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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贺俊之请求出京巡察的折子送到上书房, 皇帝萧敏一点儿都没犹豫,朱笔一挥直接准奏,命他以大理寺卿之名代天巡狩, 生怕他反悔不干。
    拿到朱批后,他看了半天, 而后冷冷一笑,当日便命仆人大肆采买离京赴黔途中所需的衣、食、用等物, 看样子不日就要启程。
    年二十八,天有微雪, 是贞丰十八年朝廷大员最后一日上早朝, 打明儿起, 从二十九至来年的正月十二,要休沐过年了。
    五更天, 太和殿挤满了神色明显松缓的朝臣, 按照往年的惯例,年末的这次早朝, 百官不再奏事, 士林间亦不再相互攻讦或弹劾, 朝会上,臣对君歌功颂德,君对臣赏赐抚慰,这一天, 君圣臣贤, 其乐融融, 其余的一切统统等到明年再说。
    今年还是如此。
    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之后,皇帝萧敏命退朝,接下来他也有几日闲暇, 不再用批复奏折了。百官步履轻快退出太和殿,右丞相曹慈跟大理寺卿贺俊之走在一处,问他:“如珩此次离京到外地巡察,几时回来?”
    “如珩”是贺俊之的字。
    因王渊的亲女儿王卿时,也就是贺俊之同母异父的妹妹,嫁给了曹慈的侄子,他二人平日里要走得近一些,是以很早之前就以字相称。
    尽管贺俊之跟王渊断绝父子关系后连这王卿时这个妹妹也不认了。
    “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贺俊之说道:“既出去一趟,便要查仔细了,免得再出像黔州府盐务官奚文明之流,坏朝廷根基。”
    曹慈感慨一番又问他几日动身:“年后哪天走?”
    贺俊之:“明日便走。”
    “又不是什么着急事,”曹慈说道:“过了年春日气候转暖,再去不迟。”
    反正朝廷官员到地方巡察,皆是秋后算账。晚去几日也无妨。
    “过不过年,哪天过年,”贺俊之苦笑了笑道:“与我有何干系,横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曹慈叹气道:“哎,如珩这话说的,你不在京城,叫本相找谁喝酒去。”
    “曹相爷还有心思喝酒?”贺俊之同他走到一处僻静地,压低声音道:“有空何不琢磨琢磨——周淑妃快失宠了。”
    “她失宠不打紧,只是七殿下日后……”只怕无缘太子之位了。
    曹慈一愣,摇摇头说道:“不过是后宫新添了个郑才人,陛下新鲜几日,她无家世又无皇子傍身,撼动不了周淑妃。”
    他追随皇帝萧敏多年,知道天子有意栽培七皇子萧承彧为太子。他对未来的皇储——七皇子萧承彧也很中意。
    也听说了皇帝萧敏近来宠爱一位郑才人,冷落了周淑妃。
    贺俊之:“曹相爷,曹家也是簪缨世家,每房妻妾成群,难道没有子以母贵的事吗?”
    男子喜爱一个女子,才会看重她所出的子女,若是厌恶一个女子,也会冷落她的子女。
    “陛下的后宫,”他的声音极低:“或许也是。”
    周淑妃的荣宠不衰,七皇子萧承彧来日才能稳稳坐上皇储之位。反之,周淑妃不得圣心,来日郑才人诞下皇子,七皇子就不算什么喽。
    曹慈:“郑才人这个狐媚子。”
    “相爷错了,”贺俊之却忽然笑了起来:“淑妃娘娘失宠,不在郑才人,而在一个臣子身上。”
    沈持。
    曹慈:“这个弯弯绕把本相绕晕了,你明说吧,谁?”
    “曹相爷难道没听说过,”贺俊之说道:“前阵子七殿下选侍讲学士,下官听说陛下中意的是沈大人。”
    曹慈“哦”了声:“你是说后来定了薛大人,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么说,周淑妃受皇帝冷落,不是因为郑才人狐媚,而是沈持?
    让他捋一捋。
    贺俊之笑了一笑:“在下告辞。”
    他次日一早便启程上路,马车缓缓驶过十里长街,路过京兆府衙门前时,贺俊之伸出手指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放下。
    当年,如果不是突然被弹劾身世,他该来这里当京兆少尹了吧。贺俊之眯着眼心想:那之后的路也会和去大理寺不一样吧。
    ……
    酷吏贺俊之离京,官宦之家不再害怕动不动被找个由头抓去大理寺受刑吃苦头,又要过新年了,小半个月不用上朝上值,京中的大小官吏们,心中全都乐开了花儿。
    爆竹的销量都比往年大增,商行的掌柜们笑得合不拢嘴。
    这也使得京城的街肆上年味尤浓。
    好说歹说,沈持终于把孟度留在了秦州会馆,说好过了年初五,初六再启程回禄县。并给他买了很多书籍,“京城有个好处,能买到禄县见不到的书,夫子,你读一读,大后年春闱必定登科。”
    这话虽有些忽悠,但其实一点儿都不虚。
    “多谢,”孟度看着那些书说道:“确对会试有益处。”说完便翻看起来。
    沈持:“夫子,你才好倒不用这么勤奋的,彻底养好了才用功不迟。”
    孟度哼了声:“你变着法子嫌我一把老骨头不能动了是不是。”还怪敏感的嘞。
    沈持:“……”
    只好随他了。
    从会馆出来回到竹节胡同新搬的家中,三进院的宅子着实看起来宽敞,布置陈设也是一等一的讲究,要说一年的租金六两半银子贵是贵了点儿,但住起来也是真舒适。
    沈煌夫妇也很讲究,垂花厅中放着竹子,寓意节节高,还有两捆修剪整齐,用红绸扎起来的柴禾,大抵是进柴(财)之意吧。
    “得,”沈月从内宅的西厢房中出来迎他:“你……回……来了?”
