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各自的路,各有各的渡口
第604章 各自的路,各有各的渡口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
七日时光,转瞬即逝。
商行开业的热潮仍未消散,整个府东街依旧热闹非凡。
这些日子,陆云逸既未踏足府东街,也没前往都督府和工部。
他整日都待在浦子口城的军营之中。
此刻,他坐在军帐的书桌后,望着面前为数不多的文书,只觉心潮澎湃。
终于闲下来了。
自从放下工部和都督府的事务,陆云逸每日过得悠然自得。
就连平日里的操练,也重新拾了起来。
整个人精神抖擞,恢复了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军帐外传了进来。
冯云方探进脑袋:
“大人,孙思安和杨士奇来了。”
“让他们进来。”
陆云逸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可乐,猛喝了一口。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商行门口赠送的一杯可乐,既能补水又能消暑,可乐如今在商行大卖。
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尤其喜爱喝。
孙思安与杨士奇走了进来,二人如今模样大不相同。
孙思安白白净净,加上他那不俗的面容,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而杨士奇,相较于先前的柔弱,此刻身体结实了不少,肤色也变得像军卒一样黝黑。
“坐。”
陆云逸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微笑着说道。
自己也站起身,走到桌前率先坐下。
之后,二人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
“考虑得如何了?”
陆云逸笑着发问。
二人对视一眼后,孙思安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
“大人,属下已经想好了,属下要进入国子监求学。”
陆云逸表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本官会给你安排,明日你就可以去上课了。
至于老师……本官会给你写一封信,你到时呈送给宋大学士。”
孙思安心脏怦怦直跳,脸色几番变化。
虽说早已下定决心,但事情真正定下后,心中仍弥漫着一丝怅然若失。
自此之后,他或许就与军伍无缘了。
“多谢大人。”
“不必如此,路在脚下,管它是好路还是坏路,能走就行。”
陆云逸摆了摆手,对于孙思安选择国子监一事,并不感到意外。
他看向杨士奇,同样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呢?”
杨士奇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嘴唇嚅动了两下后,沉声开口:
“大人,学生要去大宁。”
说完这话,杨士奇仿佛虚脱了一般,整个人瘫软下来。
高耸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做了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哦?”
陆云逸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想进国子监读书吗?”
杨士奇重新振作起来,沉声开口:
“大人,学生先前一直以为,熟读四书五经便能治理天下,成为治世名臣。
但在军中这几个月,却让学生羞愧得无地自容。
除了账目记得最熟,
其余军中事务,学生一概不通,显得愚笨至极。
可学生自认为读书颇有心得,
如此反差,令学生十分意外。
学生痛定思痛,与军中士卒同吃同睡,协助军中大人处理军务。
却发现,其中道理,四书五经中虽有提及,但不能贸然照搬应用。
若直接套用,反而会把好事办成坏事。
不敢欺瞒大人,学生如今迷茫万分,脚下有路,却不敢迈出步子。
所以,学生想跟着去大宁看看。
看看大明北方的壮丽山河,设身处地地思考该如何……为官。”
杨士奇说得十分坦诚,陆云逸听后,点了点头。
眼前二人,截然不同的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你愿意去大宁,那就随军一同前往。
这期间,你要多向军中大人学习,看看在行军打仗时,如何处置军务。”
“是!”
