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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两头吃,左拉又打

      第618章 两头吃,左拉又打
    段正则脸色阴沉地从左厢房,也就是陆云逸的衙房离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衙房。
    此时,已经有一些人在里面等候。
    见他进来,众人纷纷站起身。
    为首的两人是都司的佥事谭威和卫启文,分别分管训练和司务。
    后面的,
    则是都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吏。
    谭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胡子白,脸上布满褶皱,
    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冻疮。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
    卫启文相对年轻些,
    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脸上同样满是担忧:
    “是啊,段兄,到底情况如何?”
    段正则阴沉着脸走到椅子前,闷闷不乐地坐下,满脸阴郁。
    这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用问也知道,谈话并不愉快。
    谭威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刚到都司就肆意抓人,不知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
    既然他不肯放人,
    那咱们就去府衙,把人抢回来!”
    他声音洪亮,听得卫启文脸色大变,连忙跑到门口,把房门关上。
    “谭大人啊,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人家初来乍到。
    咱们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能因为一个匡晓飞就和那陆云逸撕破脸皮。”
    这时,一直沉默的段正则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匡晓飞?还在惦记他的事!
    人家根本没把匡晓飞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
    谭威脸色一变,连忙走上前问道。
    “是啊,段兄,有话就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卫启文也沉声说道。
    段正则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阴沉地扫视一圈在场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陆云逸让我把屯田事务交出去,给新上任的刘黑鹰。”
    “什么?”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哗然。
    谭威更是瞳孔骤然收缩,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卫启文脸色稍显平静,缓缓坐下,露出一丝苦笑:
    “我就说嘛,从京城派来的人,不简单。
    刚来就要大动干戈,真是多事之秋啊。”
    “别在这里唉声叹气!”
    段正则目光锐利,狠狠咬了咬牙: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如果就这么妥协,他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谭威眼珠一转,
    原本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说道:
    “本官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屋内人挽留,
    他便急匆匆地离开。
    房门打开又关上,冲进的一股冷风让屋内所有人都清醒了几分。
    很快,其他大人们也纷纷借口离开,毫不掩饰。
    这让段正则脸色黑得像锅底。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段正则看向一旁坐着的卫启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卫兄,还是你够义气。”
    卫启文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心中叫苦不迭,重重地叹了口气:
    “段兄,我掌管司务,
    经历司的很多文书都要本官签字盖印。
    现在匡晓飞被抓了,
    如果陆云逸真的追查下去,我也自身难保啊。”
    “怕什么!”
    段正则眉头一竖:
    “谭老贼欺软怕硬,不敢和陆云逸作对,咱们敢!”
    “不不不。”
    卫启文连忙摆手:
    “段兄,可别拉上我,我也不敢。”
    段正则脸色一僵,缓缓转过头,盯着卫启文:
    “卫兄,连你也怕了?”
    “段大人,你不会不清楚陆云逸是什么人吧。
    他可是宫中心腹,又深受五军都督府诸多都督信赖。
    这样的人来到大宁,不搅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我只是个佥事,在朝中就算有些靠山,在他面前也得乖乖低头。
    更何况…他手里兵多,朵颜三卫也受他节制。
    论背景比不过,论本事也比不上,手里的兵还没人家多。
    段大人,听我一句劝,
    这事就到此为止,所有事情在匡晓飞这儿打住。
    这样你还能保住官位,就算当个闲散佥事又怎样?朝廷的俸禄又不少发!”
    段正则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卫启文,仿佛今天才认识他:
    “卫兄,他没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的共同进退,怎么现在变卦了?”
    “段大人,形势比人强。
    匡晓飞既然被抓了,他有没有交代什么?供出什么人了?”
    段正则陷入沉默,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
    卫启文瞳孔微微放大:
    “他招了?”
    “严刑拷打之下,怎么可能不招?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我!”
    “什么?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胡乱攀咬,陆云逸说事情经过还得核实,要派朵颜三卫的人把白松部一网打尽,查明真相!”
    卫启文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干脆利落地说道:
    “段大人,这事不能再拖了,不能任由匡晓飞这么说下去。
    要是白松部被灭了,咱们都得暴露!”
