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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煮酒论英雄

      “王爷诚意这么足,我想也没有理由拒绝。”
    陆沉舟本来的打算,就是扩大凤翔的地盘,最高能兵不血刃打下晋州。
    但是距离较远,贪多嚼不烂。
    还是青州府最为方便管理。
    “给我的好处说完了,那王爷的要求呢?”
    他可不会轻易相信,宋定邦这么处心积虑地让出青州,没有后手。
    宋定邦爽朗一笑,跟聪明人交谈就是痛快。
    “本王的要求只有三个。”
    “其一:从庆阳运往晋州的粮食价格稍微降低一些。”
    一斤的粮食原本五两,现在运过来需要十五两,他钱多也不能这么整啊。
    陆沉舟接话:“这个不成问题,但是运去的粮食和往来人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宋定邦微微頷首:“保证不会出现强买强卖的情况,也会派兵护送往返至陆將军的封地。”
    “其二:两地开发边市,就定在凤翔如何?”
    这个条件陆沉舟也能接受。
    繁荣的贸易往来,本身就能创造共同利益,同时商旅往来也是信息传递的渠道。
    看到对方答应,宋定邦说出了第三个条件。
    “我想购买陆將军手中的天雷。”
    话语刚落,陆沉舟就摆手拒绝:“这不可能!”
    手榴弹我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你,而且咱俩还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对方刚想说话,陆沉舟就快他一步。
    “没得商量,这个条件绝对不行,其他的我可以考虑。”
    沉默片刻,宋定邦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为马匹军备如何?”
    陆沉舟:.....在这等我是吧。
    “陆將军的宝马,本王领教过,就定价一百五十两,算上一年草料五十两。”
    灾荒没来之前一匹普通战马的价格,基本都是50-100两白银,优质战马可达数百两。
    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战马的口粮比人的口粮都要贵。
    养一匹马的费用可以养活好几个甚至十几个步兵。
    陆沉舟看了一眼仓库,汗血宝马的存货很多,那些鎧甲扎甲也不计其数。
    反正哥们都有akm了,这些防御力根本不值得一提。
    “现在我军穿的战术甲冑不卖,另外的鱼鳞甲、扎甲、板甲都可以。”
    宋定邦有些失落,不过也能勉强接受。
    “兵器除了唐横刀,其他的斩马刀、鬼头刀、马槊都能便宜出售。”
    两人在商言商定好了价格,便是献血盟誓,达成联盟。
    在秦岭山脉面前举行了庄重仪式。
    杀牲取血,双方首领共饮血酒。
    陆沉舟担心有病,所以提议將血涂抹在嘴唇上,宋定邦也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一套看起来没啥作用,但是古人普遍敬畏神明。
    相信违背誓言会遭到神罚,祸及自身及子孙后代。
    其后就是刻碑立誓,交换盟书。
    天狩三年七月初二,陆晋两军达成联盟,史称——清河之盟。
    最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政治联姻。
    宋定邦也不会把送出质子,再说了陆沉舟目前还没子嗣。
    虽然联姻实际效果因时而异,但象徵意义重大,是建立“亲戚”关係的仪式。
    联姻的对象就是宋定邦的妹妹的女儿,號称晋州第一才女的宋清秋。
    同年八月,陆沉舟接手青州府,並驻扎洛城驰援武关。
    同年九月,黑甲军击溃號称二十万大军的唐禄,再次名震天下。
    同年下旬,宋定邦攻下朔、云二州,魏王宋良兵困凉城,自縊而亡。
    同年十月,宋清秋嫁到庆阳完成大婚。
    庆阳城头两桿的大旗,陆、晋字大纛,在狂风中发出撕裂般的呜咽。
    三日后,將军府后院暖阁,炉火正旺。
    粗大的松木在炉膛里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舌舔舐著空气,將一室严寒驱赶到角落。
    宋定邦一身玄色常服,坐在火炉旁。
    他身形魁伟,即使坐著,脊背也绷得笔直如枪。
    那张被北地风霜和无数战火深刻雕琢过的脸,此刻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庆阳府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日后真能荡平陆沉舟这位强敌吗?
    如今晋州和陇西的关係仍在蜜月期,但是他不得不未雨绸繆。
    门被猛地推开,挟裹著一股寒意与几片鹅毛雪片。
    陆沉舟他解下沾满雪的玄色大氅,隨手拋在一旁的木架上,露出里面一身青色的文武袖。
    “王爷久等了。”
    “上好的凤翔美酒!这冰天雪地的,正好驱驱这身寒气。”
    拍开一坛的泥封,浓郁辛辣的酒香瞬间瀰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松木燃烧的清香。
    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漾,火光跳跃其上,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
    宋定邦端起一碗,仰脖灌下一大口,滚烫的酒液顺著喉咙烧下去。
    他长长地“哈”出一口白气,脸上顿时泛起一层红晕,眼神也更加锐利明亮。
    咂了咂嘴,仿佛被这烈酒彻底点燃了谈兴。
    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陆將军,如今天下大乱,群雄並起,谁可称为英雄?”
