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清醒的痛苦
    “哥哥，我的识海底层可能住着一只恶魔……”
    第一次听到小女孩这么说时，赵缀空的反应是扶额：“你最近又看那些小说了？说起来都是神神叨叨的……”
    “什么啊！”小女孩一急，一巴掌拍在赵缀空腰上，然后气呼呼地说，“这是我自己感受到的，你没有精神力天赋，实力也差得很……自己不懂就算了，说给你听，你还敢笑我？”
    赵缀空举手投降，被妹妹这么说，他是一点脾气没有。
    他既没有赵樱空解开基因锁的速度优势，也没有赵蕊空的精神力天赋……在一众名字后缀带“空”的赵家新生代里，他的实力绝对是末流。在赵樱空摸到四阶基因锁的时候，他还在一阶基因锁面前苦苦挣扎呢。
    如果不是他们的身体素质远好于常人乃至寻常刺客，赵缀空都怀疑自己会在开启一阶基因锁的时候硬生生死掉……事实上不少同辈人都这么笑话过他。
    不过没办法，刺客世家拿实力说话，他确实没实力……
    “我有精神力天赋，在帮樱空姐姐精进实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进入四阶基因锁的危险……”小女孩皱眉说道，“你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平时的精神只不过是表层而已。而在触摸四阶基因锁时，更深层的意识就会涌出，而那里面隐藏着大凶险。”
    赵缀空认真了起来，这种事情他完全没体验过，只能听自己的妹妹描述：“嗯……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作为刺客杀戮太多，所以积累了负面情绪？”
    “不大可能。”小女孩摇摇头，“精神分析方面的书我也看过不少，结合我的感受，这种凶险更像是天生就有的，有点像是兽性？潜藏在我们基因和意识里的疯狂……”
    赵缀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好，知道我们蕊空博览群书……不过你别说什么识海了，听着怪……呃，听着怪中二的？”
    赵蕊空一愣，然后一脚踢在了赵缀空的屁股上：“你关注点歪了！我看小说你就说我中二，我读诗歌你就说我装文艺，气死人了。”
    说着，她摇了摇头：“你这家伙还是不靠谱，算了，我跟樱空姐姐说去，她能明白。”
    目送妹妹离去，赵缀空的表情凝重起来。赵蕊空其实说对了，他的确不懂，抛开这些形容有多玄幻多古怪不谈，也能知道这种事情很凶险……家族长老对他们重视且忌惮的态度，名中有“空”的新生代与一般同辈人的待遇差异，以及他们诡异的能力，都指向了一点……
    “我们真的有问题？”
    后来，赵缀空和赵蕊空才在潜入家族内部时，得知了这些真相……所有名字后缀有“空”的人，都是一个名为“空”的计划产物。他们本就应该是不存在的人，生来就被复制了那个死去强者基因的他们，从来都是实验品与牺牲品……
    将长老们的相关记忆抹去之后，赵缀空与赵蕊空准备撤离。
    “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赵缀空英俊的脸上满是阴霾，“说好要保护你，但最后还是你面对了这些敌人。”
    赵蕊空看着哥哥脸上的惭愧，心里也是一动，她笑嘻嘻地牵住哥哥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安啦，樱空姐姐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厉害，让你保护我，是照顾哥哥你的自尊心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两个怪物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呢。”
    “不要再轻易动用你的能力了。”赵缀空摇摇头，严肃地说，“你的精神力天赋，在这种时候反而会害了你……这种怪物的意识已经完全被恶魔所取代，对我这种人来说，大不了被撕成碎片；但对你而言，他们就像传染源一样，会让你同样被感染到恶念啊。”
    感受到哥哥手心的冷汗，赵蕊空的心情也低落了不少，但她嘴上还是无所谓地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没想到哥哥你平时那么阳光乐观，现在反而最悲观了。”
    偷偷瞥了一眼赵缀空阴沉的脸，赵蕊空“啧”了一声：“你可别这个表情去见樱空姐姐哦？本来就长得丑，还臭着张脸，到时候人家不喜欢你了，你上哪儿哭去？”
    “你懂个屁，还胡说八道。”赵缀空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忍不住怒道。
    赵蕊空装模做样地喊起了疼，目光扫过门口两个已经彻底死去的怪物。其中一个除了体型夸张，还有七分像人；另一个就只有三分像人而已了，简直是长着翅膀的人蛇，除了人以外的各种动物特征都多少呈现了出来。
    这是赵缀空与赵蕊空潜入禁地遇到的最有力抵抗，从肉体层面看，恐怕实力最强的赵樱空来了也要避其锋芒……赵蕊空不擅长肉体力量，赵缀空这个只开启了一阶基因锁的人则直接是送菜了。
    而在赵蕊空动用精神力之后，这两个怪物就被制服，她检查了他们或者说它们的意识。它们的思维几乎完全被疯狂暴虐所占据，只有些微的记忆残片，那是它们还可称作人时的记忆。
    在探查意识的过程中，赵蕊空也受到了那些狂暴的侵袭……让她诧异的是，这些狂暴似乎也只是表层意识的扭曲而已，真正的大恐怖，依然隐藏在更深处！
    “哥哥，我说真的，应该是有办法的。”赵蕊空停止了嬉闹，认真地说。
    赵缀空的脸色依然很差，但他还是问道：“怎么说？”
    “我怀疑这所谓的狂暴意识根本不是心魔，我们应该将二者区分开。”赵蕊空思索了一下，“因为随着我和樱空姐姐基因锁层次的提高，我们能感觉到这狂暴意识的层级比起识海深处的恐怖，其实还要差上很多……不如说是源与流的关系。”
