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穷冬 “我的女儿,也会是你的女儿。”……
丛一的脸色变得很差。
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刚刚还面色红润的俏丽人儿现在已然是苍白脆弱,额角带汗,肉眼可见的状态急转直下?。
文时以握着她已经有些?发冷的手, 听到了她的“求救”。
“好。”
没有多余的话?,文时以抬眼看了看婚礼现场的布局,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离开不会惹眼, 不会叫人起?疑。
大概十?几?秒后,文时以牵起?了丛一的手,在台上新人倾倒庆祝香槟的时候,起?身带着她离开。
周围的宾客都在举杯庆祝, 他们?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丛一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理智,全部用来隐忍克制坚决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态上。
走出?婚礼的主场地的那?一刻, 丛一原地踉跄了一下?, 被文时以坚实?的臂弯接住,有力地支撑她风雨飘摇的整个身体。
他贴着她的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再坚持一下?,马上到房间了。”
这个时候,其实?丛一已经不太能听清文时以的话?了。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白花花的光斑, 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心脏开始悸动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躲在文时以的怀里, 眼睛里蒙着的那?层水雾久久不散。
这次发作,似乎比上一次更严重。
她对?躯体完全丧失了掌控的能力。
从婚礼主场地到回到房间这不过几?分钟的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如若没有文时以的一力支撑,她怕是连走都走不回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丛一近乎是脱力了一般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紧闭着双唇,努力地呼吸, 一下?又一下?,却被由内到外的惊惧缠绕得依然感到快缺氧窒息。
文时以不敢轻易移动她。
在vinay举办婚礼的地盘,叫医生过来怕是会惊动所有人。
再三思索,他极快地倒了杯水,把她最常吃的两种药递到她手边。
自从知道她有严重的惊恐和抑郁之后,他第一时间找了伦敦这边的医生拿了药,以备不时之需。
丛一看着眼前的药,一时没有力气接过来,接连努力地咽了两下?口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与这种疼痛和恐惧做斗争,她全然经不起?,也斗不过。
她需要?各种药物的帮助。
迫切的需要?。
慌乱和迷惘的间隙里,她艰难地伸手拿过文时以手中的药片,好不容易握在了手里却在快要?放到嘴边时由于?双手抖动得太厉害,药片从她指尖掉落,掉在了她漂亮的裙摆上,又咕噜噜地滚向地面。
白色药片四散在周围。
文时以起?身目睹了这一切,准备为她拿新的过来,还未起?身时,便眼瞧着丛一惊慌失措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些?药片,胡乱地塞进了嘴里。
他拦都来不及拦。
她甚至没有喝一口水。
将那?些?看起?来就苦涩无比的药片生生吞咽了下?去。
古堡酒店的卫生做得很好,地板上几?乎是纤尘不染。
其实?药片掉落在上面,也无伤大雅的。
但这种动作,匹配在丛一身上,完完全全的不合理。
她那?样骄傲又目空一切的人,竟然会痛苦难捱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狼狈到顾不得面子,顾不得尊严,顾不得全部。
眼看着她咽下?了药,文时以无声?地放下?了手里的那?杯水,然后将跌坐在地上人抱在了怀里,将她的头枕靠在膝上,轻抚着她已经被汗濡湿的背。
药物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片状的异物感划过喉咙,她下?咽得极为艰难。
只不过这些?轻微的不适同眼下?她的痛苦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挣扎着拽住文时以的双臂,努力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那?些?蒙在她双眼上的水雾变成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脸颊额头上全部都是细腻的汗水,耳边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的心跳。
这一刻,世界天旋地转。
而?她被这个世界抛进了黑洞的漩涡,抓不住一点光亮。
眼泪只能无声?地掉,她不能发出?声?音。
哽噎感,眩晕感,恶心,心慌,一起?包围撕扯着她。
她的牙关打颤,没一会儿,唇边里侧的嫩肉被磨破。
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她开始剧烈的干呕,吐出?来的酸水弄脏了文时以干净整洁的西装。
刚刚艰难狼狈吃进去的药,白吃了,全部吐了出?来后,嘴里的苦涩更甚。
文时以皱了皱眉,不是嫌弃,是心疼。