    陆沉舟一愣:这个剧本我是不是在哪看过?
    “剑南道陈仙之,號称白袍鬼將,可谓英雄?”
    宋定邦又啜了一口酒,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
    “此人用兵飘忽诡譎,当年確是一號人物!”
    “可惜啊,气量终究窄了些,容不得能人。”
    “打下三州之地就急著称王,结果呢?內訌被自己人捅了刀子,死得那叫一个憋屈!”
    “空有一身本事,却无驾驭群雄的气魄,算不得真龙!”
    陆沉舟又道:“盘踞荆襄之地燕王,坐拥鱼米之乡。兵精粮足,甲冑之利冠绝天下,可谓英雄?”
    宋定邦摇摇头,一脸不屑:“定襄军號称利军又如何?”
    “攻打清河不过半月,就被贾三施以小计攻破,大將高泉被擒。”
    “此人生性多疑,优柔寡断。空有宝山,却无开山取宝的胆魄,冢中枯骨罢了。”
    陆沉舟思考一番:“平南王郑新唯,出身名门。麾下猛將如云,谋士如雨,可算英雄?”
    宋定邦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郑新唯起兵时何等声势?天下英雄望风影从。”
    “结果呢?稍有小成,便沉溺酒色,骄奢淫逸,对部下刻薄寡恩,离心离德!”
    “大好基业,几年间便土崩瓦解!”
    “就连江南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都不懂,如何扛得起这万里山河?”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锁住陆沉舟的那张脸。
    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股斩钉截铁的豪气。
    “依我看,这天下之英雄,唯你陆沉舟一人也!”
    陆沉舟缓缓抬起头,那双阴鷙的眼睛。
    越过跳动的火焰,落在宋定邦因酒意和激辩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眼里面没有赞同,没有热血,只有一片洞悉世情的平静。
    宋定邦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所谓的一丝丝野心,不由得好奇道。
    “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陆沉舟喝了一口酒,语调平淡:“我確实不想当皇帝。”
    “那你为何逐鹿天下?”
    “百姓。”
    暖阁內,陷入死寂,徒留炉火中燃烧的动静。
    窗外,风雪声骤然加大,如同万千鬼魂的呜咽,猛烈拍打。
    “百姓.....”
    宋定邦终於开口,声音有些乾涩,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这天下!”
    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窗外的风雪:“你当真……不要?!”
    他死死盯著陆沉舟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然而没有。
    那张被炉火映照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枯井的平静。
    “我对当皇帝没有兴趣,对谁当皇帝也並不在乎。”
    “初时我之愿望,在家乡构筑房舍,离世避祸。”
    “良田几亩,秋收冬藏。娇妻美妾,以此度日,安享晚年。”
    “不想朝廷苛赋百姓食不果腹,內有奸臣贪腐,皇帝昏聵无能。”
    “为求保我全家安危,只能投身沙场。”
    说实话,这就是陆沉舟本来的打算。
    操,人家穿越当財主文抄公,一个个享受得不得了。
    自己在这个饿殍当道的乱世求存,没有兵权那就是任人屠戮。
    “若是谁能奉承人民万岁的理念,陆某愿提刀牵马开疆拓土。”
    相比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衝锋陷阵。
    对於当皇帝而言,他更想体验节制天下兵马的快感。
    宋定邦低下头颅,自顾喝酒:“你还是太天真了。”
    “如今你手握重兵,麾下能人辈出,当不当皇帝由不得你做主。”
    “他们跟隨你南征北战,心中早已认定你这位明公。”
    “若你不当,他们又如何安慰自己陪你走下去?”
    “烈火烹油,隨著权力扩大,其集团利益由不得你了。”
    陆沉舟则是死死盯著远处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当皇帝,如今为何劝我?只要你奉行人民万岁的理念,这天下唾手可得!”
    宋定邦没有去回应陆沉舟的话。
    只是从容地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大氅,动作沉稳而利落,披在了肩上。
    他系好领口的带子,大氅將他挺拔的身形裹住,迈步走向那扇隔绝著暖意与酷寒的大门。
    脚步沉稳,没有一丝迟疑。
    “关中门阀观念千年皆是如此,任你如何努力也无法搬动。”
    他背对著陆沉,声音不高。
    伸手拉开大门。
    “人民万岁....”
    门外狂暴的风雪瞬间涌入,捲起他斗篷的下摆,吹乱他鬢角的髮丝。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声音融入了呼啸的风雪声中。
    “我自认无法做到你这一步。”
    话音落尽,那抹身影已一步踏入门外。
    风雪像是等候多时的猛兽,立刻咆哮著扑上来將他彻底吞没。
    暖阁內,骤然只剩下陆沉舟一人。
    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显得格外空洞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