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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赵蟾桂一边给他添炭烧水, 一边将这两日黔州府各县官员送来的信函按照日期先后整理好,而后递过来一封昨日铜仁县县令唐注呈报的柬——当朝官员间来往的书信,加盖了官印或者私人印章, 一般是说公事的:“唐大人的信。”
    沈持接过去一边拆信一边问:“他是哪一年被贬出京的?”
    “唐大人啊……”赵蟾桂说道:“好像是贞丰三年,十四年前。”
    上个月沈持甫一接任黔州知府, 立即先带着赵蟾桂把各县的县令履历看了一遍,对铜仁县县令唐注的过往有些印象。
    沈持:“进士出身?”
    赵蟾桂:“那可不, 还是二甲第十名呢。”
    “怪不得,”沈持看着他的信:“前阵子在铜仁县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此人办事条理清楚, 考虑周详, 只是惯常带着一身萎靡酒气,原来已经被贬谪到黔地这么多年了。”
    是郁郁不得志人的消沉相。
    “大人, 唐大人在信中说什么呀?”赵蟾桂问道。
    沈持:“他在来信中说, 铜仁县自接收了黔、安两县的百姓后,人均耕田愈发少, 从土里刨不出什么东西来, 近日, 来往这里的商行逐渐增多,他想把当地一些农户之籍改成商户籍,让一部分人去做商业。”
    本朝的商户是贱籍,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从农户之家变成商户籍, 唐注拿不定主意, 来讨沈持的示下。
    “这谁干啊?”商户在本朝子孙不能考科举, 赵蟾桂不屑地说道:“唐大人是不是喝酒喝坏了脑子呀?这等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沈持:“赵大哥,几个月之前铜仁县一下子涌进去黔、安两县的百姓,那边本来地就少得可怜, 一家分三五亩地,连糊口都难,为什么非得守着个农户的籍呢?”
    赵蟾桂:“……”
    “瞧大人您说的,人家农户之家的后代将来不要考科举做官啊。要是改换成商户籍,人家的子孙怎么出人头地。”
    沈持:“……”竟有些道理无法反驳。
    他忽略赵蟾桂的话,铺开信纸给唐注回信,说他以为可行,但让他酌情推进,万不能强迫。等农户改了商户之后,要有序引导商业,确保这些人家能养家糊口才行。
    赵蟾桂看他写字,瞪着眼睛说道:“大人,这……丧良心啊。”
    沈持写完字吁了口气:“闭嘴。”
    一个大男人絮叨起来真叫人想揍他。
    沈持写完信晾干:“唐大人是个比较实际的人。”
    如果这人好好干,应该会有一番作为。
    赵蟾桂默默掏出了他的话本:“……”弄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事。
    沈持拿笔杆敲了敲他的头:“赵大哥,这些书不能看了,赵秀才让你学记账做账,他说你不学让我拿戒尺打你。”
    赵蟾桂翻了个白眼:“我爹啊,”他撇撇嘴,小声哼哼:“还没我高呢,揍我,他想的美。”
    沈持耳力挺好的,听见了说道:“可是你爹要打你的时候会吼一声‘跪下’,接着便是‘上家法’,又不是他拿自己的手去打,你跪着比你爹高啊?”
    “你是没挨过擀面杖还是没挨过鸡毛掸子?”
    古人打孩子都得让跪下,免得逆子比老子高又壮,打不动。
    赵蟾桂:“……”
    他心道:沈大人沈老爷您还是别娶媳妇儿了,以后要敢这样对孩子,得被媳妇儿追着打断腿。
    信写好后,沈持说道:“赵大哥,以后要是咱们还有机会去铜仁县,会看到跟从前不一样的县城。”
    才离开没多久他就有些期待故地重游了。
    赵蟾桂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这沈小老爷有个毛病,特别爱画大饼。
    看完信,又从送来的东西里拆出一块工部矿物司送给沈持的朱砂紫金砂矿石,有两三斤重了,是那种非常沉稳大气的紫红色,表面有一层满天星的感觉,端出来往那里一放,屋子里霎时有种又红又紫的贵气萦绕,非常好看。
    矿物司的官员还特地告诉他,这是经过姜、邱二位道长飞水法——提纯朱砂原矿的一种工艺,而后又经过压制而成的。
    不过据说紫金朱砂矿基本上是原石,不太用提纯的。
    沈持拿着这块紫金砂看了好久,心想,铜仁朱砂矿当开出来许多好矿石,瞧,工部都舍得送人了,说道:“赵大哥,去请韩大人来见我吧。”
    他还未就昨夜的事向通判韩越道谢呢。
    一会儿,韩越来了,他也受了凉拿拳头抵着嘴唇低声咳嗽:“沈大人找下官?”
    沈持:“快坐,喝药了吗?”
