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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平日里,你是不是只顾著装了

      若是他愿意说,早就和盘托出了,又何必这般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杨二郎目光游移不定,脸上泛起难堪的红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磕磕绊绊道:“我身体有些隱疾……”
    裴桑枝:她真的冒昧了。
    杨二郎却似忽然开了窍,言语间变得利落流畅起来:“正因如此,家母才任由我的夫人遍寻民间偏方。”
    “世家大族里,开枝散叶原就是头等大事,若能添丁进口,自然算得上大功一件。”
    “况且,我大哥虽妻妾成群,却连得三个女儿,至今未有儿子。早年间,祖父祖母与父亲尚能以缘分未到为由宽慰,可这两年来催得愈发急切,对大哥大嫂也颇有怨言。”
    “这般情势下,我反倒因膝下有子而得了些好处。”
    “所以,我对再添子嗣一事並不排斥,只是那汤药......”
    “喝起来真的不对劲。”
    “你们人美心善,不知可否施以援手。”
    荣妄挑挑眉:“那一碗碗养生的补药倒也不算全然无用,至少治好了你眼高於顶的毛病,这张吐不出人话的嘴如今也总算能说出几句人话了。”
    杨二郎:到底是谁嘴里吐不出人话啊。
    在杨二郎苦大仇深的眼神注视下,荣妄言归正传道:“这世道讲究夫妻同体、休戚与共。若夫君身亡,独留孤儿寡母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挣扎求生,不是明理之人会选的活路。”
    “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的结髮妻子欲取你性命?”
    “这倒奇了。杀人总要有个由头。她为何要杀你?”
    “除非,杀了你,她能活得比现在更好。”
    说到此,荣妄顿了顿,话音陡然一沉:“难道你们夫妻感情不睦,你动輒对她拳脚相加,恶语相向,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杨二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绝无可能!”
    他声音发颤,语速却极快:“她是我母亲的娘家侄女啊!母亲千挑万选,又亲自教养了整整三年,才为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成亲以来,我们夫妻虽不敢说蜜里调油,却也相敬如宾......”
    ““我......我顶多是......装了些......”
    “但,绝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拳脚相加。”
    这口天大的黑锅,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扣在他身上。
    他如何担得起这般沉重的罪名!
    荣妄:“那是你宠妾灭妻,让她心寒,衝动之下生了杀心?”
    杨二郎闻言,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下半身,苦笑一声:“就我这种难以为外人道的隱疾,平日里连大夫都不敢多见,恨不得瞒的死死的,怎么可能还会跟妾室胡闹。”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她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可那股寒意.....”
    “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越来越盛。”
    “荣妄,你帮帮我。”
    “我以后当你们二人的狗……”
    荣妄眉头一皱,没好气道:“整日里把“做狗”掛在嘴边了。”
    “还有,把你那些积攒的仨瓜俩枣都清点妥当,悉数送给裴五姑娘。”
    杨二郎忙不迭地頷首。
    荣妄微微侧首,目光凝在裴桑枝的面容上,长眉轻蹙:“桑枝,以你所见,杨二少夫人为何偏要对他下此毒手?”
    裴桑枝眸光微敛,沉吟须臾,忽而抬眸直视杨二郎,眼中精光乍现:“杨二公子,我有一事相询,还望杨二公子如实相告。”
    “否则,我恐怕难以参透尊夫人这番大费周章的玄机。”
    杨二郎拱手一揖:“裴五姑娘反问无妨,在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信。”
    裴桑枝暗撇了撇嘴。
    话说得这般满,待会儿怕是要被打脸了。
    “杨二公子,尊夫人是不是知道沈三姑娘之死的真相。”裴桑枝放缓语调,目光灼灼地逼视著杨二郎。
    杨二郎一怔:“沈三姑娘之死?”
    “沈三姑娘不是突染恶疾,药石无医,暴毙而亡吗?”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西移的日光透过醉月轩的雕窗欞,將斑驳的光影洒落在杨二郎的面容上。
    一半浸在细碎跃动的金光里,另一半则隱没在博古架投下的幽深阴影中。
    裴桑枝定定地看著杨二郎,似是想分辨清楚他话里的真假虚实。
    “你……”
    “平日里,你是不是只顾著装了?”
    见杨二郎眼中流露出货真价实的震惊,连带著那对剑眉都显出几分茫然,实在不似作偽,裴桑枝一言难尽道。
    杨二郎挠挠头:“隱疾在身,虚张声势而已。”
    裴桑枝:谁真问了!
    荣妄微敛眉目,思绪辗转,渐渐明白了裴桑枝的想法。
    “或许,你夫人是真的想除掉你这个碍眼的傢伙。”
    旋即,朝著侍立在门边的无涯道:“去差人邀徐长澜,就说小爷在醉月轩设宴款待,请他务必前来。”
    隨后又道:“杨二公子,你且在此候著徐长澜,小爷要同裴五姑娘另寻一处雅间用膳。”
    云霄楼这么大的排场,难不成还寻不出第二间清净地儿?
    杨二郎抬手指向自己,眉头皱成歪歪扭扭的蜈蚣:“当真要將我独自撇在此处?”
    他害怕呀。
    荣妄:“当真。”
    “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这云霄楼的醉月轩乃是小爷我的地界?便是那些勋爵官宦家的子弟,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敢擅闯。你放宽心,在此静候便是。”
    杨二郎抿了抿唇,终是鼓起勇气道:“荣妄,可曾有人与你说过?你这般“小爷”来“小爷”去的作派,与那些骤得横財却无半分底蕴的暴发户里的紈絝子弟如出一辙,平白添了几分市井流气。”
    “你是大乾的荣国公,三代底蕴,不该如此的。”
    荣妄冷笑一声:“那些养身的偏方,你还是用的少了!”
    “再者说,小爷本就是上京第一紈絝。”
    “还是鬼见愁的紈絝!”
    想当初,他为了將紈絝子弟的形象扮演的活灵活现,特意暗中观察那些京城浪荡子的做派,集眾家之短於一身,將那些骄奢淫逸的糟粕学了个十成十,反倒把世家子弟该有的涵养拋了个乾净。这番“去芜存菁”的功夫,终是让那些虎视眈眈的皇亲国戚们深信不疑。
    杨二郎懂什么!
    就懂枕边人捧著药碗,笑意盈盈地说著,二郎喝药!
    “桑枝!”荣妄轻轻扯了扯裴桑枝的袖子,“我们走!让这个倒霉催的蠢货自己在这儿发霉吧!”
    杨二郎哑口无言。
    他的確倒霉。
    还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