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因果
    “可以睁眼了。”楚轩一边看向四周，一边说道。
    刚才他用六魂幡包裹住两人，往下一就衝进地界之中，过程十分顺利。
    放眼望去，周围竟然不是一片黑暗，反而亮堂得可怕，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顾海棠睁开眼睛后也十分惊讶，她还来不及细想，楚轩是怎么带她穿过那层黑膜的，就看见这个世界充满火光！
    两人悬停在高空中，四面八方都燃烧著熊熊烈焰，天上不断落下无数炽浆火电，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蒸腾起来，要不是楚轩用法力护住二人，估计此刻他们浑身都烧起来了。
    楚轩之前在感悟出千手观音法相的时候，曾冥冥接收到不少关於佛门、佛经的信息，见此沉吟道：
    “这里很可能是八热地狱中的某一层。”
    在民间传说中，十八层地狱多为拔舌、刀山、油锅、蒸笼等等，但是在佛教中，地狱分为四大类：
    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
    其中八热地狱灼焰覆天，烧铁为地，天上落下炽浆火电，地面处处腾起猛火，其中又有无数狱卒，手持恐怖刑具，残忍折磨罪人生魂，使其反覆死去活来。
    楚轩看了一下四周，暂时没发现什么太大危险，小心躲避一下火焰即可，於是他轻轻推开怀中的顾海棠。
    这让海棠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一边自行御空，一边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
    “我宗那位前辈曾经来过这里，回宗后写下一篇游记，据其中记载，这一层中有大量孤魂野鬼受刑，日夜哭號不停，又叫『大號叫地狱』。”
    “而且你千方不能可怜它们，这些鬼魂会將过往的活物拖入火中，代替它们受刑，以此求得解脱。”
    “反而是那些恶行恶相的狱卒，不会主动伤害外来者，除非你先去攻击它们。”
    楚轩闻言点点头，“很有用的情报，想来这一层確实和佛教有些关係。”
    “据佛经所言，只有生前犯下五无间业、十恶业、毁谤三宝、玷污僧尼之人，死后才会墮入八热地狱受刑。”
    “所以我们这些还活著的外来者，无论是善是恶，都不会受到狱卒攻击，反而要警惕那些恶人鬼魂。”
    顾海棠左右观望了一阵，却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不是大號叫地狱吗？现在別说声音了，连受刑的鬼魂都见不到一个。”
    楚轩也有些奇怪，“四下看看吧。”
    他很好奇，自己的“因果牵连”，会应在什么地方。
    两人小心翼翼地躲避著炽焰、岩浆、火电，来来回回找了几圈，愣是没见到任何“活物”。
    就在疑惑之际，之前被楚轩特意取出来，放在怀里的舍利子，忽然自行发光。
    他立刻將舍利子取出，只见此物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隱隱欲往东南方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楚轩当先点头道：“过去看看。”
    他们沿著东南方飞了一段时间，终於远远听到一些哭豪之声。
    但令人惊异的是，那些鬼魂並没有在火中受刑，而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走，想挣扎却无法挣开，只能徒劳哭號。
    而且一起被吸走的，还有各种牛头马面、阴兵鬼卒，它们就是本层的狱卒，
    竟然也无法反抗那种吸力，纷纷破空飞去。
    还好，楚轩和顾海棠，都没感受到自身有被吸走的跡象，唯有前者手心中那枚发光的舍利子，隱隱受到些影响，但也相对可控，不至於被隔空摄走。
    楚轩越发警惕，他手中紧紧握住舍利子，特意放慢速度，做好一个不对劲，
    就立刻转身逃命的准备。
    终於，在接近吸力的源头之后，两人远远看到一尊神秘佛像。
    它整体十分朴素，像是由白色岗岩凿刻而成，看样式应该是地藏王菩萨的塑像，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宝冠瓔珞庄严。
    另外十分特殊的是，正有一个烧红的铁轮，在菩萨像头顶上旋转，散发出无尽的热量。
    楚轩见此有些讶异，“假使热铁轮，於我顶上旋；终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
    意思是：即使炽热的铁轮，在我头顶旋转（施加极致痛苦），我也绝不因此退转对无上菩提的追求。
    这是佛教中一句著名的佛偈，用以强调修行者坚定的信念和决心。
    但此时此刻，十分怪异的是，这尊塑像的嘴部微微张开，那无数鬼魂、无数狱卒，正从四面八方被它隔空摄来，吞入腹中。
    顾海棠更是眉头皱起，“好生古怪，我们还要过去吗？”
    楚轩慢慢停住剑光，“地藏王菩萨曾经立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可眼前这尊塑像，居然在吞噬鬼怪，这和“度尽眾生”是完全相悖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退。”
    他將舍利子收起，带著顾海棠缓缓退走，但是就在这时，那尊塑像忽然加速，將漫天鬼物一口气吞完。
    紧接著从塑像体內，走出来一个身披黑袍，面容完全隱匿在兜帽阴影中的枯瘦僂身影。
    它浑身鬼气森森，散发出来的威压极为可怕，哪怕隔著如此远的距离，依旧让两人有一种室息感，至少是第六境的存在，甚至第七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轩有些头皮发麻，你玩我是吧？什么“铁口断生死，神算定乾坤”，你到底会不会算啊，直接把我引上死路来了？
    他越想越气，总算能体会到，当初砸自己摊子的人是什么心情了。
    “二位，既来之，则安之。”
    它的声音沙哑乾涩，如同用两根骨头互相摩擦发出来的一样，极为刺耳难听而且自它出现之后，原本一片火海的世界，不知何时开始慢慢阴暗下来，天空不再掉落炽浆火电，反而覆满漆黑乌云。
    四野的熊熊大火逐渐熄灭，周围颳起阵阵阴风，又有重重鬼雾涌出，一时间將此地变成了人间鬼域。
    “界域......”
