梁道玄没有全然把握是不会?随意说出自己计划的,“这件事我会?跟进。再?说了?,你在国子监怎么说都是动了?手,违了?律,难道就没挨罚吗?”
    “当然有罚。”姜玹赶紧接上,“我这个月都不许读书了?,要去慎独楼上抄书。”
    “行,就当练字了?。”梁道玄觉得这样判论还算公允,至少他和姜玹都没吃亏。
    或许徐大人也借此摆脱了?些麻烦,也未尝可能。
    ……
    梁道玄到宗正寺第?一件处理?完毕的明面?上纠纷非常圆满,以至于当天这件事就传在公卿耳中,不少人感叹终于有敢为他们?说话做主的了?,听?到姑丈转述,梁道玄不免有些无奈:与其说做主,不如说他在为外甥今后坐镇的朝堂在追寻一种平衡。
    文官独大多年?,早不将宗室权贵放在眼中,任何一方权势的膨胀都会?造成政局根基的畸形,想?过太?平日子,就要做个端水大师——当然,要在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基础上。
    如果宗室和公卿敢为非作歹,就算哭到宗正寺衙门塌了?,他也不会?为了?身份救上一救。
    ……
    梁道玄办事很讲究进退得宜的分寸。
    第?一次大朝会?,帝京七品以上官吏皆御门听?旨,他品级竟然还算中上,远远能看见小外甥圆头?圆脑戴大朝官坐在皇仪门前的样子。
    因这个春天汛情紧急,大朝会?不免要有许多赈济的旨意,这些旨意皆出自政事堂,小外甥不过是盖个印,再?命太?监读出来走遍流程。
    待到大朝会?结束,因妹妹召见,梁道玄从前朝往中朝走,不与众臣出宫一路,待到仪英殿前等候时,却没想?到这里已经站着个熟人。
    仪英殿内樟桑二?树各列,四月春日正晖,青嫩碧叶下,徐照白徐大人紫衣昭重,手捧奏呈而立,两人对视之后,梁道玄率先?行礼:“下官见过徐大人。”
    “梁少卿辛苦了?。”
    “需要下官帮忙么?”
    徐照白大概今天代表政事堂来和太?后汇报工作,从前这个活都是曹嶷与他一并,可曹嶷的位置一直空着,如今只能他自己抱着一摞摞案卷侍立,显得十分辛苦。
    当然他看起来非常辛苦的原因,还有因处理政务和被国子监找家长到半夜的疲倦,梁道玄到底年?轻,熬夜教学后稍微睡一睡就好,可显然徐大人已经过了精力充沛的年?纪,春风拂过,他轻咳两声,显然是有些不适。
    梁道玄出于善意询问,徐照白看他半晌,颔首道:“那有劳了。”
    奏呈和折子除去加急,不能随便单手拎着有损典章制度,梁道玄也用两手捧在身前。
    他对徐照白虽也有戒备,但到底因为对方行事的磊落和相对公允,存有好感,加之对比自己亲爹行径,徐大人简直犹如道德典范,梁道玄从血缘上就很感慨对方的德行。
    “梁少卿的婚期可定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梁道玄说话前,徐照白率先?开了?口。
    还是问了?私事。
    “定了?五月初七。”梁道玄顿了?顿,笑道,“这次不能再?往后延了?。”
    徐照白也面?浮笑意:“承蒙不弃的话,我也去喝一杯喜酒。”
    梁道玄不知他来何意,因交际不叠,无有私交,刻意往来会?有唐突,政事堂里除了?洛王殿下,姑姑姑丈都没送出喜柬。
    “下官回去就知会?家人,送帖到徐大人府上。”
    “广济王小世?子阁下的事你愿意退一步,我很感谢,那日你言及政务,知晓轻重,可知绝非挟私行闹。”
    面?对徐照白突如其来的感激,梁道玄心下微动,面?上却十分诚恳:“为圣上与太?后分忧,下官责无旁贷。更何况下官入宗正寺,头?一桩差事办得不好,未免难堪,徐大人愿意承情,各退一步,下官也十分感念。”
    梁道玄并不完全敞开心怀领受这份好意,他谨慎表示自己也是职责所在,更有斟酌主次,并且用同?等的谢意回馈。
    这句巧妙的回答果然让徐照白凝神而道:“其实我第?一次见梁少卿就有预感,少卿绝非池中之物。”
    “是因为那时懵懂无知冲撞了?大人勇气可嘉么?”梁道玄笑意盈容时半点不会?教人觉得虚与委蛇,反倒真挚温润,一派和气。
    “庙堂之上是天底下最不需要勇气的地方。”徐照白笑道。
    “下官倒觉得不然。”
    “哦?为何有此思?此言?”
