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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鞭长驾远

      午后云增, 艳阳时隐时现,仪英殿氛围凝重,龙脑香醒神怡春,最能?静心, 却化不开正殿哀肃沉郁。
    众人都在屏息静听工部?尚书徐照白所述灾情。
    “……峨州有百姓三万, 尽数受灾, 峨州州府青宕城西北城墙遭洪峰冲毁,州内三座县城,桑垠、西陶、上谷……无有幸免于水祸, 其余二镇还有高地可暂时躲避,可据西陶跑出的灾民说……西陶县已全县淹没……”
    被?传至殿内共议的梁道玄心沉且乱,但总算哀痛之余还有冷静。西陶县正是?定阳王的封地。
    峨州此地可以名称断地形。
    其地位于瀚海道与河西道交界,隶属后者。二道由鹄雁山分割界定, 山脉以西为瀚海, 以东为河西, 慈鹿江斩山而过, 正穿瀚海道的丹州与河西道的峨州,因是?湍河过山,这两州地势也是?复杂险要。
    陡直山险尽处是?,激流拍崖成荒滩。
    故而丹州峨州人口?少, 发展相?对落后,尤其峨州,简直就是?在多山激流之中掏挖而出的地界,自古困窘难通。
    本朝定例明典, 王封之地,不可府州。封王之土不能?择于一州府城与衙门所在地。昔年太宗宠爱幼子?海陵王,欲将其封至民物康阜的鱼米之乡海西道晏州府城南华, 遭大臣直斥有违祖宗之法,太宗盛怒,执意而为,群臣跪谏于崇政殿外,三日三夜,最终太宗不得不亲礼下士,收回成命。
    此事足以说明,本朝对封王之管束之严,无出其右。
    峨州这种地方,有些家资背景的官吏都瞧看不上,却做了封地,也能?佐证限王之策绝不是?凭空虚言与面上文章。
    “峨州府知州朱善同、通判段鄞、长?史王仁宁三人,连同州府衙门大小官员共一十?七人,与西陶县知县蔡孚一并上奏请罪,诉定阳王私挪人力与工用,致使?抢固河堤延期,酿成大祸。”
    徐照白说完,仪英殿内唯有沉默。
    “依照祖宗之法,定阳王怎有权限擅专赈灾物资与人力?”梅宰执率先?开口?。
    出于护短,梁道玄竭力忍耐才?控制住没阴阳他两句:作?为政事堂的首辅,难道姓梅的你会不知道,是?太后下旨让定阳王协助峨州府便宜从事的么?这话与其说装作?不知,倒像是?旁敲侧击的问?责。
    梁道玄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却听上座的太后梁珞迦道:“哀家倒是?好心办了坏事。”这声音里满是?愧痛,梁道玄作?为亲哥也听不出几分真假。
    “太后甚少置喙政务,若有遗漏,也是?我等政事堂内臣辅弼不及才?未能?及时婉正,请太后保重凤体。”
    洛王姜熙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身份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立刻自请罪过,顺手?捎带揶揄了梅砚山等人:这时候想起排揎太后的不是?,早十?几天前不说话,是?故意视国政如儿戏吗?
    果然政事堂真是?热闹,今日头次得见,确实大开眼界。
    梁道玄觉得这虽然出气,可眼下实在不是?斗嘴的时机,但他这时候开口?,未免伤了姜熙的面子?,便朝妹妹看去。
    梁珞迦意会,在梅砚山等人开口?前,先?凄惶摇头道:“诸位都是?先?帝钦命的克勤辅政之臣,指教圣上都是?应当?,哀家也该立雪听是?。不知出了这样?大事,该如何是?好?还请诸位出策以应。”
    第一件事当?然是?安置流民。
    梁道玄心想。
    “臣以为,头要之事,必然是?安置流民。”
    徐照白施礼应道。
    梅砚山也道:“峨州三万百姓遭灾,泽国千里,大半都要沦为流民。这人数,或许比在京畿道和海西道,可能?数不及一县之众,但在人丁本就稀贵的河西瀚海二道,实在难有天时地利来暂且安置。”
    其实河西道东西走向狭长?,接壤多道,但正是?如此,峨州位于河西道纵深,河西道幅员辽阔,因此这位置与其他各道距离甚远,远水难解近火,最好的办法还是?河西道内能?够接应。
    梁道玄的脑子?也在此刻飞速运转。
    “回太后,应宜速下旨,命河西道刺史康令雪调拨人手?钱粮,押送峨州赈救。”
    王希元应道。
    但只做这些是?不够的。
    “现下峨州……可有民变迹象?”梅砚山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加急奏呈未有写明,想来无有。”徐照白再飞速浏览一次后回答。
    这句话却提醒了梁道玄。
    作?为负责议罪宗室的必要旁听,他本不应开口?,但显然在座无人思及,为了百姓,梁道玄不得不冒险一次。
    “水灾后常有疫险,清理受灾地域填灰掩埋尸首也要及时尽快。”
    从入殿后便一言不发的梁道玄突然开口?,而他的话提醒了众人,政事堂几人均有些诧异。
    片刻后,兵部?侍郎许黎邕冷哼一声道:“梁大人说得轻巧,方才?诸位大人均有论议,峨州人手?稀缺,此刻又遭水灾,谁来收尸?谁来挖土?谁来掩埋?”