哪怕,他对?她还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但他无法对?眼前的情?景视若无睹。
他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抹干净了袖口的脏污。用未受伤的右手努力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来。
照旧嘱咐她抱紧他的脖子,然后单手抱着她去了卧室。
她无法开口交流,他擅作主张地替她脱掉了高跟鞋,拿掉了她的王冠和披肩。
他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又帮她重新拿了药,扶着她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直接把药递在了她嘴边。
掌心最深处有温热扫过,她将药重新吞下?。
他很适宜地又喂了她半杯水,然后重新把她放在床上。
被被子包裹住的那?一瞬,丛一蜷缩起?来,连握住布料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她的皮肤,她侧仰着躺在那?里,手心朝上,手腕上那?条遮丑的蕾丝绑带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在空气里跟着飘忽。
意?识模糊不清,丛一尽可能减缓呼吸。
阳光特别好,伦敦难得有这样晴好的日子。
顺着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她身上,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
光灼得她眼睛好痛,她疲惫地闭上眼。
又一次吞下?了苦果。
窗外是仍在热闹欢庆着的婚礼,窗内是她痛苦挣扎的一小片天地。
药效开始逐渐发挥作用,惊惧的浪潮席卷过后,余韵在她体内来回盘旋。
很久很久之后,她有了力气,重新睁开眼。
头顶的天花板上是纯白色的,没有一点装饰。
丛一制直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额头上还有没消逝的汗珠。
“还要?再喝点水吗?”文时以看见她睁眼,大概是有所好转,简单询问了一句。
丛一没有回答他,还是看着天花板。
她很清楚,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没有眨眼,刚刚余存在双眼里水雾流了出?来,在眼角划出?了清晰的泪痕。
她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这具身体过于?不争气。
自己整个人,也过于?不争气。
她既释怀不了那?些?痛苦,又无法与之共存。
那?本是她的身体,可现在她却不是这具肉.体的对?手。
她抵挡不了那?种失控,那?种快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恐惧。
她与之磋磨了三年多,好好坏坏,还是今天这般模样。
文时以见她不开口回应,兀自起?身又倒了一杯水给她,见她缓过神也不想与他交流,便打算回到客厅,让她安静自己休息会儿。
“抱歉,吐脏了你的西装,我赔你一套吧。”丛一还是仰面躺着,看也没看他。
“没关系,晚上回去换一套就好了。”
她不提,他就直接翻篇,不会多问一句。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脆弱,他知道,也全力配合。
又帮她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文时以准备离开让她一个人好好平复休息一下?。
“别走。”
她在身后喊住他。
听见她的声?音,文时以停住脚,站在原地。
“陪我说会儿话?吧。”丛一见他未转过身,又开口说道。
西装被她吐脏了,文时以回到她床边时脱去了外套,特意?卷起?了内里衬衫的袖口。
她刚折腾过,没有半点力气,却始终凝视着他的动作。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文时以摘掉袖口后重新坐在她身边,将她扶起?来,又细心地在她腰后放了只靠枕。
两相?沉默,她不开口,他便也不会多说什么。
外面的欢呼声?时强时弱,大概是仪式结束晚宴开始了。
太阳西沉,阳光逐渐变得模糊微弱。
他们?这样对?坐了很久,直至丛一垂眸扫见了文时以落在被子上的手。
她想了没想,抬手主动握住。
还是他的左手,所以他不可控制地下?意?识闪躲。
结果依然被她牢牢抓住。
其实?她发作完根本没什么力气,倘若文时以想躲一定能躲开。
但他没有。
她在害怕,却不想开口表述。
拽着他的手,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明明是她说陪着她说会儿话?的,却始终这样沉默。
到底还是文时以先开口。
“这几?年,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不是想刻意?揭露她的旧伤疤,只是既看到了,也不可能彻底不闻不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既然想要?说会儿话?,就聊一聊。
丛一听见了他的发问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朝着他发难。
“看起?来很狼狈,很丑,对?吗?”
“你害怕了,对?吗?”
“没关系,婚约你可以反悔,正好可以还我自由,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丛一松开了拽着文时以的手,挪开了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努力调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