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苍天已死(感谢各位的月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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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汉朝廷一直以来的收税标准都是三十税一,说起来是个极低的税额。
但征税这种事,与征调马匹一样,都是层层下达的。
往年的粮税可以用钱和绢作抵。
也就是边远地区可以将税粮留在郡县仓库备用,郡里折成钱和绢帛上交给朝廷;漕运方便的郡县则将粮食押送入京,保障京师消耗。
可今年不允许用钱和绢折抵了。
看起来这依然是正常收税,没有增加税额,但实际上完全是两码事。
与交钱不同,如果郡里要保障向朝廷交齐粮食,至少必须先留出运输损耗。
且不说太边远的地方,就从冀州运粮食至雒阳,走陆路运输的损耗也会高达九成。
一千石粮食,一路上人吃马嚼,送到京城就只剩下了一百石,这是正常现象。
走水路漕运耗费比较小,但即便是洛水沿线走纯水路,也会有三成左右的损耗。
而大多数地方是不通水路的,或者必须先走陆路再转水路,要转很多次。
这些损耗,自然都得加到粮税中。
之前粮税可以用钱和绢抵扣,正是因为运粮耗费太大,毕竟运钱终归比运粮方便,一万斛粮得用上千辆车,但对应抵扣的钱和绢帛通常只要十辆车就能运走。
这可以使各郡县只计一个比较小的损耗标准,只计算郡内仓储运输的损耗就够了,比如安熹县点张郃为税役就只计了三成损耗。
但现在不能抵扣了……
那么,原本三十税一的标准,到很多郡里就会变成三税一,得翻十倍才够损耗——这还是太守不怎么贪的情况。
同时,太守下了征收标准给县里,各县要把物资运到郡治,这也是有损耗的。
安熹是因为离卢奴只有三十里,只计三成。
而大多数县离郡治都是有几百里的,平均下来少说会有五成左右的损耗,也就是实际征收又要翻倍。
于是,到了县里之后,郡里的三税一就会变成十税六。
整体下来,原本朝廷只收产量的3.3%,但实际会收到60%,而且这不是按当年实际产量算的,是按平均产能估算征收额度。
再加上地方豪右作祟,粮税往往都是由寒门和庶民承担。
落到草民那里……
那就是全部征收还不够。
各地官员也必须全都说有饥荒,因为如果真要照实征收运粮入京,必定会天下大乱。
天子当然不信全国所有郡县都饥荒,他是生意人,生意人就得讨价还价。
不接受饥荒报告,要求全部按丰年的数额征税,也是天子了解各地官员是什么德行——要价一百,才会还价三十;若是要价三十,还价就只有十块了。
天子要保障宫里和军队的供应,要保障百官的俸禄,要避免再次遭受胁迫,当然必须收粮,要求不用钱绢作抵也是为了确保粮食到位。
若是不征粮,再来一场京畿粮荒,同样是天下大乱。
但这生意最终却全都会落到草民头上……
照样是天下大乱。
从天子被关东诸郡胁迫的那一刻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注定会是这个结果。
……
左沅得到的情报是,各地粮价飞涨,五铢钱已经买不到米了,太平道也正在大规模的聚拢信徒,并且在大范围搞诈骗——为了骗粮。
操作方式不复杂,就是给寒疫(伤寒)患者喝符水治病。
若是病人有好转,就说这是信奉黄天得以救难,应当交米入道以谢神恩。
若是没治好,病情加重了,就说是人家不信黄天心不诚,应当交米入道以表诚心……
心诚则灵嘛,老传统了。
心一旦够诚,那就多交点米,反正是智商税。
行骗归行骗,倒也不强迫。
而且入道信徒可以相互扶持,有饭一起吃,遇到恶税一起抵抗,也就是聚民抗官,也算不上作恶。
其实太平道在前几年并没有这么做。
至少刘备所见的这些年,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靠正常传道与正经医术在获取信徒。
当然,给一些大户治病时,确实也会说心诚则灵,但不是刻意为了行骗,而是为了收个高价以及规避医疗事故。
其实这年头的医者都会这么做的。
就连宫里的太医治病时都会给贵人们来一套类似的说辞——比如请贵人清心寡欲不动心念,若是没治好那就是动了欲念,或者动了嗔念贪念痴念恶念,反正治不好的一律属于心疾。
毕竟人哪有不动心念的,想要快点痊愈本身就是一种欲念。
行医有风险,每个年代都有医闹,而且这个年代的医闹容易要命,必须自保。
十里亭的道场刘备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除了将太一与老子结合成了中黄太一之外,基本都是黄老思想,尊奉老子与轩辕黄帝。
这与当下朝廷的官方信仰区别不大,也是山下祭黄帝,山上祭太一。
虽说《太平经》本身并不涉及医学,但其经义确实是黄老一脉,黄老体系确实都会研究医术和符谶,太平道的医者也真会医术。
而且太平道提倡尊奉天子仁孝博爱,教义中有极其明显的忠君爱民理念。
是的,太平道的教义是忠君,不是造反,更不是邪教。
谶词也大多都是尊奉大汉的,只不过,尊奉的是汉武的土德,而不是光武的火德。
黄天这个词,类似于现代人说的“主”或“老天”,是个指代词,既代表上天又代表太一神,同时也指代人皇轩辕。
在这年头流行的五行学说中,黄天这个词有明显的土德意味。
虽说光武帝刘秀将大汉德运改为了火德,但之前汉武帝时,大汉的官方德运是土德。
太平道的黄天谶纬,其实是匹配汉武的,这不是造反的箴言。
这也是太平道传播十几年都没有被朝廷打击的主要原因。
也是‘黄天’这个代称能被很多人接受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包括卢植的夫人在内,不少大户家中都有人尊奉黄天——但未必信太平道。
秀娘也信黄天,但秀娘也不是太平道的人,也从不搞祈祷之类的宗教活动,毕竟信神和信教是两码事。
就像后世的老太太们一样,神是要拜的,但教义……没那个闲工夫去研究。
毕竟这片土地自有传统,向来不养闲神,信神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教派就另说了……
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本就是瘟疫大旱的灾年,中原税额又高到离谱,无数人破产破家成为流民,无数人在瘟疫之下挣扎。
豪右囤粮以待暴富,通货膨胀严重,而地方官员知道会乱,大多都忙着捞最后一票,要把买官成本赶紧捞回来准备跑路。
太平道为了保米,便开始聚民抗税,吸收了大量庶民黔首入教,并在各地聚拢组织成了数十个大方——这不是用来造反的,是用来抗税的。
到了光和七年(184年)元旦,就在左沅把卞姬接纳回家的同一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言,在大汉各州同时传播开来。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寻刘备了。
张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