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光辉主教，卢米亚的治疗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想要治好自己身上的伤再简单不过了。
    但他偏偏没有使用治疗术，任由这些伤口在他身上留下疼痛与疤痕。
    “我是罪人，我是处刑者，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唯有用我自己的鲜血，才能抵销罪恶。”
    卢米亚银色长发的末端已经沾染上了自己的血液，干净的银白色睫毛，也被飞溅出的血染红。
    一滴滴血水滴落。
    “对不起。我是光辉大教堂的主教，我不得不这么做。”
    卢米亚说着，便静静地跪在地上，开始忏悔。
    等到自己的血流到差不多了，身体发冷，视线都微微发晕，他才停止了动作，用绷带和药草随意止血。
    “我还不能死，请你们原谅。”
    他起身，身体晃动了两下，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洛霞城地契以及光辉调令文书。
    “我的信仰是光辉。为了光辉，我什么都可以做。”
    虽然这么说着，但卢米亚整个人非常挣扎，他手指紧绷，嘴巴抿直，他的内心正在煎熬。
    一旁，兰迪亚斯的蓝眸收缩着。
    他非常惊讶，究竟是什么能将冷静自持的光辉大主教逼到这种地步。
    他压下情绪，走到桌边查看光辉调令和地契。
    调令：
    【洛霞城众多人口失踪，查理城主无能失职，国王下达命令，由伊格利特大主教卢米亚继任洛霞城主一位，带领洛霞城走向至高的光辉道路。】
    调令内容没有任何问题，真要说哪里有问题，那就是国王竟然能征调光辉大教堂的主教，毕竟国王的身份在教会，并没有特权。
    洛霞城地契就在眼前，兰迪亚斯只要趁着卢米亚睡觉，把地契拿走，就能完成任务。
    兰迪亚斯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他还是困惑，卢米亚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这时，绑好绷带穿好衣服的卢米亚转身。
    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桌前，银色的眼瞳微微颤动。
    摇曳的烛火下，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影。
    不……不是人影，是亡灵。
    卢米亚能看到的影子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对方那一身光辉的气质。
    卢米亚质问：“你是谁？”
    亡灵形态的兰迪亚斯这还是第二次被发现。
    信仰光辉者能获得一些奇特的力量，信仰越虔诚，获得的力量越多。
    卢米亚的信仰就十分虔诚，才能够看到一点点亡灵的影子。
    按游戏术语解释，卢米亚拥有b级的灵视特性。
    兰迪亚斯垂眸片刻，在光辉的地盘上，他一点也不紧张。
    他转身，一字一字说着：“我是曾经的光辉骑士王。”
    光辉骑士王，光辉骑士中最杰出的骑士才能被国王授予此头衔，并能获得属于自己的领地。
    因为同样虔诚地信仰着光辉，卢米亚的警惕心稍稍削减了一些。
    不过他有不少疑问。
    光辉骑士王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似乎并不认识对方。
    卢米亚表情依旧如雪一般冷淡，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死了。”
    “是的，我死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
    兰迪亚斯斟酌着用词：“国王背叛了我，我不想你也被国王背叛。”
    让兰迪亚斯自杀献出身体的国王，和调令卢米亚成为洛霞城城主的，是同一位。
    “背叛？不…”
    卢米亚张了张嘴，‘不可能’三个字到了嗓子眼后被他咽下。
    片刻的沉默。
    兰迪亚斯走到卢米亚身边，他眼眸沉沉：“你知道。”
    卢米亚没有说话。
    他的心脏此刻正好像被用刀扎一样，堵堵的，疼疼的。
    卢米亚转身，他双手搭在小窗的窗台上，纤细的指尖上沾着刚刚没有擦拭干净的鲜血污浊。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是的，我知道。”
    兰迪亚斯走到卢米亚身后：“你可以和我说说，反正我已经死了。”
    卢米亚自嘲一笑，他有些犹豫，也在思考。
    不过熟悉卢米亚的人都知道，他的态度已经软化。
    同为从小接受光辉教义出生，兰迪亚斯甚至达到了骑士王的高度，卢米亚对兰迪亚斯的态度较为放松和自然。
    更何况，兰迪亚斯是一位死人。
    死人，是不会随意乱说话的。
    “我从小被光辉教会养大，我被教导要忠于教会，忠于国王。我的一切都是教会给予的，教会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很感谢他们将我养大，教授我知识，授予我力量，所以……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不会反抗。”