    ”顾海棠眼中闪过一丝惊色，这是至少第七境的存在，才能修炼出来的能力。
    按楚轩的理解，就是一种大范围领域结界型技能，在界域內就相当於在他们的主场之中。
    每个强者的界域，基於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对大道的感悟而成形。
    是修士精、气、神三宝的升华，是心念、意志、道途，结合天地大道之力，
    所显现出来的超凡力量，代表了使用者的本心、本我、本执，因此每个强者的界域都是不同的。
    眼前这鬼物，恐怕和楚轩当初在鬼街遇到的“不化骨”，属於同一层次的存在。
    用界域无声无息困住两人之后，这神秘鬼物却没有主动攻击他们，而是远远看著，尤其是盯著楚轩看。
    楚轩表面上看有些慌乱，心中却始终很冷静。
    一方面是鬼街的经歷，让他知道，眼前这鬼物应该是对他隱隱有所忌惮的，
    但是它也不知道危险具体在哪里，除非亲自上前来试探。
    另一方面，当然是六魂幡给楚轩带来的底气。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让这鬼东西主动接触六魂幡？
    双方对峙了一阵，黑袍鬼物看向楚轩怀中微微发光之处，“做个交易吧，把那东西给我，我可以给你们任何想要的。”
    “又或者，有兴趣赌一把吗？”
    伴隨著沙哑苍老的声音，它伸出由白骨构成的右手掌，上面有一枚苍白色的骨制般子，正在缓缓飘浮旋转。
    它看起来拥有某种奇特的诱惑力，让楚轩两人下意识產生贪念，十分想要得到它。
    骰子的六面刻的並不是点数，而是六个血字：生、死、財、缘、劫、空。
    楚轩眼神一变，“你就是鬼市的主人？！”
    鬼物发出刺耳的笑声，宛若老鹃，没有半点感情那种，仿佛死人在刻意模仿活人发笑，僵硬而死板。
    “没错，来赌一把吧，赌注可以是寿元、记忆、气运、肉身、魂魄。”
    “当然，也可以是你手中那枚舍利子。”
    楚轩万万没想到，自身的因果牵连居然会应在这里，当初面对蓝采儿的恳求，他果断拒绝没去鬼市，却在这若木秘境中撞到了鬼市之主。
    这傢伙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是鬼的概率大一点，它应该是进来秘境“趁火打劫”的，主要是楚轩自己带著个珍贵的佛指骨舍利，傻乎乎地送到它面前来，这让它如何能忍住不笑纳？
    “我们不赌！”顾海棠咬牙拒绝。
    鬼物没说话，但是两人身周的地面上，忽然开始流淌起粘稠的血雾。
    血雾中传来无数哭嚎声，隱隱可见到其中有成千上万的鬼魂蠢蠢欲动，只待主人一个命令，就要立刻扑上去，让他们尝尝“方鬼噬身”的滋味。
    楚轩將顾海棠护在身后，忽然看向对方道：“实不相瞒，我正在找混世四猴精血。”
    “如果这位前辈，你能拿出一滴来，並放我们离去，这个交易我就做了。”
    “四猴精血？”鬼物若有所思，“我没有这种东西，不过...：..我有些线索。”
    说著，它从口中吐出来一个浑浑噩噩的猿猴类妖物魂魄，从后者眼中，照射出来一片光幕，那好像是它的生前记忆。
    起初光幕上一片混乱，什么也看不清，隨著鬼物不断细微调整，才开始出现具体画面，看那鬱鬱葱葱的原始丛林，应该是在地上人界那一层中。
    林中有眾多猿猴凶兽，正在一只老猴子的带领下，围著一座石台跪拜，台上供奉著一根洁白如玉的大腿骨。
    画面就定格在这根骨头上，黑袍鬼物喃喃道：“这是我刚才吃下的一只妖物魂魄，你看它们这一支族群，双臂颇长，直可垂地，疑似有通臂猿猴的血脉。”
    “那支被它们供奉起来的腿骨中，说不定就含有通臂猿猴精血。”
    “实在不行，你將它们通通抓起来，扔进一炉炼化，想来勉强也能炼出一滴精血来。”
    楚轩凝神看了半响，面露之色。
    “要不还是赌一把吧。”鬼物诱惑道：“贏了我不仅放过你们，还將供奉位置告知。”
    “输了你就把舍利子给我。”
    “不赌！我死都不赌。”楚轩表现出极强的警惕心。
    黑袍鬼物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赌，你要怎么保证我会遵守承诺？”
    “万一你刚交出那颗舍利子，我反手就把你们杀了呢？”
    “赌的话就不一样了，我们先签一纸【魂契】，约定双方愿赌服输，不得事后反悔，违约者遭九幽反噬。”
    “这样一来，只要你们能贏，自然可以从容脱身。”
    楚轩面露恨恨之色，“但如果我输了，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除非，除非在那魂契里面加上一条，输了的话你也要放我们走。
    鬼物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可以，你们俩在我眼中，也不过就是两条优质的第三境生魂，和那枚佛骨舍利的价值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
    “只要你肯签了这魂契，与我公平公正赌过一场，无论输贏，我都可以放了你们。”
    “不行！”顾海棠连忙阻止，她拉住楚轩的手，面色焦急传音道：
    “千万不能信这老鬼的话，万万赌不得，你忘记蓝采儿父母的下场了吗？”
    “我敢保证，你敢赌的话必输无疑。”
    “而且天知道，这魂契签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万一其中暗藏什么陷阱....
