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袁术的命根子
第214章 袁术的命根子
九江港位于淮河中游南岸,是袁术江淮防御体系的中枢要塞,也是袁术立足淮南的重要倚仗。
通过九江港,袁术可以将军队和物资快速调动到淮河沿岸的各个战略要地,构筑抵御北方势力的军事屏障。也可凭借淮河的水运优势,更便捷地向江淮地区扩张势力。
同时,九江港也是袁术发展经济和稳固寿春政治地位的坚固基石,其重要性丝毫不逊于钱塘港之于严毅。
严毅派遣水师攻伐九江港,不啻于是在袁术的命根子上狠踹一脚。
袁术做梦也没想到,明明自己才是进攻方,怎么短短两三日间,形势就风云突变了。
当他率领众文武登上寿春城墙,望着钱塘水师从淝水缓缓驶过时,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袁公路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羞辱过?
仅凭一支孤军,就敢深入寿春腹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太特么过分了!
“竖子欺人太甚!”袁术怒目圆瞪,猛地一拳砸在墙垛上,咬牙切齿地道:“尔等可有退敌之策?”
身旁众文武面面相觑,都是一脸铁青,同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敌军若敢上岸,己军自可摧枯拉朽,将其一举荡平,但如今却是龟缩于舟船之上,就如同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让人无从下嘴。
眼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退敌,而是如何保住九江港与九江水师。
寿春主薄杨弘看了一眼袁术渗出血渍的手背,不动声色地从袖内取出巾帕,细心地为他包扎伤口,轻声道:“君侯,九江水师虽有战船千余,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小船,并且还有部分船只散布于各江渡,未能及时赶回。仅凭九江港目前的防御力量,恐难以阻敌。”
袁术这个时候才后悔没有大力发展水师,皱眉道:“以辟恶之见,眼下应如何应对?”
杨弘的眉梢间闪过一丝狠色,斩钉截铁地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九江港!属下有三个建议,请君侯思量。其一,命九江水师全力阻敌。其二,命各部士卒多带罍、鉴,赶赴九江港,敌若放火烧港,迅速扑灭!其三,从民间征调船只,以舟楫之众,耗敌水师!”
袁术闻言,心如刀绞,他当然清楚实施杨弘之策,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且不说九江水师有覆灭之虞,就说从民间大量征调船只,便会将整个寿春折腾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诸君可有他策?”
袁术双眉拧紧,面露犹豫之色,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文武。
众人面面相觑,惶然无措。或缄口如铁,或随声附和杨弘之议,更有人妄陈迂阔之论,徒乱人意。
袁术暗骂一声废物,忽然想起阎象在时,何曾让自己蒙受此等羞辱?长叹一口气道:“既如此,就依辟恶之言。伏义,你亲率一万五千军,赶赴九江港!辟恶,征调船只一事,就有劳你来办理了。”
喏!
纪灵抱拳,杨弘作揖,二人恭声领命。
袁术朝远处的钱塘水师投去阴鸷地一瞥,猛地转身,大步走下城墙。
半个时辰后,钱塘水师驶出淝水,进入淮河,朝九江港逼近。
淮河的河面宽度丝毫不逊色于长江,最窄处也有百米,最宽处在汛期时足可达到恐怖的四五千米。
十月的太阳斜挂淮南,将八百里淮河熔成一炉沸腾的金液。河面浩荡,浮光跃金。
钱塘水师的战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绵延数里,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沿途的零落敌船轻松碾碎。
接近九江港时,四百八十艘战船已经按照一艘斗舰搭配四艘艨艟的编队方式,形成了一个专门针对九江水师的阵列,横压过去。
九江水师的七百艘战船同样完成了集结,如同一只只护卫蚁巢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布满江面,与钱塘水师遥遥对峙。
尽管九江水师战船数量众多,但其声势却明显逊色一筹。近五百艘走舸挤在三十艘斗舰和一百八十艘艨艟周围,阵列显得杂乱无章。
全柔与黄盖并肩立于青鸟舰上,目光如炬,远眺敌军阵势。
“公覆,听闻九江水师乃是由刘详统领,你对此人可有了解?”
