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祖孙痛殴张舍人
第97章 祖孙痛殴张舍人
内堂里环设屏风,张说则横卧于榻,眉眼间病容憔悴,看着要比张岱离京前所见苍老了好几岁。
“不是什么大病,盛夏淫雨、入秋染寒,只是家人小题大做。”
张说抬手示意张岱在其榻旁坐定,然后又指着他笑语道:“小子有功!归来可行洛南,是否有见乡人情形?非你日前所举周良遗计,日前淫雨恐将洛南没成泽国!我孙虽隐于事,但你为乡人所造的这一份生机功德着实当赏!”
张岱听到这话,才知何以洛阳周边看起来受灾较轻。原来是因为周良日前所奏受到新一任河南府官员们的重视,并且进行深入的执行,才总算赶在暴雨来临前消弭了极大的祸患。
得知此事后,他本来恶劣的心情也略有好转。喜善厌恶是人之常情,哪怕人做了好事没有回报,但看到别人因为自己而免于灾祸困境,同样也会获得一定的情绪价值。
随行而入的张垍却似乎不认可这一点,听到父亲的褒扬便冷哼一声,仿佛对此还有着不小的意见。
张岱又仔细询问一下张说的病情,确认不是什么大病,这才放下心来,眼下的他的确还需要他爷爷带上一段时间,尤其是在家事的处理当中。
他又讲起高力士的问候,当然也免不了将自己那业已作废的告身摆在了张说的面前。
张说看到这东西,脸色顿时泛起几分羞恼,但他还没说话,一旁的张垍已经怒声道:“你父子将家计肆意作弄,以致诸事不协,而今反遭所害,又当怨谁!”
“你住口,出去!”
张说听到张垍的吵闹,当即也按捺不住情绪,拍案怒喝一声将张垍赶出堂去,旋即便也忍不住抬手指着张岱低骂道:“若我家族血脉丑恶,何以老夫练达、孙亦聪慧,偏偏却有你耶这种又蠢又拙的……”
张说心情愤慨至极,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继续当着孙子的面骂儿子。
张岱看他爷爷忍的困难,心内却暗叹这又是何苦,你儿子是个大沙雕,我比你知道的早多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离家这段时间,他又搞了什么骚操作。
毕竟聪明人做事总还有迹可循,蠢货犯起蠢来,正常人怎么去想象?看张说这愤怒的样子,以及家中这古怪的氛围,估计家里被张均坑的不只自己一个啊。
张说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向张岱讲起缘由,只是开口第一句便让张岱有点绷不住了:“你耶将家中隐田隐丁俱奏于官……”
咳咳……
张岱捂着嘴巴咳嗽两声,算是明白了他二叔为啥对他们父子俩都这么大的意见,感情是被自己人抄了家。他日前投书铜匦、为了糊弄别人便拿检举自家宅田产业做幌子,结果他老子更绝,直接自爆了。
“定是日前河南府衔周良遗计,在洛南括田疏水,权势各家多有抵触。但阿耶却主动……所以受到嘉奖,恩擢中书舍人?但以此进,不虑结怨人间、为众所劾?”
他这里略作思索,心中便有了猜测,便又望着他爷爷发问道。
砰!
张说闻言后又是一掌拍在案上,并怒声道:“此徒尚且不及小儿精明!中书之官,司宪掌言,岂可循幸以进!我告他勿受,他竟然……”
看样子父子俩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僵,张岱了解他老子家变以来便一直战战兢兢、唯恐再遭到打击,甚至就连自己写赐名的谢表,他都得抢过去想要发挥一下。
现如今总算是抓住一个机会博取表现,并且成功获得圣人的赏识恩赐,被一举提拔为中书舍人。结果他老子却拦着他不让他接受,这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看着张说须发乱颤、激动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张岱也明白了他爷爷这病多半是被他老子气出来的。
这货简直短视的可怕,凭这样的家世和张说的遗泽,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出众的表现,只要中庸自守,过上几年做个中书舍人简直探囊取物,用这样的手段实在可笑!
张说还是不便当着孙子的面痛骂儿子,张岱当然也不便当着爷爷的面骂老子,而张均的作为又实在很难用正常的词汇和表达去形容,因此祖孙俩一时间都有点相顾无言。
“阿耶今天病情好些没有?我在宅前看到阿六仆从,他回来了?”
这时候,外间传来张均的问话声,应该是在询问张垍,但却没有听到张垍的回答,显然这货对他哥也是满腹的意见。
张岱虽然不爽,但还是起身走到堂前,旋即便见一身绯袍的张均从外走进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了中书舍人后,张均走路都带风,看到张岱果然在内,便对他说道:“全家子弟,你大父唯独对你最上心。既然回来了,留在家里小心侍奉。你耶近日署事甚繁,你留在家里侍奉恩亲,也是代父尽孝。”
张岱一听,就知道这货是想把霸占惠训坊别业的事情糊弄过去,他那点心思就跟胡饼上的芝麻一样,哪怕再多也都流于表面,拙劣的扎眼。
说完这话,张均便往堂内走去,向着张说躬身问道:“阿耶今日体中……”
“滚出去!不劳张舍人来问!”
