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来抢就好了。
“无锋这家伙,居然都混成侯爵了?真是出息了啊。”
寿宁宫里,无墨将这道任命来回看了两遍,还是难以置信。
打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在自己眼中各种不靠谱、各种插科打诨,虽然大家都夸他厉害,但无墨一向没有太大实感。
霍翎笑道:“他这一路出生入死,立下如此大功,为何不能封爵?”
无墨想了想,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嘴上还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就是难以置信,他肯定会找我好一通炫耀的。”
霍翎给她出主意:“这事儿简单。你先狠狠宰他一顿大餐,等到吃饱喝足,再告诉他,其实你已经被记上了族谱,成为了霍家二小姐。”
无墨双手一拊:“娘娘这个主意好,看他以后还敢在我面前嘚瑟不。”
“娘娘。”祝青云禀告道,“桑县君想要求见您。”
桑玄清一进来,霍翎就笑了:“怎么黑了这么多,看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桑玄清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也没吃什么苦,就是一路风吹日晒,才晒黑了。”
霍翎让她坐下,等宫女上了茶水点心,才问她怎么突然进宫了。
桑玄清也没有拐弯抹角:“我想求娘娘一件事情。我想进暗阁,成为一名暗卫。”
桑玄清是桑家年轻一辈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人,霍翎将桑玄清派去燕北,本身就存着几分考究的意味。
但霍翎也没有想到,桑玄清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会想要进入暗阁?”
“娘娘身边不缺得用的女官,我在娘娘身边能施展的地方不多。这并非我心中所愿。”
“暗卫并不如你所设想的那般光鲜。”
桑玄清道:“在燕北之时,我接触过无锋统领,也与一些从大穆逃回来的暗卫聊过天。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霍翎颔首:“既然你想试试,那就去试试吧。”
暗阁损失惨重,正是人手紧缺之际。
她本就有意遴选一批出色的女子填充进暗阁,让她们在里面好好历练一番。
她原本没考虑过桑玄清,但桑玄清自己有想法,她也愿意成全。
桑玄清喜出望外:“多谢娘娘。”
霍翎道:“桑表舅那边,你自己去和他们说吧。”
桑玄清保证道:“这点儿小事,玄清会自行解决,不劳娘娘费心。”
霍翎留桑玄清一起用了顿午膳,等桑玄清离开后,霍翎也打算出门散散心、消消食。
日曛风暖,庭院里,偶有几朵垂丝海棠挂在枝头,垂英袅袅。
霍翎立在一丛花前,用指尖轻抚花瓣,漫不经心般,问一旁的无墨和尚岚:“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个月里,安儿的表现有些古怪?”
无墨细细回忆了一番,摇头道:“这几个月来,陛下的表现与平日无异。”
季衔山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上午来给霍翎请安,然后留在霍翎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再陪着霍翎一起用午膳,方才告辞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母子间的相处方氏,也与无墨记忆里的相差无几。
不过比起自己的判断,无墨显然更相信霍翎的判断。
“娘娘觉得古怪在何处?”
古怪的地方其实不少,霍翎想了想,总结道:“这孩子待我不似以往亲昵了。”
无墨宽慰霍翎:“孩子小的时候,喜欢对母亲撒娇,等大些了,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像以前那样撒娇了。”
尚岚也道:“陛下都十二三岁了,过个两三年,也到了应该考虑婚事的年纪,所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黏着娘娘、依赖娘娘。娘娘习惯了以前的相处方式,才会觉得陛下待您不似以往亲昵。”
霍翎手腕微动,折下面前的垂丝海棠:“一晃眼,原来安儿都这么大了。我看着他,还像是个孩子。”
无墨道:“别说娘娘了,我看着陛下也是这样。今儿听太和殿的人闲聊,说陛下夜里时常腿疼。”
“难怪我看他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霍翎问,“怎么没听人提起?”