全柔口中的刘详,也是一员骁将。去年五月,袁术派遣刘详驻扎匡亭,曹操率军来攻,袁术前往救援。两军交战后袁军大败,退往寿春,领兵断后之人正是刘详。
黄盖骨节粗大的右手按在剑柄上,微微眯起双眼,目光直透敌阵,不屑地冷哼一声:“吾观刘详,如观江豚戏浪,聒噪翻腾,终不过渔人一叉之货!”
全柔微微一怔,暗道好大的口气。
孙策麾下的这些部将,一个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也只有在少君面前,才会收敛几分,平日里那是相当狂傲。
他抬手按住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氅,语气凝重地提醒道:“敌军凭港固守,不可掉以轻心。我军战力虽胜出一筹,但孤军深入,补给线拉得太长,又不敢轻易登岸补给,隐患颇多,万不可轻视。”
黄盖微微颔首,对‘孤军深入’之言倒是认同,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傲色,伸手指向敌阵,朗声道:“全君请看,敌船虽众,然阵势杂乱无章,足见其士卒不谙操舟之术,将领也缺乏水战经验。盖为此战而设的五牙阵,足以将敌击溃了。”
五牙阵乃是他的独门秘诀。以一艘斗舰镇中,四艘艨艟侧翼游弋,形成一个个独立的作战编队。各编队之间紧密配合,轮番冲击,不但攻势如潮,还能最大限度地压缩敌船的活动空间,敌阵一旦崩于一角,便再难立住阵势。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全柔精通水战,自然知道黄盖所言非虚,五牙阵确是克制敌军的绝佳水阵。
眼见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全、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目不转睛地凝视前方。
“擂鼓!攻敌左翼!”
当两支舰队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五百步时,全柔神色一肃,猛地拔出佩剑,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黄盖的面容瞬间覆盖上一层杀气,在甲板上四处走动,指挥作战细节。
“举青旗,十展,冲阵!”
“举黄旗,中军横阵!”
“举白旗,右军减速,莫靠近港口!”
随着一声声鼓令和一道道旗语发出,钱塘水师的阵势逐渐由方形转为钩形,犹如一股翻涌而起的浪涛,朝敌阵左翼卷去。
十艘斗舰和四十艘艨艟越阵而出,结成十个编队,向前疾冲。
当这五十艘战船离阵后,很快又有五十艘战船从后方驶来,迅速填补其阵位。
全军阵势经过短暂调整,开始缓缓移动,掩护冲阵的五十艘战船,向敌军压去。
“举黑旗!投石准备,放!”
黄盖左手抓着舷栏,目视前方,心中默默计算射程。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精芒,大喝一声,下达了投石的命令。
钱塘水师的每艘斗舰上,都装载了一辆霹雳车,投石的射程足以达到四五百步,远远超出箭矢,成为交战初期打击敌军的最有效手段。
嗖嗖!
一块块巨石从钱塘水师的战船上破空而起,在天空交织成一片黑影,铺天盖地地朝敌阵倾泻而去。
砰!
一块巨石正中敌军艨艟甲板,木屑迸溅间竟将船体硬生生砸穿,露出船舱内惊骇无比的士卒身影。
相比艨艟,仅有数米长的走舸就更脆弱了,一旦被巨石砸中,瞬间便支离破碎。
唯有七八丈长的斗舰,能够承受巨石的冲击,但船体结构也很容易遭受破坏,失去机动能力。
三轮投石过后,敌军阵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处的江面上,漂浮着断裂的船体残骸和士兵的尸体,一片狼藉。
以内河小船为主的九江水师,在交战初期便遭受了远超敌军的伤亡。他们仅有三十艘斗舰,很难对敌军构成威胁。
双方军阵的距离在一片惨叫声中,迅速缩短到两三百步。
箭矢开始取代投石,成为主要的攻击手段。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两军阵中呼啸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地朝敌阵倾泻而下。
两支水师的战损再次出现了明显差异。
九江水师的大多数船只,都只能依靠浸湿的牛皮幔帐遮挡箭矢,而钱塘水师除了牛皮幔帐外,还能借助女墙和战棚对箭矢进行拦截,伤亡大约只有敌军的三分之一。
“主舰撤至后军!”
