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包扎的手法很利落，最后一个结打完，他头也不抬地开着药单，公事公办地交代：“回去二十四小时内冰敷，之后热敷。这几天别下地，少走动。”
    秦玉桐低低地“嗯”了一声，嗓子还是哑的。
    身旁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直到她扶着椅子扶手，单脚费力地想站起来时，那只手才再一次伸过来，攥住了她没受伤那侧的手臂。
    顾廷邺半扶半提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到了急诊大厅门口，自动玻璃门感应到人无声地滑开，一股夹杂着雨后湿气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秦玉桐打了个哆嗦。
    她挣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男人感觉到了，停下脚步，终于松开了手。
    “我到了，”秦玉桐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被白色纱布裹成粽子的脚，带着一股倔强的疏离，“谢谢你。不用送了。”
    她以为他至少会客套一句，或者，像个正常的、稍有风度的男性那样，坚持把她送到酒店。
    可顾廷邺只是“嗯”了一声。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秦玉桐：“……”
    欸？他们不是亲戚吗？
    *
    第二天，横店炸了。
    浅浅几乎是撞开房门冲进来的，脸白得像纸。
    “桐桐姐！出事了！”
    秦玉桐正靠在床上，用酒店的冰袋敷着脚踝，“怎么了？”
    “你、你自己看……”浅浅把手机递过来，声音都在发颤。
    屏幕上是新浪微博的页面，热搜榜第一条，就是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标题触目惊心——#秦玉桐疑似被家暴#
    ？
    映入眼帘的，是一组九宫格的高糊偷拍图。
    拍摄地点，正是那家医院。
    照片的角度极其刁钻。
    第一张，是顾廷邺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巷子里半拖半拽地拉出来。照片里，他侧脸冷硬，眼神凛冽，而她低着头，头发凌乱，姿态狼狈。
    第二张，是她那条被撕裂的牛仔裤的特写，破口处，露出一截布满青紫痕迹的小腿。
    第三张，是她被他按在医院长椅上，她仰着头，脸上满是泪痕，而他居高临下地站着，面无表情，像个冷酷的施暴者。
    ……
    每一张，都充满了故事感，充满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暴力与强制的意味。
    发布这组照片的，是圈内一个臭名昭着的狗仔工作室，配文更是极尽煽动之能事：
    【本刊独家：戛纳影后秦玉桐被神秘男子强行拖拽至医院，衣衫不整，疑似流产！据悉，该男子身份显赫，与京市顾家关系匪浅……】
    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
    【卧槽！这男的是谁啊？看着好吓人！桐桐这是被家暴了吗？！】
    【流产？！我的天，秦玉桐不是一直单身吗？孩子是谁的？】
    【看这男人的气场，绝非善类。我们桐桐那么美好的人，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肯定是受害者！】
    【楼上的别瞎猜，万一是情趣呢？有钱人的玩法你们不懂。】
    【心疼我桐，不管怎么样，打女人就是垃圾！】
    她知道是谁干的。
    昨天那几个私生饭。他们没堵到她，却拍下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转手就卖给了狗仔。
    “这帮天杀的畜生！简直是胡说八道！”浅浅气得直掉眼泪，“我已经让公司公关部去处理了，可现在根本压不住！桐桐姐，我们报警吧！”
    秦玉桐没说话，她退出了微博，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她被造谣，被污蔑，早就习惯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清者自清这句话，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可顾廷邺不一样。
    这种身份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沾染了桃色与暴力意味的负面新闻。这对他来说，不是八卦，是政治污点。
    她把他拖下水了。
    昨天她就不该上他的车。
    秦玉桐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她得跟他解释一下。或者说，道个歉。
    可问题是，她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通过秦奕洲？不行。爸爸知道了，事情只会更复杂。
    通过秦家其他人？更不可能，她和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秦玉桐盯着天花板，脑子飞速地转着。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段时间看新闻，似乎提到过，婺州为了打造服务型政府，刚刚开通了一条市长公开热线，号码是12345，说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接听，受理市民的各类诉求。
    当时她只当是个新闻标题扫了一眼，现在，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知道顾廷邺在婺州具体是什么职务，总归不会太低。打这个电话，总归没错。
    这个想法听起来荒唐又离谱，可眼下，似乎是唯一能绕开所有人，直接将信息传递给他的办法了。
    赌一把。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一个程式化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婺州市长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秦玉桐攥紧了手，缓缓开口：
    “您好，我想反映一个情况。”
    “是关于今天网络上，流传的一组涉及贵市一位姓顾的领导干部的照片。”她没有提自己的名字，只用最客观的口吻陈述，“那些照片和相关文字描述，均为恶意捏造的不实信息，已经对当事人的名誉造成了严重侵害。”
    话务员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键盘敲击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女士，您能提供更详细的信息吗？比如您说的这位领导……”
    “我不能说得更多。”秦玉桐打断她，“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市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人民公仆，被这种卑劣的手段污蔑。请你们务必将这个情况，转达给这位顾姓领导本人。”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告诉他，照片的事，我很抱歉，会尽快处理干净，不会牵连到他。”
    说完，不等对方再问，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秦玉桐靠在床头，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她的信息，能送到他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