无墨道:“陛下不让说。娘娘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娘娘担心他。”
“胡闹。找太医看过了吗。”
无墨道:“陈太医去看过了。娘娘没发现陛下长高了许多吗,陈太医说是长得太快了,也没什么大碍。”
霍翎颔首,随意将垂丝海棠别到自己的鬓角上:“以后安儿来寿宁宫用膳,单独给他熬一盅骨头汤。”
三人围绕这个话题展开的讨论就此结束。
无墨的话语,解开了霍翎一部分困惑,却又让霍翎开始思索其它事情。
前些年的时候,她的精力大都放在朝堂上,放在陈浩言、文盛安、霍世鸣这些对手身上。
如今朝堂安定,陈浩言依旧以右都御史的身份在南方巡视,文盛安致仕闲赋,霍世鸣也以自己的死亡结束了所有恩怨纠葛。
时间在悄然间飞逝,她环顾朝堂,朝堂上已经没有足以抗衡她的官员。
可她环顾左右,视线却又忍不住停留在季衔山身上。
她最亲近,也最亲近她的孩子。
她终于开始审视他。
审视这位即将长成的少年天子。
隐藏在母亲与儿子这层血脉温情之下的,摄政太后与少年天子的对抗,已经显露迹象,甚至将成为未来很多年里朝堂的主流。
***
季衔山从噩梦中惊醒时,外头夜色正浓。
右腿又开始一阵阵抽疼,将本就不多的睡意彻底搅散。季衔山睁开眼睛,借着透照进来的皎洁月色,看着头顶的黄色床幔。
先帝时期,太和殿外头就种满了垂丝海棠,后来季衔山住进太和殿,也没有动这些花朵,只是命人移植了一些西府海棠,种在垂丝海棠的旁边。
垂丝海棠花开靡丽,却没有香味。
西府海棠则不同。
这会儿也是西府海棠的花期,夜风拂过,暗香涌动。
可不知为何,季衔山一闭上眼,就仿佛被拽回了那座冷宫里。
浓郁的血腥味与清淡的海棠花香在记忆里重叠,有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季衔山几乎想翻身坐起,命人连夜铲掉庭院那些西府海棠,却又理智地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要是这么做了,母后一定会过问。
就像前几天,他陪母后用膳时,
手边突然多了一盅骨头汤。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那是母后对他的关心与爱护。
以前的他享受着这样的母子温情,但除夕夜的那场惊变,仿佛在一瞬间撕开了所有朦胧的面纱,让季衔山将一切都看得真切,也让季衔山开始去思考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到底是怎样的恨与怨,能让霍世鸣生出毒害自己亲生女儿的想法。
不,不只是想法,霍世鸣已经付诸行动。
又是怎样的恨与怨,能让母后痛下决心,用霍世鸣送她的生辰礼物了断一切。
他们不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女吗。
他们不是也曾经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刻吗。
是什么东西扭曲了这一切,摧残了这一切。
被权力之血浇灌出来的亲情,还能是纯粹的亲情吗。
父女成仇,骨肉相残,这到底是权力的诅咒,还是帝王之家的宿命。
季衔山将手臂挡在眼睛前面,就这么安静躺着,直到天光大亮,宫人进来伺候他梳洗。
***
周嘉慕在边境待了很多年,难得回京一趟,除了偶尔进宫跟霍翎、季衔山聊一聊外,就是忙着布置自己的侯府,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周嘉慕离京前,朝廷颁布了一条法令。
国库之外,另设一个“河关私库”。
从此以后,各地榷场贸易的利润都存进里面。这笔钱专款专用,为的就是来日北伐大穆,收复燕云十六州。
而负责打理河关私库的人,是太后身边的亲信。
大燕和大穆还在打口水仗,但随着大燕安置好阵亡将士的家眷以及伤残将士,战争的阴霾已经渐渐从众人头顶上散去。
大燕重新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天下也恢复了承平,人事却开始了更迭交替。
先帝一朝的重臣大都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一场大病撒手人寰,都算不上是怪事。
天狩十年冬,刑部尚书去世。
刑部左侍郎丁景焕接任刑部尚书一职,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二品重臣。
天狩十一年四月,玄武卫统领上书致仕,玄武卫副统领郑新觉接替玄武卫统领一职。
隔月,又有两位老臣去世。
而贵太妃,也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长眠。
她临睡前,还跟身边的大宫女交代,说明天早上想吃鸡丝粥。
等大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进屋,想要叫醒她时,才发现她人已经去了。
乐平长公主进宫狠狠哭了一场。
和贵太妃斗了小半辈子,又以好姐妹相称了小半辈子的淑太妃心里也很是唏嘘。
其实贵太妃走得很安详,没有遭什么罪,而且以她的年纪,虽算不上喜丧,也差不远了。
但活着的人,总难免伤怀。
等忙完贵太妃的丧事,阳安长公主特意进宫一趟,找到淑太妃,想要接淑太妃出宫和她一起住。
淑太妃隔三差五也会去阳安长公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住在皇宫里,和贵太妃一起打理宫务。
这几年,不少太妃或是去世,或是被放出宫与亲人团聚,后宫也变得冷清了不少,等贵太妃一去世,淑太妃能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淑太妃心里也有些意动。
但她想了想,还是对阳安长公主道:“娘娘待你我一向厚道。如今贵太妃不在了,要是我再搬出去,还有谁能为娘娘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