杨士奇面容坚毅,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陆云逸见状,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
你们二人都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路,也是如今朝堂上最好的两条路。”
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云逸神情一正,看向孙思安,沉声说道:
“军伍之人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是陛下一直想做,却效果甚微的事。
你若能在国子监学有所成,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案头。
莫说是高中进士,哪怕考个举人,朝廷也会给你安排官职。”
孙思安眼眸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后心脏便怦怦直跳,脸色瞬间涨红。
“大人,属下定当刻苦学习。”
“嗯……”
陆云逸看向杨士奇,叹了口气:
“至于你……不等做出成绩,离京那日,你的名字便会出现在陛下案头。
不瞒你说,此次去大宁,不止你一个读书人,还有解缙以及十几名国子监学子。
解缙得罪了本将,是本将强行拉来的。
那十几名学子则是宫中指派,很不情愿前往。
大宁毕竟是苦寒之地,读书人都不愿去,宫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你作为读书人主动前往,不失为一桩美谈。”
杨士奇面露愕然,心中觉得有些荒诞。
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绝境,却莫名其妙成了绝处逢生的妙局……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说道:
“大人,学生前往大宁,不为虚名,只为增长本事。”
陆云逸点了点头:
“知道。
你如今在军中多做事,若做得好,本将可以给你找个小城让你为官。
科举出身固然尊贵,
但朝堂上下的大员中,穷苦出身、没读过几天书的大有人在,这并不影响。”
这么一说,杨士奇心中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觉得肩头一沉:
“多谢大人。”
陆云逸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拿出一个小木匣。
走到孙思安身前递了过去:
“拿着。
虽说你赏钱不少,也有官职在身,
但京中物价高昂,尤其是房子。
这套房舍距离国子监仅一条街,到时在上面签上名字、盖上手印便归你了,日后入学方便。”
孙思安看着手中的匣子,眼睛瞪大,满眼惊愕。
他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房契与地契,京兆府的大印格外醒目。
“大人,这太贵重了。”
“哎~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用在正事上,就不算贵重。”
陆云逸摆了摆手,转而又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杨士奇:
“拿着,这是给你的……别多想啊,不是房子。”
杨士奇看着手中的木匣,同样有些惊愕。
打开一看,竟是一迭宝钞。
“这几个月你在军中教了不少人,成果显著,
这是给你的……季度奖,银子不多,你先拿着。”
“不多?”
杨士奇看着手中的匣子,眼前这少说也有一百多两……
对大人来说自然不算多,但对他而言,这已经将近一年的工钱了。
“行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吧。
该告别的告别,该寒暄的寒暄,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
陆云逸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着说道。
“是,大人……”
二人躬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陆云逸也跟着走出了军帐。
今日阳光明媚,炽热开始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水汽。
让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黏腻。
门口,冯云方身着甲胄,手持长刀正在巡逻。
见他出来,连忙走了过来:
“大人。”
“如何,马上就要回家了,心情如何?”
陆云逸望向远方,看着天空中飘荡的一朵白云。
冯云方忽然有些局促,挠了挠头后说道:
“大人,感觉怪怪的,
好像还有点不敢见家人。”
“哈哈哈,一别两年,有这种心情很正常。
回去待上两天就好了。
等到了大宁,给你们都放放假,该探亲的探亲,该娶亲的娶亲。
以后在大宁,离家也近了,时常能见面。”
冯云方脸色激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时,身着黑甲的刘黑鹰挠着头来到中军大帐附近。
见陆云逸站在军帐外,略显惊讶:
“云儿哥,怎么在外面?”
“呦,这不是新郎官嘛。”
陆云逸出言打趣,黑鹰的婚事在两日前刚刚举办,场面十分隆重。
京城最大的酒楼都被包下了。
刘黑鹰挠了挠头,满脸无奈:
“哎呀~云儿哥你可别说了,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
快进去…我跟你说个事,外面这么热…”
刘黑鹰将陆云逸推进军帐,把他按到座位上坐下。
“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云逸一边笑一边问。
“云儿哥啊,我感觉怪怪的……”
刘黑鹰坐在一旁,摘下头甲放在一边,抓耳挠腮,怎么都不对劲。
“有事就说。”
刘黑鹰长叹一口气,身子瘫坐在椅背上,有些生无可恋地开口:
“成婚了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方方面面!”
刘黑鹰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凑近了一些,说道:
“云儿哥,瓜果行不是重新开张了嘛,先前我打算找秦晴帮咱们照应着点,可她现在不理我了。”
“啥?”
陆云逸眼中闪过刹那的茫然,旋即笑了起来。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选择了一棵树,总要放弃一片森林。
看开点,习惯就好。”
“她要跟我去大宁。”
刘黑鹰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便闷头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陆云逸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转头看去,眼中闪过惊愕:
“真的?”
刘黑鹰长叹:
“骗你干嘛,她说要仗剑走江湖,行侠仗义。”
“这话你信吗?”
“我肯定不信啊!”
