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懦夫，莽夫
    深夜，卿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著。
    她又想起，当初在客栈里做的那个梦，梦里她是不谱世事的小尼姑，楚轩是逗她开心的小和尚。
    两人相会，相知，相爱，最后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还生了好多个孩子。
    当时梦里那份温馨，那份旖旎，那份美好，现在想起仍无比真切，卿卿不由得嘴角微弯。
    “小尼姑她走上独木桥，回头一看才到半山腰。”
    循山门，错过荒村古道，看见座和尚庙.：：：：：
    一曲哼完，不知为何，她已是泪流满面。
    最终，卿卿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银婆婆就来到房门外等候。
    待卿卿洗完脸之后，这位面容慈祥的老人亲自给她梳头。
    婆婆没问她下山后的经歷，卿卿犹豫了一下，还是等沐浴的时候再说吧。
    在自已精疲力尽之后，再来述说这些温馨的回忆，婆婆会轻轻抚摸她的头髮，哄她睡看，痛苦也会渐渐离她远去。
    很快的，两人就动身，来到位於离暗大殿后方的阎魔宫殿。
    这是一座黑漆漆的重檐歇山式建筑，是门中无数弟子极为恐惧的地方，平时连路过都要绕著它走。
    此时宫殿正门大开，如同一只漆黑的巨兽张开嘴巴，將吞噬掉一切进入者。
    殿门口，姚雨霏、守虚子两人早已在此等候。
    李乘风也一如既往地，带著魔宗暗卫守在门口，负责今日的巡逻守卫之责。
    自从卿娘成为“祭品”之后，每个月的这一天，他都会过来轮值，哪怕他什么做不了，但他依旧想守在她身边，似乎只有这样做，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最开始，耳边听看卿娘的惨叫声，李乘风心里如同被刀割一样，恨不得去代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直到后来，被宗主“提点”后，她反而每次死命忍耐，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李乘风的心里並没有好受很多，每次都担心她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银婆婆来到殿门前，先向宗主和太上长老行了一礼，然后才带著面无表情的卿卿走入殿中。
    今日卿卿换了一袭血红色的长裙，这是特製的衣物，不会在吞噬的过程中被魔胎一起吃掉。
    守虚子看著圣女进去后，皮笑肉不笑地对姚雨霏说道：“宗主，我听闻你责罚圣女大人，让她三个月內不得离开这宫殿一步？”
    姚雨霏漠然点头，“防止她再到处乱跑，也算是给她个教训。”
    守虚子有些遗憾，“可惜魔胎每次吞噬后，圣女都需要修养一个月，才能恢復元气，不然日日进责的话，咱们也不用再等上三十年之久。”
    姚雨霏冷笑道：“徐长老倒是好想法，就这一个月一次，都得每日服食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才能將元气补回来。”
    “要是你愿意献上几瓶仙丹，让我家宝贝女儿快速恢復元气，就算是一日一次又如何？”
    守虚子內心有些不屑，还宝贝女儿，我呸！不就是想显得你的牺牲有多大吗？谁不知道在你眼里，女儿只是一件可以隨意利用的工具。
    他表面笑眯眯道：“仙丹我可掏不出来，另外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像圣女私自逃下山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你还是得把人看紧点。”
    “这次看在幽虚老祖调停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太多，要是还有下次，我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面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威胁，姚雨霏只是淡然道：“徐长老还是顾好自己吧，
    不用你来操心。”
    她心里很清楚，这种事再来一次，那是倒逼幽虚老祖站在他们那边，她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守虚子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不再言语，只是回过头来。
    当亲眼看到端木卿的身影，被散发著滚滚魔气的魔胎一口吞噬掉之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阎魔宫殿的大门正式关闭。
    从现在开始，一日一夜內，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此殿，违令者死！
    “既然一切顺利，那我就先走一步。”
    守虚子话音一落，就径直破空离去，这主峰是宗主一系的地盘，他自然不住在这里。
    姚雨霏向李乘风嘱咐几句之后，也自行离去，很快的，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过去的这一夜，楚轩极为谨慎。
    他在老鬼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几处可能有高阶修士出没的宫殿，又或者某些被阵法单独笼罩之地，沿著边边角角上山。
    然后抓活口也是个技术活，既不能抓实力太强的，以免打草惊蛇；也不能抓太弱的，以免一问三不知。
    楚轩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適目標。
    那是一个衣冠楚楚，神情倔傲的小胖子，楚轩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指挥一群低阶弟子干活，本身实力却不怎么样，只有筑基圆满境界。
    五更时分，等手底下的人把一批灵石搬运完毕，小胖子才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去休息。
    然后......他忽然像是被魔住一样，神情惊恐，说不出话，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偏僻树林里走。
    这自然是老鬼出手，然后楚轩了点时间，威逼利诱一番，还没“上刑”呢，小胖子就什么都招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说。
    比如当楚轩问到圣女的情况后，小胖子就嘰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把李乘风对圣女痴心一片的事也说了出来。
    楚轩大体听完后，对小胖子的態度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配合？是不是想用九真一假的情报来逛我，诱我上当？”
    小胖子死命摇头，他苦著一张脸道：“大哥，你连离暗魔宗都能无声无息混进来，我嘴硬那不是找死吗？”
    “更何况我辈魔道中人，对於宗门那是没什么归属感的，只要你答应放小的一条生路，我什么都能做。”
    楚轩一想也是，“你什么身份，知道得还挺多。”
    “就是有个好爹，和那李乘风状况差不多，但我爹只是个排名末尾的长老，
    没什么权利那种，背后也没有大靠山。”
    “哪一系的？”
    “当然是宗主这一系，不然我哪能在主峰上指挥人做事。”
    “那行，带路，我要见圣女。”
    小胖子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小心翼翼道：“位置我都说了，您能不能......”