    北楚轩面色犹豫不定，黑袍鬼物则是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小娃娃，长辈没教过你吗？在界域內传音是没用的。”
    说著它从袖中抽出一指黄褐色文书，“这魂契是从地府流传出来的，做不得手脚，写上什么就是什么。”
    “我没有太多耐心，你要是不赌，我就直接动手！”
    楚轩伸出手，“魂契先给我看看，文字也要由我来写。”
    鬼物不置可否，只是將魂契远远丟了过来，期间楚轩十分谨慎，先展现出“千手千眼观世音法相”，以法相之手去接那文书，自身绝不触碰。
    这佛门法相一出，舍利子瞬间绽放出更强烈的佛光，隱隱被楚轩所掌控，让那黑袍鬼物愈发忌惮。
    在它看来，自身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就是因为楚轩手中的舍利子而来，只要將两者分开，区区一个三境修土，就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可言了.：：：：
    楚轩认真检查了一下黄褐色文书，其中確实蕴藏一种幽冥之力，他又掐指算了算，单论这文书本身，確实是没什么问题的。
    於是他以法力为笔，在魂契上写下相关条文，就是他们刚才说定的那些，无论输贏都要放人走。
    “你看看。”楚轩写完，將文书展现给对方看。
    黑袍鬼物有些迫不及待，“那就用精血按个指印吧，字都不用签了。”
    楚轩仍旧不敢放鬆，“你先画押，不然我担心我画完，你拿过手立刻就把条文改了。”
    鬼物只觉得此人愚昧可笑至极，眼看宝贝即將到手，它也不跟对方计较，招手拿回魂契，食指骨中沁出一滴深黑色的血液，在文书上按了一下，又甩回去给楚轩。
    楚轩小心检查过，確认没问题，才咬破手指，按了个血印。
    顾海棠看得越发忧心，但是不这么做，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又想不到该如何逃命。
    魂契一成，就瞬间化作一阵黑烟消散。
    与此同时，楚轩感觉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要往自己的魂魄缠绕而来。
    但是忽然，那股力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楚轩心中暗自咋舌，真就一切作用於神魂上的手段，都对我不起效？那我岂不是能隨便毁约？
    黑袍鬼物愈发放鬆，似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咱们就简单点，双方各掷骰一次，点数大小按生>缘>財>空>劫>死，
    这个顺序来算，谁的点数大谁就贏。”
    楚轩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不用你那枚骰子赌行吗？”
    鬼物冷声道：“不行。”
    话音一落，它就將骨骰扔过来这边，“你先。”
    楚轩咬牙接过，想都不想就往天上一掷，只见骰子在空中滴溜溜旋转，最终滚落在地面上，向上的那面却是个“缘”字。
    黑袍鬼物有些讶异，“运气还不错嘛。”
    与此同时，楚轩脑袋忽然一痛，他单手捂住头，脑海里像是有什么记忆要翻涌而出一样。
    那鬼物也不意外，“我这般子可不是寻常宝贝，初次投掷的人，无论掷出什么结果，都会『因字显现”，你没掷出个死字，倒是有些可惜了。”
    顾海棠大怒，“你卑鄙！我就说这魂契没用。”
    黑袍鬼物摇摇头，“真把自己掷死了，那算他自己倒霉，与我无关。”
    说著它收回骨骰，隨手往身前一丟，骰子滴溜溜一转，竟然被它掷出了个最高点，“生”字。
    鬼物哈哈一笑，“看来还是我的运气比较好一点，拿来吧你！”
    只见它右手一摄，那枚舍利子就立刻脱离楚轩的掌控，遥遥飞向它的掌中。
    黑袍鬼物確信，在魂契力量的约束之下，楚轩是无法操控舍利子来攻击它的，因为现在它才是这枚舍利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