刘详站在一艘斗舰上,将这一情况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慌乱,下达了主舰后撤的命令。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敌军的推进速度实在太快,已经威胁到了他所在的主舰。一旦主舰遭受重创或被击沉,全军立时就会陷入混乱。
军令刚刚下达,远处便传来了一阵船体相撞的巨响。
刘详循声望去,只见敌军前队已如尖刀般楔入己军右翼。斗舰的钩拒和拍杆四处挥舞,或勾住小船,或砸向大船。艨艟则尾随而进,对落单的船只展开绞杀,很快便清空了一片江域。
刘详看得目眦欲裂,豆大的冷汗顺着青筋暴起的额角涔涔而下。
无论船只性能、士卒战力还是阵列战术,己军都与敌军有着明显的差距,此战败局已定。
但他不敢下达撤军的命令,袁术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九江港。
无奈之下,他只能不断从中军和后军抽调战船,飞蛾扑火般地前往右翼支援,作战目标也从阻止敌军推进,变成了竭力消耗敌船。
当战损达到四成时,一些战船开始逃离战场,全军渐有溃败之势。
刘详面沉如水,心中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咬牙下达了全军向码头撤退的军令。
这道军令会让己军陷入退无可退的绝境,但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止逃兵。
“子元,下一步是封锁港口,还是给敌留出一条逃亡路线,以减轻战损?”黄盖认真观察敌军阵势,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敌军显然是有背水一战的意图。我军若是对其展开围杀,势必会出现较大伤亡。”
全柔面无表情地道:“我军目的是全歼九江水师,片帆不能放过,立即封锁九江港!”
黄盖微微点头,随即下令一百五十艘战船,向九江港以东三里水域进行穿插。
‘你们不是想逃吗,老子看你们如何逃!’
刘详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任由敌军战船向东穿插,从东西两个方向将九江港彻底封锁。
三百多艘战船挤在港口前方一两里长的水域内,一片混乱,仿佛待宰的羔羊。
袁军士卒眼见无路可逃,只能一脸绝望地与敌军展开厮杀。
刘详面无表情地看着惨烈的战场,默默计算着敌军的损耗。
一个时辰后,这场大战以九江水师全军覆没,钱塘水师损失一百八十余艘战船的结果落下帷幕。
失去水师保护的九江港,彻底暴露在敌军面前。
全柔冷声下达了放火烧港的军令。
一支支火箭呼啸着朝港口射去,港口外围很快便陷入一片火海。
港口守军四散奔逃,却在将出南门时,被率军赶到的纪灵拦下。
“全部退回码头拒守,违令者斩!”
纪灵骑在马上,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划过一道寒芒,将一名逃兵的头颅斩下,随即率军冲入港口。
在他的指挥下,袁军士卒迅速登上码头两侧的角楼与箭楼,用火箭朝敌船射击。
全柔则是下令全军继续向码头逼近,以损失八艘艨艟的代价,将数十座角楼与箭楼尽数摧毁。
纪灵不顾港口外围熊熊燃烧的大火,下令两千士卒在江岸与码头排开阵列,与敌船展开对射,同时下令其他士卒取水灭火。
港口外围的防御工事此时已被尽数烧毁,袁军士卒不但失去遮挡,还要躲避越来越大的火势,伤亡极为惨重。
纪灵视若无睹,严令督战队射杀逃兵,直到江岸上的士卒伤亡超过四成,方才让其撤走,随即又命令下一批士卒登上江岸。
为了阻止敌船靠近港口,袁军士卒几乎是用命去填,一批倒下,另一批又迅速补充上去。
足足付出三四千人的伤亡,港口的火势才逐渐被控制住。
这个时候,开始有袁军船只从各个渡口陆续赶来。
这些船只的数量不多,总共也只有两三百艘,其中大部分是走舸,剩下的则是一些破旧的渔船。
集结到一定数量后,它们便开始向钱塘水师发起自杀式冲锋。
然而没什么卵用,除了烧毁十余艘艨艟,消耗掉一些箭矢外,一无是处。
袁术已经疯了,为了保住九江港,连违背军事常识、以卵击石的事都干了出来。
江面上漂满了浮尸,江水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色,随着浪潮的涌动,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色涟漪。
“子元,箭矢快用完了。”黄盖走到全柔身旁,提醒道:“袁军水师尽毁,此战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撤军了。”
“只差一点,就能将九江港毁去了,可惜啊。”
全柔心中微微一叹,从满目苍夷的港口收回目光,随即下令全军向濡须水撤退。
撤军途中,又将沿途渡口尽数摧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