    赵蟾桂机灵地上了一壶药茶,又把炭盆烧旺了些,让屋子里暖如春日。
    韩越看沈持汗如雨下,笑了一笑:“下官喝过药了,只需发发汗就好。”
    沈持:“本官找韩大人过来,一是为了感谢昨夜韩大人率船营救的事情,二来想问问,铜仁县县令唐大人的事情?”
    韩越抱拳说道:“大人,下官知道一些。”
    那个唐酒鬼,唐疯子。
    沈持把那份信拿给韩越看:“韩大人请看。”韩越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把农户之家变成商户?”
    他一时做不出评判:“……”
    百姓谁干。真是个唐疯子。
    沈持:“本官倒是以为,铜仁县耕田太少,种地向土里要不出东西来,若不知变通固守贫穷,苦的还是当地百姓,不如索性试试折腾一把呢。”
    “下官……也,也这么认为,”韩越磕巴地说道:“等来日铜仁县报上改籍的户数、人家,下官不会为难唐大人的。”
    沈持点了下头:“也许还早,韩大人知道这件事便是了。”
    他又道:“还有一件事,请韩大人在黔州城找个会雕刻的能工巧匠来。”
    “沈大人要做什么?”韩越很是不解。
    沈持指了指头上的木簪说道:“本官的簪子断了,想雕刻一根簪子。”韩越:木头簪还要找上好的工匠来雕刻,京官果然讲究。
    “有,”韩越说道:“黔州府别的不行,雕刻的匠人很多的。”
    沈持:“那可太好了。”
    不几日,韩越就找了个叫王崧良的匠人来,说是石雕世家的传人,还拿了几样作品让沈持看。
    他的手指常年拿雕刻刀已经变形,但雕刻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很灵动,一看就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沈大人要雕什么呢?”他忐忑地问,不知能否给大官把事儿办好。
    沈持把那块紫金砂拿出来:“王大哥,我想雕几根簪子。”
    王崧良惊讶地看着这么一大块朱砂,手抖个不停:“沈大人,这是紫金砂?”
    他略略认识一点儿。
    沈持点点头:“嗯。”
    这么上乘的朱砂矿石先前是贡石,民间难得一见。
    “且是经过‘飞水’的,”沈持说道:“纯度已经很高了,本官想雕几根挽发的簪子。”
    王崧良:“沈大人的想法真是稀奇,草民不知大人像雕刻什么样式的,大人可否给出个图纸?”
    沈持取纸张来给他画了幅寻常的云纹木簪图:“烦请王大哥先给本官雕一根云纹紫金砂簪。”
    他还有其他的想法,比如:
    给沈月雕刻一个月牙。
    再刻一根梅花簪,附庸风雅。
    给他娘朱氏雕一根牡丹花的。
    给江载雪裴惟等好友刻文昌笔,挂在腰间或者放在书案上,会很应景的吧。给孟夫子他们跟他一样都是云纹紫金砂簪。
    其余的雕成各种花儿呀十二生肖呀,留着送人吧。
    毕竟这颜色真的很讨喜,是那种喜庆却不轻浮的美,让人看着心情就好。
    王崧良:“草民尽力而为。”
    沈持:“拜托王大哥了。”王崧良:“草民不敢。”
    “边角料就刻成十二生肖,”沈持又说道:“但求憨态可掬一些。”
    “沈大人的想法好极了,”王崧良说道:“草民过几天来给大人看看。”
    赵蟾桂:“大人,这要是分开了就不值钱了呀。”这么一大块紫金砂的矿石很珍稀吧。
    沈持:“以后咱们不缺的。”
    赵蟾桂:“……”嚯,他家大人到底是发达了,这么阔的口气。
    送走王崧良,赵蟾桂照例在整理书信,忽然一拍大腿:“大人,禄县的信。”
    “谁写来的?”沈持问。
    “是江公子的。”赵蟾桂说道。
    沈持:“定然是桂榜报喜的。”
    赵蟾桂喜不自胜:“江郎君和裴郎君都考中了。”
    沈持笑得明媚:“考中了。”
    他又在想朝廷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替黔州知府一职,他好归京时路过秦州府,约他们见个面。
    叙叙旧。
    好想念昔日的同窗好友。
    过了几日,王崧良拿着一根刻着云纹的朱砂簪子来找沈持:“沈大人,比想还要好看许多,刻出来草民都爱不释手,用来挽发,一定是鸿运当头。”
    “多谢王大哥吉言,”沈持看了也喜爱:“王大哥果然手巧。”让赵蟾桂赏他一吊钱:“余下的你看着刻吧。”不用他再出图纸了。
    王崧良谢过他,又回去继续雕刻。
    次日一早,府衙后堂的寝房中,赵蟾桂用云纹紫金砂簪给沈持挽发,挽好后,铜镜里的公子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此神仙中人呀。”他不禁感慨道。
    沈持:“人靠衣装,别说,这个红色朱砂发簪就是比木头的好看。”
    “孟夫子们带也应该好看。”赵蟾桂说道:“还有江郎君,会不会都娶亲了呀?”
    沈持:“他信中没说就是没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