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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提升的是天兵的威望,折损的是他这个皇帝的脸面。

      虽然朝会的时候有礼仪要求,但真的议起事情来,吵成一锅粥也是常有的事。偶尔有些武德充沛的官员气性上来了,甚至会直接动手。
    作为一个已经登基三年的皇帝,李纯对于早朝时的混乱已经习惯了。
    但朝臣对皇帝的这种逼迫,无论多久他都不能习惯。
    因为在这种时刻,他总是会不可遏制地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他在宦官和重臣逼迫下不得不退位让贤的场景。
    纵然他才是这件事中最大的获利者,但每每想到那个时刻,李纯心中生出的却不是得意,而是恐惧。
    所以几乎不会主动去想它,可是在很多个不经意的时刻,比如现在,那个场景就会自动闯入他的脑海里,让他产生深深的警戒之意。
    李纯看着下方不断出列的朝臣。
    其实站出来的人虽然不少,但都是品级不太高的官员,更多还是御史这样的宪官、谏官,毕竟这也算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但李纯知道,那些重臣也并不是站在他这一边,他们只是还在观望。
    越是位高权重,越不会轻易表态,可他们心里的想法,他大致也能猜到。
    这样一个对付宦官的机会,没人会愿意放过。
    这让李纯心下越发气闷。
    因为按理说,在这件事情里,需要交代的人是他。宦官和朝臣勾结,威胁到的其实是他这个皇帝。结果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朝臣催促他去彻查此事。
    但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早朝上,就不可能轻易平息,李纯也只能含糊地表态,“诸公放心,此事朕定然命人彻查。”
    他本意是先应下来,将这个议题揭过。至于要怎么调查,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谁知御史中丞李夷简立刻出列道,“伏请陛下以此事交付三法司,臣等必尽心竭力,早日审清,以安人心。”
    李纯的脸都快青了。
    站在殿内的朝臣们,没有几个敢抬起头来直视皇帝,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上帝视角的直播间观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下面请欣赏由大唐皇帝陛下带来的表演:川剧“变脸”。
    ——哇原来脸色真的能一点点变青的啊,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文学作品夸张了,没想到人家是写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了!
    ——正在一边吃烧烤一边喝冰阔落一边看直播,爽上加爽!
    ——楼上大早上的日子就过得这么安逸了吗(社畜落泪,我是躲在洗手间里拿手机摸鱼看直播我会说?
    ——不不不,对我来说这是宵夜,懂?
    李纯并不知道有人在对他的表情指指点点,但就算不知道,他的心情也十分糟糕,这早朝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冷着脸道,“吐突承璀是内侍,此事便交内侍省处置。”
    说着甚至都不等走流程,直接起身说了一句“退朝”,然后就走了。
    这就是宦官集团最大的劣势了,尽管满身朱紫,但他们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也就没有资格在公共场合发声。
    当然,宦官也会在朝中培植党羽,确实也会有不少无行无德的官员会为了政治前途而投向宦官集团,他们可以代替宦官集团说话。不过今天郗士美的攻击来的太突然,这些人没得到指示,自然不好开口。
    皇帝这一走,朝臣们都有些傻眼。
    登基三年,这还是皇帝头一回如此意气用事。
    也正因为是第一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气坏了。这时候,反而不好再去挑剔这点小毛病。
    就连李夷简这个负责纠劾礼仪的御史中丞,想的也是,看来这案子的审理权是要不到了。
    “易之,想什么呢?光禄寺的人已到了。”有人在一旁唤他。
    李夷简回过神来,也跟着快步出了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从贞观年间开始,每次朝会结束之后,都会给上朝的官员赐食。不过这不是正式的宴席,所以是直接在宫殿的飞檐、廊庑之下坐着吃,所以又被叫做“廊下食”。
    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让开了一早上会、大脑空空饥肠辘辘的官员能及时吃上饭,但后来就加上了越来越重的荣誉和政治意义。
    到今天,廊下食已经成为了工作流程之一。
    所以尽管刚才的朝会并不愉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但饭还是要吃的。
    从宰相开始,官员们依着品级在廊下坐了,准备吃饭,光禄寺的杂役先送上食案,然后再依次送上餐食。
    这场景,壮观之中又透露出一点好笑。
    弹幕原本还在为今天的朝会竟然没有一个结果而失望,这会儿又重新活跃起来。
    ——我还以为宫里吃饭都是那种高档宴席,结果就这么坐地上吃了?
    ——露天宴席怎么不算宴席呢(doge
    ——现在这天气还好,等到冬天,这饭怎么吃啊?