    楚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脸，“別让我说第二遍，也別想耍招，不然你绝对会死得很惨。”
    小胖子欲哭无泪，只能主动带路。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体內那股阴冷的力量，始终徘徊不散，他无法开口说话，更不能做出多余动作，只能迈腿走路。
    楚轩则是远远吊在这傢伙身后，有陷阱也让他先踩。
    另外自从上山之后，楚轩一直让老鬼的神识全力铺开，有危险它也能比自己先发现。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当两人来到藏经阁附近，天已蒙蒙亮。
    楚轩不敢再让小胖子继续前进，藏经阁可是宗门重地，万一被轮值的长老看出什么来，那就完蛋了。
    “圣女什么时候出来？”
    “圣女一般不出来，除非是去阎魔宫进贡，但今天不是固定的日子，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提前。”
    话音刚落，他们就遥遥见到两道光华从藏经阁中飞出，其中一道的气息十分熟悉！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去阎魔宫。”小胖子辨认道。
    “快，带我过去。”楚轩心中急切，仿佛已经可以想见，卿卿如何遭受折磨了。
    当两人摸到阎魔宫附近时，刚好姚雨霏离开此地，好险没和她撞上。
    此时宫殿四周都有人巡逻，不仅仅是李乘风，还有一名第六境的长老轮值，
    以及大批魔宗暗卫。
    而且阎魔宫本身也有阵法保护，毕竟这里可是存放魔胎的重地，不可能被人轻易混进去。
    “大哥，我建议你还是等等，一般圣女进去后第二天就出来了。”小胖子积极出谋划策，主要是怕这神秘人拖著他一起去死。
    “那万一不出来呢？”楚轩反问道。
    而且现在，卿卿应该已经在被魔胎吞噬，虽然宫殿內没有任何动静发出，但是他心里依旧很难受。
    小胖子哑了一下，只能儘量稳住他，“不会的，怎么会不出来呢？你想想，
    现在过去完全是死路一条，咱们暂且静待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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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一直默不声的老鬼也提醒楚轩，“他说得对。”
    主要是楚轩被离暗魔宗抓住的话，它的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魔宗炮製一个阶下囚的手段，绝对比楚轩狼得多。
    楚轩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就再等等，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没想到忽然！宫中传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声，就像是人被痛苦折磨到极限，忍耐到极限，终於忍不住哀豪出声一样。
    这一刻，楚轩和李乘风脸色都是一变！抬头死死盯向那两扇大门。
    阎魔宫內，不知道是太久没遭受这种痛苦，忍耐能力下降；还是魔胎饿了半年，这次一下子吃得太狠，亦或者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总之这次卿卿感觉到的痛苦，比以前强烈很多，明明她应该已经適应了才对，结果这次忍著忍著，却还是忍不住惨叫出声。
    卿卿额头冷汗淡淡，脸色苍白，拼命想忍住，她对自己说：你要有骨气一点，不能让那个女人看轻你。
    但是偏偏魔胎不让她如意，这次痛到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已经触发了本能的生理反应，只有不断乾嚎，才能稍稍缓解那种钻心彻骨的疼痛。
    於是就这样，阎魔宫內断断续续传出卿卿的惨叫声，就连一眾魔宗暗卫脸色也变了变，心想圣女大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这次居然忍不住，这该痛苦到何等地步？
    李乘风咬牙，紧紧握著双拳，恨不得衝进去把心上人救出来。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无力地鬆开双手，黯然低下头。
    冷静，必须冷静，不能衝动，这个时候要学会忍耐。
    抱歉，卿娘，请你再忍一忍，將来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就在几乎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之时，阎魔宫的阵法忽然自行发动，然后李乘风等人，就见到殿前凭空多出一名神秘男子。
    他手持一把斧状神秘法宝，朝阵法狠狠劈落！
    这法宝也不知是何来歷，阎魔宫如此强大的阵法竟然都拦他不住，转眼间就被他突破到殿门前。
    李乘风等人又惊又怒，正要齐齐出手，就见那男子一边发力推门，一边吼道：“李乘风！你说你喜欢她？你算什么？懦夫罢了！”
    “你救不了她，还不让我救她？”
    李乘风脸色一变，制止住身边长老的动作，“你认识我？等等，你是那个楚轩？！”
    自从无忧谷那四名暗卫回到宗门后，李乘风就向他们详细问过卿娘的状况，
    得知她和一个叫楚轩的正道弟子，有不清不楚的关係后，他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等到前几天去接卿娘回来时，李乘风也私下问过其他弟子，很多人都目击到圣女和那个楚轩有说有笑，这让他心里更是记恨此人。
    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乘风应该立刻击杀他才对，但是此人的一番话，就像是撕开他心里的一道伤口。
    他脸色数变，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阎魔宫內，卿卿恍间，像是听到了楚轩的声音。
    一开始她心里还嘲笑自己，竟然被折磨得產生幻觉了，紧接著第二句话传来，卿卿才神色大变。
    楚轩真的跑来救她了，但是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她心里全是著急和担忧，她想喊楚轩不要进来，太危险了，快走！
    但是她实在太痛了，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泪水一滴滴落下....