张说对这个儿子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不待张均把话讲完,便直接怒声斥道。
连日来张均在他老子这里都没得到好脸色,本来已经习惯了,但今天有点不同,当着儿子的面被他老子训斥,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阿耶连日恼我斥我,无非些许宅田的得失。但阿耶知否,日前孟大尹括田甚猛、多少权势之家都遭制裁?若是等到旁人鞫问制裁,那些宅田同样难保,我家还要苦受刁难!不如由我主动自举、先行消灾,并能得嘉奖……”
张均深吸一口气,振振有词的说道:“阿耶陡遭刁难,致仕还家,心中难免梗气难平,更不觉得我能侧身南省。但今请阿耶评事,若无我在省维持,我家还能享此一番安宁?只要势位不堕,久后宅田自归!”
“安宁?你自己的儿子为人所害,尚需仰仗别人搭救,我家需你护持?”
张说闻听此言更怒,抓起案上张岱那一份告身,劈头砸在了张均的脸上。
“你向你大父告状?”
张均见父亲如此恼怒,心里也有点慌,不敢再顶着父亲怒火犯犟,而是转回头来瞪着张岱喝问道。
张岱走上前捡起那份告身抚平,然后向张均说道:“阿耶是我父,我是阿耶儿。南省之中,谁是耶儿?耶居高位,儿犹且难免为人所害。父子尚且如此,省中群僚谁又肯与阿耶共事同谋?”
“你懂什么?我那时新由刑罪之门受擢入省,岂可因你小儿事害我大好局面!我还没有责问你,一众挽郎相共助事,为何偏偏你得罪选司、受韦员外刁难,连累我……”
张均自己也知这件事处理的欠妥,但总不可能低头向儿子问错,只能大声质问掩饰自己的心虚。
然而他这番话直将卧榻的张说都给气得跃起来,并抡起榻上的凭几便向张均砸来,口中还大骂道:“连累你的岂止你儿!你若非生此刑罪之门,怕是已经高居宰辅了罢?
老夫半生用智或有损德,遭此蠢物害我晚境,也是我罪有应得。但你若敢再害我孙声誉前程,杖杀庭前不是虚言!”
张岱看他爷爷气得两眼通红,也怕真气出什么好歹来,连忙入前扶助他爷爷,并抬起腿来连连踹在正抱头躲避凭几打砸的张均身上,一边踹一边疾声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阿耶还留此不走,是想死吗!”
张均这会儿也说不上是哪里更痛,听到儿子这番话自是再也不敢久留,当即便抱头鼠窜出去。
来到外间便看到他弟弟张垍正带着几个家奴站在外间望着他,他顿时又一脸羞恼,转回头去大声道:“阿六你留此安抚大父,不得原谅不准出门!明日我再来问,若你大父仍然忿怀未解,唯你是问!”
说完这话后,张均便头也不回的灰溜溜出了门。
堂中失去了攻击目标的张说被孙子搀回榻上,仍是气呼呼的神情激动,垂首却见自己衣摆上还印了一个大鞋印,再一瞧正跟张岱脚上的靴子吻合,忍不住瞪了张岱一眼。
张岱刚才一通乱踹,哪知道踹在谁身上,反正这爷俩谁挨了都不怨。
发泄也发泄了,问题还是得正视,想了想之后,张岱便沉声道:“大父,我想参加明年的进士举。”
“明年?急了些吧,有把握吗?”
张说听到这话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皱眉沉思起来,过一会儿才又问道。
“没有,但总不能由得阿耶继续在外露丑,败坏祖荫人情吧?”
张岱干脆的摇摇头,他的确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尤其是帖经这一关想想就头疼。
但眼下他和张家的困境,就是已经不能容许张均再继续这么祸祸张说的政治遗产了。正如张岱之前所说,当老子的连儿子都护不住、甚至不是护不住,而是不肯护、不敢护,这种人谁敢跟他深交?
张说虽然积攒了半辈子的政治遗产,但作为他继承人的张均却只是这个材料,那些人脉关系散去也快。张岱不无恶意的想,这可能就是皇帝故意为之,就是为的挑出这么一个活宝摆在明面上败坏张家!
如果张岱参加科举,起码还能证明张家后继有人,并不只有张均这种烂货。
而且套在张岱头上的绳还没完全解开呢,高力士仅仅只是把挽郎授官推到了明年,如果张岱仍然只是一个挽郎身份,到了第二年同样免不了继续被拿捏。
所以只有参加科举、获得新的出身,利用进士的守选机制免除被拿捏,并且等待更好的机会向更好的官职冲刺、并伺机发起反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