    ——冬天好像会有热汤面,夏天是凉面,节日还另外有小点心加餐,比如端午节赐粽子什么的。
    ——搞得还怪体贴的嘞!
    ——话说我一直有个疑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解答一下……所以今天开直播的到底是谁啊?
    ——已知唐长史是外官,没资格上朝,其他玩家就更不用说了。至于翻墙进皇宫这事,应该不会有傻子去尝试吧?
    ——是郗士美想办法把一个玩家塞进皇城里去当杂役了,这是可以说的吗?(偷笑
    ——什么,还可以这么操作的?!
    ——估计也就这么一回了,按照郗士美的说法,他这个京兆尹估计做不了几天了。
    ——这倒也是,皇帝肯定不会让一个跟天兵关系那么亲近的官员坐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不然他晚上都睡不着。
    ——笑死,这就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吗?
    ——郗士美这个人是真能处。
    ……
    “吐突兄,别来无恙。”第五国珍站在京兆府的监牢内,看着背门而坐的人,拱了拱手。
    狱卒已经打开了牢门上的锁,第五国珍一抬手,就有两个内侍开门进去,一边一个,将吐突承璀扶了出来。
    吐突承璀没有挣扎,只是阴冷的声音从昏暗的牢房里传出,“想不到来的竟然是你,第五兄如今想来很得意。”
    第五国珍听到这话,心情却十分复杂。
    身为潜邸旧人,自从新皇登基之后,吐突承璀可谓是一步登天,备受信重,德宗朝留下来的这些老人,全都不放在眼里,何等的志得意满、风光无限?
    这才多久,就已经身陷囹圄,落到这种地步。
    按理说,身为右军中尉的第五国珍,跟吐突承璀这个即将走马上任的左军中尉是老对头,这两年也没少吃对方的亏,此时对方遭了难,他即便不落井下石,也该感觉到几分快意。
    但是第五国珍心下却只有唏嘘。
    宫中风云突变,今日荣宠、明日贬斥也是常有的事,可那都是圣心,或者说是内部的争斗。
    可这一回,吐突承璀却是被外人拉下来的。
    如此迅捷、如此直接。
    叫他们这些同为内侍的人,都免不了心有余悸。
    除了皇帝的厌弃,没有人能够对付宦官的旧例,已经被打破了。
    天兵那种不讲道理的行事方式所带来的影响,终究也轮到宦官来承受。如今宫中人心惶惶,吐突承璀一脉固然心如死灰,他的政敌们也不见多少喜意。
    不过第五国珍脑海里这些感慨,随着吐突承璀被人扶着走出牢门,暴露在阳光之下,忽然一滞。
    只因吐突承璀比他想象的更憔悴、更狼狈。
    形象上的狼狈,第五国珍可以理解。不仅是因为这一夜吐突承璀十分煎熬,更是因为他要在陛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可怜之处,但是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这,”第五国珍甚至有些结巴,“吐突兄,你的脸……”
    吐突承璀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一瞬,然后大概是扯到了伤处,又变得更加扭曲,眼中更是渗出几分恨意。
    这……该不会是天兵打的吧?
    怎么说呢,虽然了解得还不算多,但这明显就是天兵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如此一来,第五国珍倒不好多问了,只能转开话题,“今日京兆尹上书参了吐突兄一本,如今外间群情激愤,吐突兄继续留在京兆府也不合适,陛下命我来押你入宫。”
    吐突承璀闻言心头一颤。
    他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让人带他入宫,当然不会是为了救他,只是怕他在外面,再牵连出别的事情。再说他毕竟是天子近侍,即便要处置,也是陛下自己动手,不能交予朝臣。
    尽管昨晚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但真的看到宫中来人,吐突承璀还是心生畏惧。
    但他不想让第五国珍看出来,况且就算有满肚子的话,也要留着去对陛下说,没必要在这里对着旁人浪费时间,便只是沉默。
    第五国珍也不多言,带了人往外走。
    从监牢里出来,进入院子里,第五国珍立刻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不,不是仿佛,就是有很多人在盯着他。
    第五国珍嘴角抽了抽,已经猜到是谁了。他们藏得不是很好,他光是用眼角余光就发现了好几处,但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跟过来相送的郗士美告辞,便迅速带着人离开。
    出了京兆府,他不由抬手擦了擦汗。
    京兆府中竟藏着那么多天兵,而且几乎没怎么掩饰,郗士美到底想做什么?
    这里……还是陛下的京兆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