    “樱空姐姐的实力已经很强了，但也只是这帮老东西所说的四阶初级……四阶初级遇到的第一个阻碍是狂暴意识，她就处于这个阶段，至于我所忌惮的心魔，应该是往下一个阶段的障碍了。”
    赵缀空面色一变：“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不，正因为有源流之说，才有新的操作空间……之后我就先琢磨这种方法吧，你跟樱空姐姐说一下，先不用控制这帮长老，他们的记忆被我抹掉了，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赵蕊空如此说道。
    赵缀空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嗯，这是当然，先解决你们俩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不啊，只要哥哥你还在，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赵蕊空灿烂地笑道，“虽然你和我的精神体非常相似，但你却远远没有触及那种危险……这样，你就会一直是我们可靠的哥哥，对吧？我想樱空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哦。”
    赵蕊空这个小女孩想到的办法，却是将意识给分割开来……对正常人而言，这就是人格分裂了；但对本就拥有意识分化的四阶强者来说，这种人格分裂反而相对稳定可控。
    既然危险的源头无法压制且必须面对，就只能疏而不能堵了……将自己的意识分割开来，以新的意识承载心魔的流，也即狂暴意识。这样或许可以规避对原本意识的污染，退一万步讲，就算原本的意识被扭曲了，有一个新的意识，也可以让自己活下去。
    彼时的赵缀空不懂这些门路，他只是静静听着小妹说起一个又一个脑洞大开的设想，或许是她自己推论出来的，或许是她从那些小说里看来的……
    是啊，他们根本没有经验，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那些老东西根本靠不住，因为他们从没掌握压制狂暴与渡过心魔的方法。说他们鼠目寸光也好，说他们自私自利也罢，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将空计划的孩子们当成消耗品。
    没被狂暴所吞噬之前，他们是极容易解开基因锁的优秀新生代，哪怕是赵缀空这种开锁最慢的，放到明面上的东西两大刺客世家里，也是天才里的天才……而被狂暴所吞噬之后，他们便是最忠于赵家的行尸走肉，彻底化身怪物的他们是不可阻挡的力量。
    而当赵缀空真的得知四阶基因锁的真相，得知了什么是狂暴，什么是心魔，得知作为实验品的他们天生有缺，几乎不可能渡过心魔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那时的他，也已经在心魔里沉沦，再无脱离的可能……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个新的我，还能喊你哥哥吗？”赵蕊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缀空微笑了起来：“说什么呢……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我们能互相依靠了吧？如果真的这么做，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意识，你都是我的妹妹。”
    伸手摸了摸赵蕊空的脑袋，赵缀空温柔而坚定地说：“只要不堕落，无论以怎样的意识活着，我们都永远是亲人……但如果你被那恶魔所取代，我一定会让樱空杀了那个恶魔，在那恶魔彻底毁了你和一切之前……”
    被摸着脑袋的赵蕊空露出娇柔的神情，像是一只小猫：“嗯，这是我们的约定……谁渡过心魔失败，谁将要堕落为那样的恶魔，就让谁安静地睡去吧。”
    不久之后，便是那改变了一切的变故……在荒岛特训之中，赵蕊空仓促之间接收了太多狂暴意识，终于被推着走过了那个临界点，化身为最大的恶魔。
    直到那时，赵缀空才知道他们的基因锁到底是什么……对他们而言，基因锁锁住的不是传说中直达五阶、比肩神佛的力量，而是四阶的恶魔！
    在空计划之外的刺客世家，都有个别人可以解开基因锁……但外面的那些天才，要开启基因锁都比他们要慢得多。因为他们的基因锁和其余人根本不是一回事，空计划的产物，每一个在本质上都是四阶！
    所以赵蕊空的战斗方式和其余人完全不同，却能以第二快的速度开启基因锁，因为吸收狂暴意识的她能够更快触及那一层；所以明面上是二阶的赵篱空，却能凭着对肉身的探索与感悟，一步踏入四阶基因锁之中……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四阶，只是激发出来的程度与速度有所不同而已……
    很久很久之后，赵缀空才意识到他才是空计划之中最有天赋的人……很讽刺的是，长老们需要他们尽快进入四阶，他们也无不希望变得更强，但真正难的不是变强，而是压制自己的实力，不成为拔苗助长的牺牲品啊。
    “小妹……如你所言，我的精神和你非常相似……如果有一天我也和你一样堕落的话，我真希望有人能够像现在的我一样，这样轻松而干脆的了结掉被恶魔所取代之人的痛苦……虽然那时候，我的想法可能已经改变，但这确实是我，是还没有堕落的我，最真心的想法……”
    在荒岛之变的最后，赵缀空推着赵樱空杀死了陷入心魔的赵蕊空。彼时的赵樱空在精神控制与狂暴意识之间挣扎，赵蕊空则几乎完全被恶魔所取代，唯一清醒的就是离心魔最远的赵缀空。
    而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混乱的人在混乱之中不知不觉死去，堕落的心在恶念之中避开所有悲伤，唯有清醒的人，将会背负着这样的痛苦与罪孽活下去，直到陷入同样的堕落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