    “轰~！”一声巨响，两扇由万年玄铁打造，重逾千钧的沉重大门，被楚轩全力推开。
    那名白须长老再也忍不住，他双掌一合一张，一道玄阴魔焰立刻打出，大批魔宗暗卫也准备群起而攻。
    楚轩头也不回地朝殿內衝去，只是从那法宝中射出一道惨绿鬼火，和魔焰碰撞炸响，互相抵消。
    就在这一刻，李乘风竟然朝自己人吼道：“都停下！”
    那名长老脸色有些难看，还待说话，李乘风就冷著脸制止道：
    “接近魔胎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別说在魔胎进食的时候去打扰它，
    那简直是在找死，我们就站在这里看著他怎么死就行。”
    这一刻，李乘风是真的希望楚轩死在里面，但是他又希望卿娘能得救，完全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楚轩一衝入殿中，就发现大殿深处，盘踞著一个胎膜状的黑色圆球形物体。
    它浑身散发出滚滚魔气，本应该是纯黑色泽的，但是此刻，它的內部却绽放出七彩光芒，表面更是出现七窍孔洞，像是得到某种力量加持一样。
    魔胎內部似乎孕育著某种生命，此刻正发出“咚咚咚”的心跳声，卿卿的身体早已被吞没进去，留下一个头部在外。
    看到卿卿泪流满面的惨状，楚轩心如刀割，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前去，想將她解救出来。
    不要，不要！
    卿卿心急如焚，但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只见楚轩接近魔胎三尺距离后，忽然浑身沉重，呼吸困难，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威压正面碾了过来。
    他手中六魂幡化作的银白斧头才刚刚举起，魔胎內瞬间就伸出数十道魔气抓住他，將他拖了过去。
    这速度实在太快太快，一压、一拖，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且对付楚轩，魔胎可不像对付卿卿那么客气，他整个人都被吞了进去！
    然后魔胎开始全力消化这顿丰盛的“大餐”，先吞噬毛髮、皮肤、血肉、骨骼，同时抽取他的法力、神识、生机、道基，其中魂魄是最最美味的，要留到最后再吃掉。
    放开他！放开他！卿卿拼命向魔胎传递自己的意念，但它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小孩，此刻根本不听她的话。
    李乘风见到这一幕，眼神彻底冷漠下来，看吧，你骂我是懦夫，你呢？一个无脑莽夫罢了，你以为你是英雄，不，你只是个狗熊！
    魔胎內，楚轩双眼紧闭，体內的生机不断流逝，全身血肉模糊，但是他的右手死死握住六魂幡不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她，我要救她！
    不知道是否感知到主人这份坚定意念，只见六魂幡忽然化作原形，绽放出发出万丈光华！
    “啊啊啊啊~！！”
    同一时刻，只听魔胎髮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响彻整座山峰。
    它的內部更是射出道道阴绿色光芒，光中隱约可见一面三角状的黑色幡旗，
    缓缓舒展开来，幡下有六条幡尾轻轻飘扬。
    幡面上，无数神秘蝌蚪文和上古咒文一一闪烁，泛著玄奥古朴之意，仿佛已经存世无数年。
    隨著阴绿色的光芒如水一般流淌，楚轩立刻恢復自由行动能力，他不顾自身伤势，奋力游向卿卿所在的方位，紧紧抱住她，一口气衝出魔胎！
    六魂幡紧隨其后，最终射入楚轩体內，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