    卢米亚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却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质感。
    “我被要求做了……违背光辉教义的事。每次做完，我都会用自己的身体赎罪。只是……罪恶太多了，我根本，赎不完。”
    卢米亚抬手，他的手在颤抖，他好像看到了罪恶的鲜血将他染红。
    擦不干净，根本擦不干净……
    兰迪亚斯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卢米亚身后，陪伴着他。
    看着曾经的教会之光如此脆弱的样子，兰迪亚斯不禁觉得惋惜以及心疼。
    光辉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就堕落了啊。
    而那时候的他，还在为成为骑士王、拥有自己的领地而沾沾自喜，当时年轻气盛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卢米亚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银色的眼眸看向高大的骑士，他的眼眸弯了弯，是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对外一神性威严示人的光辉大主教，实际是个爱笑的人。
    但他被教导，为了光辉的威严，并不能随便笑，要有距离感。
    卢米亚拿起洛霞城地契：“你是……想要这个吧？”
    兰迪亚斯点头：“是。”
    “今天不能给你。不过明天，应该可以。”
    卢米亚没问兰迪亚斯需要地契的理由，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将手上残留的血液擦拭干净。
    卢米亚对着兰迪亚斯伸手：“可以和你握一下手吗？光辉骑士王？”
    兰迪亚斯看了卢米亚一眼。
    卢米亚比起刚刚痛苦到自残的忧郁状态，现在的卢米亚很平静，不止平静，他的嘴角和眼尾微微上扬着，他正微笑着。
    好像是雪化了的春天那样，安宁又美丽的。
    兰迪亚斯点了点头。
    他凝聚出实体，脱下了手铠，露出了苍白又宽大的手。
    “你好，我是曾经的光辉骑士王。”
    卢米亚握住兰迪亚斯的手，是凉的。
    “你好，我是曾经的伊格利特主教，卢米亚。我会一直忠于我的光辉。”
    ‘当’，教堂的钟声敲响，天亮了。
    【叮！任务‘费哈娜的遗憾’变更为‘卢米亚的异状’。
    任务描述：卢米亚主教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请明天跟随卢米亚主教前往洛霞城。】
    任务更新的第一时间，还睡在自己床上的沈帝就接收到了任务提示。
    他私聊了洛白：【任务更新了，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洛白将刚刚兰迪亚斯做的事简述了一遍，省略了部分细节。
    洛白：【……总之洛霞城的地契明天能拿到，但具体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
    无论是卢米亚的自残，还是对方口中所说的‘做了很多违背光辉教义的事’，洛白都感觉到事情绝对不会太简单。
    能将卢米亚这样一位内心强大的大主教逼到这种程度，大概也就只有几种可能吧！
    沈帝看到解释后，‘啧’了一声。
    他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不悦。
    兰迪亚斯半夜行动的事沈帝知道，但……洛白能那么快知道过程和结果，看来洛白和兰迪亚斯的联系很密切。
    沈帝叹了口气，还是认真分析着洛白的信息。
    沈帝：【根据兰迪亚斯的情报，我感觉这位大主教可能正在进行不为人知的活动。他自残是因为现在他做的事，与他曾经接受的教育、他的信仰相违背，但又因为碍于国王的命令，他不得不做。
    我大胆猜一猜，这些被选出来的见习教徒们，不会最后变成祭品之类了吧！】
    洛白搭在聊天面板上的手指抖了抖。
    沈帝的想法和他的猜测差不多。
    洛白：【也许……这些卢米亚亲自选出的教徒，是由卢米亚主教亲自动手解决的。
    而且应该不止这一批，之前也有很多教徒被选拔离开大教堂，但之后就没有了后文。】
    刚刚通过骷髅小蜘蛛观察阿席，阿席说他的邻居被选中去洛霞城后，没有了消息。
    被选上离开大教堂的见习教徒原以为他们将去大城市工作，能被教会认可获得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满心欢喜神情雀跃。
    但谁能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死亡。
    就比如阿席，这个逼不得已偷东西养弟弟妹妹的人。
    他身材瘦弱，手上满布了伤痕，过去的生活也苦难不已。
    但当他听到被选中成为见习教徒，还能第一批前往洛霞城时，对方的眼中盛满了希望和光。
    阿席今天晚上肯定在和弟弟妹妹说：“哥哥有出息了，被主教看上成为第一批信徒，以后我们家的生活有盼头了。”
    年幼病弱的弟弟妹妹会非常珍惜地吃着肉馅饼，边吃边夸着阿席：“哥哥真厉害！以后我要成为和哥哥一样厉害的人，为大主教工作！”
    洛白觉得心里发堵：【我并不希望这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