“那不就得了。”
陆云逸耸了耸肩,脸色旋即变得古怪起来:
“要是能说服秦尚书,你们倒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你娶了解语后,可能性反而小了很多。
哪有尚书的女儿给青楼掌柜做妾的。”
“问题就出在这了!”
刘黑鹰猛地一拍手,
噌的一声站起来,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那你什么想法?
秦晴这小姑娘不错啊,踏实肯干,还是大家闺秀。”
“我?谁会嫌女人多啊,更何况秦晴长得那么漂亮。”
刘黑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云儿哥,昨天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能耽误人家。
大宁虽说咱们的家乡,
但不是她的家乡。
要是她一时冲动,稀里糊涂跟着去了,迟早会后悔。”
“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后悔?万一是真爱呢?”
陆云逸有些诧异。
“云儿哥,是你跟我说年轻小姑娘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的。
怎么我现在考虑了,你反而不考虑了。”
刘黑鹰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可乐灌了一大口。
恶狠狠地说道:
“对,这就是一时冲动。
大宁离应天五千里,还是苦寒之地,脑子有病才会跟着去。
我得跟她讲清楚,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能浪费在我身上呢?”
说完,刘黑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陆云逸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有些感慨地长舒一口气。
年轻真好啊!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临近傍晚,
陆云逸回到了西安门三条巷的陆府。
此刻,陆府一片繁忙,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收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庭院中停着三辆大马车,上面堆满了大包小包。
陆云逸来到正堂,沐楚婷正坐在那里喝茶,手中拿着一本兵书,认真地看着。
见他回来,沐楚婷瞬间从清冷变得阳光明媚,连忙站起身:
“夫君,您回来了?”
“怎么样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云逸笑着坐下,沐楚婷熟练地走到他身后,为他揉捏脖子和肩膀。
“已经收拾好了。
今日新沉商行的掌柜来过,说等我们走后,这庭院就由他们来打理。
另外…他还说大将军已经付过钱了。”
“对,是有这么回事,大将军一次付了十年的钱。”
正堂内安静下来。
沐楚婷望着装饰精美的正堂,有些感慨:
“夫君,此次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陆云逸握住她的手:
“从最南端走到最北端,
你一直跟着为夫,辛苦了……”
沐楚婷面容温婉:
“这有什么辛苦的?以往总是听父亲说草原辽阔
但妾身从未亲眼见过。
这次正好可以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是什么样子。
只是夫君……
一路奔波劳累,十分辛苦。
而且……坊间又传出不少传言,说朝廷是狡兔死走狗烹,夫君办完了事,就把您赶到边疆去。”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轻声说道:
“这些流言不必理会。
京城是个好地方,但对我们来说,那是龙潭虎穴。
能早点离开,为夫还得谢谢陛下与太子。”
沐楚婷眼神愈发温柔,为陆云逸轻轻揉捏太阳穴:
“在京城,夫君时常紧绷着神经。
希望去到大宁后,
夫君能睡个安稳觉…癔症也能有所好转。
对了…夫君,今日宋小姐送来了一封信。”
“信?在哪?”
陆云逸没有睁眼,淡淡地问道。
“在这儿呢…”
沐楚婷从上方的桌上拿起信,递到陆云逸手中。
“有没有偷看?”
陆云逸一边拆信,一边问。
沐楚婷白了他一眼:
“夫君,妾身还用偷看吗?
夫君看的时候,妾身光明正大地看就好。”
“哈哈哈哈哈,那就与为夫一同看吧。”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用娟秀的小字写了一首诗: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沐楚婷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这是唐代诗人李贺的[休洗红],
说的是女子送别情郎,
希望他功成名就后早日归来,不要像弦上的箭一样一去不返。
夫君,这位宋姑娘对您还是一往情深呢。”
陆云逸将这首诗又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
“旁人对为夫我就不是一往情深吗?”
沐楚婷眼眉一挑,眼中笑意更浓:
“也是…听闻夫君要走,
今日送来了不下百封信件,其中…”
说到这儿,沐楚婷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还有不少权贵的夫人。
大概是见夫君要走了,
以往不敢表露心意,这次匆忙来信…
她们啊,也对夫君一往情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