    “下官以为,庙堂之上并非没有勇气,而是所有勇气都以另一种方式呈现。甚至有时候沉默都是一种勇气。”
    梁道玄的话让徐照白再?次凝神,他倦怠的目光里竟复有神采明熠,定睛之后,梁道玄倒是一副诚恳讨教的憨直晚辈模样,又补了?一句:“大人觉得我说得对么?”
    徐照白竟笑出了?声。
    这时,沈宜正好从殿内步出,见梁道玄与徐照白谈笑风生,他也微微一滞,很快回过神道:“太?后有旨,宣徐大人觐见。”
    公事在先?,梁道玄属于探亲,自然要往后稍稍,他恭敬归还自己帮忙所拿的那份奏呈。
    梁珞迦作为太?后并无太?多决策权,走一遍流程,加一遭凤印,没多久徐照白便走出仪英殿,向梁道玄颔首道别,沈宜再?来通传,梁道玄进到偏殿里,正见妹妹正托腮似乎思?考什么。
    “是凌汛又有灾情了?么?”
    梁道玄边说边摸了?摸茶盏,水已凉了?,他转头?命殿外听?候的宫女去再?沏一壶新茶。
    “银钱和土石都已加急运过去。峨州有几处水道密集险峻的地方正是定阳王封地,也单独给了?他一道圣旨,从旁协助本地衙门急备。不过……现下丹州峨州那里缺得是人手,梅相的意思?是先?预先?征发今年?秋后的徭役,但我觉得是拆东墙补西墙,年?年?如此,到秋后总是缺人手加固河堤,待到来年?再?是同?样情形,如此往复,如何是好。”梁珞迦显然也是为国事疲怠至极。
    “这些顾虑你还没同?政事堂说吧?”梁道玄问。
    梁珞迦摇头?笑道:“这些分寸妹妹晓得,哥哥你说过的,如果没想?好对策,就不要先?同?政事堂提出问题。”
    “政事堂未必就想?一直这样拖下去,必然有些没有挑明的隐忧。”梁道玄不想?妹妹因为忧思?国政悬心百姓而反倒被政事堂挟制,进退维谷,到时又是一番被动的排揎,越是解决关键问题,越要尽量一次到位。
    但总这么下去也是不行。
    “我过两日去问问洛王殿下。”梁道玄觉得还是知情人了?解更多信息。
    只不过是有限知情人。
    “只怕这次哥哥为宗室得罪徐照白,想?问出什么更难了?。”梁珞迦苦笑轻叹。
    然而梁道玄却出乎意料的诡秘一笑:“得罪吗?未必。”
    “怎讲?”梁珞迦忍不住身子都朝前凑了?凑,实在是好奇。
    “徐大人想?来是借我的东风,除去他的麻烦‘外戚’,此刻正乐得如此。”
    这话实在超乎梁珞迦预料:“外戚?”
    作为一朝太?后,这次着实让她敏感。
    “可不是我,是他自家家务事。我想?徐大人这位外甥给他大概惹了?不少事端。徐大人为人谨慎自持,擅以沉默自守,从不张扬,为何梅相要他与曹嶷共事?正是此理?!曹嶷仰赖出身功名家世?显赫,高心凌人,而徐大人与他正好相反,安之若固静观默察,最沉得住气,他绝不会?允许自家有如此亲戚,破坏他的官声与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