    “他刚来,能调动朵颜三卫?”
    段正则有些怀疑,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朵颜三卫就是被他收拾的,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你说朵颜三卫会不会听他的?”
    卫启文在屋内来回踱步,俊朗的脸上满是焦急:
    “段兄,要不你就服个软,屯田这差事本来就苦,
    把它交出去,换个平安,如何?
    陆云逸是从京中来的,
    相信他不会赶尽杀绝。”
    “放屁!”
    段正则涨红了脸,也蹭地站起身:
    “卫兄,你是读书人,有些道理我不跟你讲。
    但你要明白,如果就这么束手就擒,他会觉得你我好欺负,那咱们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深吸一口气,段正则努力把声音放平缓:
    “我打算去找周大人,你去不去?”
    卫启文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一起去吧。”
    “走。”
    段正则说完,看向屋内的一众心腹,提醒道:
    “这段时间都小心点,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
    “是!”
    “对了,如果有人找你们要文书,或者吩咐你们做事,拖着!”
    众人面面相觑:
    “是!”
    在陆云逸的衙房内,王申站在他面前。
    与在应天时相比,王申的脸色变得黝黑,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怎么感觉你老了这么多?”
    王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人,南方水汽足,在应天时,属下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也不黑了。
    没想到回到大宁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陆云逸笑着点点头:
    “怪不得大家都往南方跑,差别确实很大。
    地图绘制得怎么样了?”
    王申连忙把手中的文书递过去:
    “大人,整个大宁城的地势图已经绘制好了。
    但新修大宁城时,地面大多经过平整,很多地势特征不明显。
    属下想带人去城外转转,
    把完整的地势图绘制出来。”
    “去城外?现在冰天雪地的,去城外不是找死吗?
    要是迷路了,你们可就回不来了。”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王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人,虽然属下没大人您那本事,但分辨方向还是没问题的。
    属下只在大宁城外十里范围内活动,
    而且…大人要是真想修建长城,不仅要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勘测,还得在风雪天多考量。
    听说燕山上修建的长城,光是勘测和制图,
    就经历了两轮寒暑,才最终确定下来。”
    “十里?那倒不算远。
    行,多带些人手和补给,别出岔子。
    长城就算要修,也不会在大宁城外修,这一趟就当积累经验了。
    对了,让黑鹰给你安排一队军卒跟着,这么久没在冰天雪地里行动了,提前适应一下。”
    “是!”
    王申面露激动,连忙答应。
    “好了,去吧。
    要是累了困了,就多休息会儿,没那么着急。”
    陆云逸低下头,看着大宁城的地图,淡淡地说。
    “是!属下告退!”
    王申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去。
    陆云逸淡淡地瞥了一眼,笑了笑,便继续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在他左手边,是大宁城屯田卫的一堆文书,
    上面记录着大宁有多少已开垦的农田,以及多少可供开垦的农田。
    再往左一些,是鱼鳞黄册的记录,他早就看过了。
    两者不说截然不同,也相差甚远。
    鱼鳞黄册记载,大宁周边可种粮食的农田至少有八千亩,而都司记录只有五千五百亩!
    而且这个数字还是这两年减少之后的。
    在大宁都司刚成立的时候,记录是七千六百亩,和鱼鳞黄册上的记载相差不大。
    仅仅两年时间,就少了一千一百亩。
    如果这一千一百亩变成了军屯的良田也就罢了。
    毕竟大宁地处关外,土地开垦困难,百姓种地几乎是拼了命,大部分土地都是军卒在耕种。
    可偏偏,这一千多亩土地没有进入军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且,大宁城附近军屯的两万亩土地,在这两年也锐减了两成,少了四千亩。
    军屯和农田两年时间就少了五千亩,
    就算开垦和种植困难,也不至于一下子放弃这么多地。
    陆云逸摇头叹息,
    转而拿出从经历司搜出来的账目。
    大宁这两年从北平购买的粮食越来越多,其中肯定存在钱权交易。
    一方面侵占开垦的农田和军屯土地,另一方面从北平高价买粮,一来一回,数额巨大。
    “还真是天高皇帝远,两头吃啊”
    “大宁城都这样,
    其他城池卫所只会更严重,难啊”
    陆云逸长叹一声,
    大宁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固然有离应天太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
    大宁地处关外,一众官员和军卒都没把这里当回事,
    得过且过也就罢了,
    侵占田产的事也觉得朝廷不会注意。
    这时,门口的冯云方悄悄打开房门,沉声道:
    “大人,都司谭大人求见。”
    陆云逸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把鱼鳞黄册和军屯文书都收起来,转而把大宁的地图铺在桌上,这才说道:
    “请他进来。”
    “是!”