    “鹄雁山北度云关驻扎有度云关军治监下三万人马,此地离峨州行军约四到五日可达,是?最近能?调拨的军队。”
    梁道玄的话继续让人保持惊讶:他竟如此了解地形与情势。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绝佳的办法。
    然而徐照白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等他开口?,许黎邕便愕然道:“梁大人,你可知度云军治监的人马是?为何而设?”
    “此关位于瀚海道天然屏障鹄雁山北麓,为防备羌夏散骑游击侵扰边关而设。”梁道玄对答如流。
    “那你还敢肆意调动?”许黎邕怒目而视,语调扬高。
    梁道玄却平静如初,毫无惧色:“许侍郎明鉴,慈鹿江方才?凌汛解冻,羌夏之地,仍旧冰天雪地未曾开化,我朝还无有羌夏散骑冬日过鹄雁山侵扰之记录,这里五月初仍旧无法通行,除非他们有翅膀,能?飞过冰封险关,只要在关雪融化之前赶回,便能?无碍守备之责。”
    顿了顿,梁道玄转向面色微白的许黎邕:“况且只需三千至五千人马。今冬度云关未有战事,调度备粮足够自用。”
    梁道玄的话再次让殿内陷入寂静。
    在真正主政之人未发表态度前,即便梁珞迦再惊叹并赞成兄长?的做法,也是?不能?出声的。
    “这是?能?补及峨州此刻人力最好的办法了。”梅砚山终于启口?,面向太后道,“臣这便拟旨。但是?……”
    梁道玄讨厌说话大喘气的人,但保持得体是?此刻需要,他默不作?声,等待梅砚山的后续。
    梅砚山霜雪染就般的眉头微蹙成峰,似烦似哀,一时竟有踌躇。见此情形,徐照白上前一步道:“关于定阳王之案,得一并有旨意发下,至少先?告知如何安置,再待审议。此为重告之罪,事出权宜,也要尽快稳住峨州人心。”
    “但这个时候兴师动众押解定阳王回京审问?,更为不妥。”梁珞迦统揽大局,以为不能?这时候以此方式动摇人心,况且地方官吏联名上奏,入案必查,无需推诿,可实情如何,查验之前贸然断定,难道要儿子?还未亲政,就先?给宗室一个死罪么?
    “可以请派御史前往。”徐照白倒是?周全,他一直思考,终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此时派出钦差,一是?为督办赈灾代圣巡行,二也可于现场查证诸位峨州官员所言是?否属实。”
    这已是?梁道玄也能?想到的完全之法。
    如若等待赈灾完毕,百姓安置妥当?,恐有证据不明不白的消失,不管定阳王是?否有罪,或者罪至何等,从河西道入京的路途,都有无数隐患和弊端,最推诚布公的办法,便是?徐大人所言:立即派人,兼顾赈灾与查案。
    那么,派谁呢?
    “启禀太后,丹州与峨州此次凌汛前后之情形,也唯有经手?全务的政事堂最为了解,可命徐照白徐尚书为御史,前往主理。”梅砚山向梁珞迦拜道,“然而兹事体大,灾案同巡,不能?只派一人前往,其中调度与涉案之事,为求效用和中允,均要顾及,老臣以为,大理寺必有一人随行。”
    梁珞迦细想之下,也觉徐照白身为工部?尚书,本就执掌水利河工之事,又入政事堂多年,且年纪在政事堂中,也算青壮了,其他人派到遭灾之地,怕是?还得跟着御医。目前看来,除了他,确实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
    “依此言,那哀家再派南衙禁军随行护送。”御史出行,禁军必保。且不说一路险难总有,单论御史出去往往身负要职,若有碍天高皇帝地方的切身利益,其行便是?以身犯险,禁军必要有保。
    “臣谢太后隆恩。”徐照白无有任何推诿,当?即领受。
    “启禀太后,事涉宗室,请下旨命臣同往。”
    梁道玄此话一出,在座皆各有异。
    梁珞迦也不自觉瞪大眼睛。
    谁都知道今日是?梁道玄成婚后的第三日,新婚燕尔,却要领如此之差,实在强人所难。
    然而细想之下,这确实是?他职责所在。
    方才?梅砚山和徐照白都未主动提及让他前往,也是?不能?启口?。他们主动差派,会显得别有用心,瓜田李下,何必惹是?生非?而梁道玄自己的态度也重要,如果他都能?得过且过,政事堂何故徒增烦扰?
    梁道玄自己也有另外一重思虑:如果他不能?第一时间前往现场,那无论定阳王是?罪不容诛还是?不白冤屈,可能?都会影响峨州局势、百姓处境和朝局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