    沈持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想了一瞬忽然惊喜地问:“阿月,孙大夫的药见效了是不是?”
    沈月还发不清晰音节,但能慢一点儿说句子了,仔细听是能辨认出来她在说什么的。
    比之前好了一些些。
    沈月笑着点点头:“是呢得。”
    沈持:“凭他要多少诊金,阿月这次一定好好让他瞧瞧,好好吃药。”
    “得,”沈月说道:“可是我大概不会像……得那样……”流畅说话了,她一急又呜呜啦啦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沈持赶紧安慰她:“反正阿月会写字,说不出来也不打紧,写下来也是一样的。”
    沈月破愁为笑:“得,”她比划着说以后出门随身带着笔墨纸砚,以防和人吵架时说不出来。
    沈持笑笑:“好,阿月真机灵。”
    沈家在京城没有亲戚,这个年显得冷清,倒是他喜欢的,闲来无事便看看书,或是摆弄几下史玉皎的弩,也算自在。
    ……
    民间过春节,皇宫之中一样也要过。
    皇帝萧敏的后宫之中,王皇后病逝后,他未再立后,一直是董贵妃执掌后宫,后来她失势了,便由周淑妃来打理。她倒是个能干的,从来宽严相济,赏罚分明,叫人服气。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在她的张罗下,上自妃嫔下至宫女,人人都得到了新春的赏赐,领了新衣,说说笑笑的,一团和睦。
    周淑妃所居住的庆春宫中贴满了大红的窗花,银炭日夜不停地烧着,暖意催开了细腰美人瓶中的一支红梅。
    除夕这日,照理皇帝萧敏要来庆春宫和嫔妃们一块儿在这里吃顿年夜饭,到了元日跟着光禄寺去祭天祭祖的。
    但是晌午时候大太监丁吉来传旨,说帝想清净清净,让各嫔妃在自己宫中吃年夜饭守岁。
    皇帝不来庆春宫了,不见她了。
    周淑妃浑身的气力像被抽走了一般,瘫倒在侍女怀里:“万岁爷……是不是传郑才人了?”
    侍女立即去打听,回来说道:“娘娘,万岁爷一连几日传郑才人去上书房伴驾……”
    周淑妃慌了。直觉告诉她,她失宠了。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跌坐在贵妃榻上,十几年的宫中生活,她也不是没脑子的,她冷静后分析了一遍,是郑才人抢走了她的宠爱吗?
    似乎不全是。
    周淑妃隐隐回想起给七皇子选老师的那次,皇帝似乎更倾向于选沈持而不是薛溆,而她,则以为是儿子不懂事……
    是因为这件事叫皇帝厌她了吗?周淑妃猜不准。
    借着过年给娘家赐东西的由头,周淑妃叫人去曹慈府上探探口风。多年来,皇帝的心思多半只有两个人知晓,一位是右丞相曹慈,另一位是贺俊之。
    不几日宫外传来口信——果是周淑妃选薛弃沈,违逆了皇帝的意思,叫他心中生了芥蒂。
    周淑妃:沈持,好你个沈持。
    她不讲理地将一腔怒火全烧到了沈持身上。
    ……
    贺俊之离开京城后,大理寺的衙门不再令人畏惧,哪怕刀还在只是收敛了锋芒,一些人难免蠢蠢欲动。
    比方说梁上君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工了。
    他们最先盯上了薛府。
    薛溆先是高中榜眼,紧跟着又被选为侍讲学士,官阶升为正五品,是新科进士之中最有出息风头最盛的了。
    薛家祖上出过两代相爷,在京城自是有宅子的,且是一座五进院的大宅子,非常气派,当然,也很惹眼。
    叫贼给惦记上了。
    而薛溆在杭州府长大,那里的历任知府治下夜不闭户,后来到了京城,这里更是窃贼绝迹,他从来没想过家中会被贼光顾,因而,一些金银大剌剌地堆在书房里,除夕那天夜里,一伙梁上君子翻进了薛家的书房,但家主人一直在读书不就寝,贼等不及了,直接跳下来劈头给了薛溆一棍子,把他给敲晕了。
    ……
    四更末,薛家仆人发现薛溆昏倒在地上,命若悬丝,书房中的财物被窃取一空,立刻前去报案,然而大理寺无人值守,又跑到京兆府,同样无人受理——毕竟先前一个贺俊之跟阎王似的镇着京城这块地皮上的宵小,京兆府多年来从未没打理过小偷小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