    不多时,负责军卒操练的大宁都指挥佥事谭威走了进来。
    一看到书桌后的人,
    他顿时愣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确认无误后,才在心中感叹:
    “还真是年轻啊,怎么能这么年轻?”
    在屋内站定,谭威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
    “下官拜见陆大人。”
    此刻,他心中满是怪异的感觉,觉得这就像是在家里给儿子行礼。
    “坐,谭老将军不必客气。”
    陆云逸笑着站起身,满脸和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多谢大人!”
    谭威笑了笑,眼中带着诧异。
    眼前的陆云逸并没有他预想中的跋扈和威风,反而十分温和。
    陆云逸走到一旁,拿出一个竹杯,放上茶叶,倒满水,盖上盖子,端了过来:
    “谭老将军,快请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大宁的天,可真冷。”
    谭威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讪笑着接过杯子。
    等陆云逸落座后,他才坐下。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的竹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陆大人,这这是竹杯?”
    “没错,从应天带来的,也算是个新奇玩意儿。
    第一次去应天见到的时候,本官也吃了一惊。”
    陆云逸笑得很畅快。
    谭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
    “应天啊新奇物件就是多。
    不瞒大人,下官来北边都快十年了,上次回应天,还是五年前。”
    “哦?谭老将军是哪里人?”
    陆云逸诧异地问道。
    “松江府。”
    “那离应天倒是挺近。”
    谭威握着茶杯,眼神有些空洞:
    “是啊,离应天近,但离大宁远。
    家里的宅子这么多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塌了没。”
    “谭老将军的家人也跟着来了大宁?”
    “在呢。”
    “家人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谭老将军以后有机会可以回松江府老家看看。”
    陆云逸侃侃而谈。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叹了口气:
    “不瞒陆大人,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谭老将军请讲。”
    谭威抿紧嘴唇,犹豫了许久,沉声说道:
    “陆大人,您从京城来,想必一路也看到了沿途荒凉。
    下官已经五十一岁了,多次上疏都督府,希望能调回直隶,可一直没消息。
    今日来,就是恳请陆大人帮忙,
    把下官调回南直隶,也好让下官在走不动的时候,能回老家看看。”
    陆云逸依旧面带微笑,问道:
    “为什么不去求周大人?
    周大人只要一句话,谭老将军就能回直隶。”
    谭威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大宁这地方地处关外,没人愿意来。
    下官要是走了,再来个大人,还不知道能干成什么样。
    周大人也是怕麻烦,
    所以一直不肯放人。”
    陆云逸缓缓摇头:
    “恕我无能为力,既然周大人不放人,本官也不好说什么。
    不然…同在一个衙门,本官该如何与同僚相处?”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抿了抿嘴,微微咬牙:
    “陆大人,要是您肯帮忙,大宁都司的事,下官一定全力协助大人。”
    陆云逸忽然笑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谭老将军说笑了,大宁都司的好坏,
    需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谈不上谁帮谁。”
    谭威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肩膀塌了下去,眼神中满是失望。
    陆云逸话锋一转,淡淡地说:
    “不过,谭老将军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在这风雪之地久留。
    等明年吧,明年北征结束后,
    谭老将军可以跟着大军一起回去。”
    谭威眼中陡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巨大的惊喜让他心神激荡,语无伦次:
    “大大人,真的吗?”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当然,像谭老将军这样为国戍边的将领,
    年纪大了想回家,朝廷应该不会拒绝。”
    谭威猛地站直身子,
    走到陆云逸面前,向他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
    这份恩情,下官铭记于心!”
    “若有什么吩咐,陆大人尽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