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这不就是想抢功劳吗?
和亲是大唐的国策。
回鹘需要从大唐得到更多的盐、茶和丝绸,大唐也需要与回鹘联手共抗吐蕃。
所以哪怕中间有些不愉快,两国也还是默契地维持着和平。
大唐皇帝能为弑君夺位之人加封,回鹘可汗能对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唐皇自称半子。
双方都付出了一些,又得到了一些。
至于和亲公主的处境,小宁国公主的杀子之仇,没有人会在意,大唐甚至没有将她接回去。更可悲的是,即便如此,她也仍然选择了住在距离故国最近的地方。
哪怕——那早就已经不是她的家。
公主王女尚且如此,普通百姓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当年唐肃宗请求回鹘出兵平定安史之乱时,与回鹘人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这居然是一个皇帝能做出的承诺!
史书上只会吹他灵武即位、临危受命,克复两京、再造大唐,仿佛那真是了不起的不世功业。
粉饰得久了,连他们自己都相信了。
雁来其实并未见过这位太姑奶奶,因为在雁来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病故了。这座可敦城,也因此荒废近二十年,只剩下断壁颓垣。
咸安公主的处境也跟小宁国公主不一样,皇位上先后坐着她的父亲、兄长和侄儿,哪怕彼此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不管是表面上的礼数、还是两国交好的需要,他们都必须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但是在人生的最后,咸安公主为她唯一的孩子安排的出路,却并不是回到大唐。
她自己也没有回去。
小宁国公主是没有选择,但她却是主动做出的选择。
雁来望着远方,目光惆怅。
玩家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有人问,“小宁国公主是葬在这里吗?”
雁来点头。
“那我们过去祭拜一下吧!”立刻就有玩家大声提议,并且得到了更多人的赞同。
他们也不等雁来发话,就翻身上马,直奔目标而去。
雁来:“……”
那一点淡淡的伤感很快就被驱散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玩家,也没有阻拦。
身后的保镖玩家上前道,“郝主任说,雁帅可以在这里设置一个复活点,以后天兵也能时常过来祭拜。到时候,把这座可敦城重新修起来,这里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雁来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顿才道,“我本来是打算将她的坟迁回大唐的。”
虽然雁来觉得,这样的故国实在没什么可留恋的,但对当事人来说,大唐再不好,也仍旧是故乡吧?就算是咸安公主,她没有回到大唐,也并非不想,只是因为……
她回去了,大唐还会再送一个公主过来。
那又何必?
保镖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等郝主任的回复,然后才说,“那也可以把城池修起来,以后这里往来的人会更多。”
“也好。”雁来想了想,点头道。
不过她决定,这个复活点就用自己的私人账户里的气运值来开。
就当是她这个晚辈的一点心意吧。
……
回鹘大军刚安好营寨,准备烧火做饭,天兵就来了。
毫无防备的士兵惊惶不已,就算安允合第一时间站出来收拢队伍,带着人撤退,也还是损失惨重。
安允合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以为自己跟天兵有了某种默契,他们不会再随便动手,但现在才发现,对方是打算留他活着回到牙帐,却也没说是怎么回去,就算只剩他一个人逃回去,作为理由也足够了。
这回他不敢再耽搁了,开始昼夜兼程地赶路。
但玩家却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占据了他们刚刚整理好的营地。
小宁国公主的墓在城东。虽然可敦城废弃了,但这座坟茔却保存得十分完好——咸安公主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派人过来修整、祭拜。
玩家们一起动手,很快就将附近的杂草都除去。
雁来的复活点也开好了。
收到消息的玩家不仅带来了全套的香蜡纸烛和各色贡品,甚至还紧急抓人写了一篇祭文,让这个临时起意的祭奠仪式变得郑重了很多。
在小宁国公主的坟墓左右,还有两座小小的坟包。
因为是早殇的孩子,没有墓碑,只是按照时下的风气,用墓砖搭了一道矮墙。
玩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还以为是墓地的装饰,后来看到雁来烧了香纸,才明白过来。有人去附近采了野花,摆在墓砖上,像是为它们戴上了一圈漂亮的花环。
晚上他们就在城市的废墟里过夜,第二天一早才继续去追踪安允合的大军。
这边兼程赶路的时候,另一边,南下的大军也终于越过振武军节度使所领之地,进入了大唐腹地。
尽管皇帝的急诏还没有送到,但得知消息的边军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们继续南下,朔方、夏绥和河东都已经开始调动大军,准备出城迎战。
他们毕竟是大唐的边军,不可能跟其他人一样,等着天兵来解决问题。
什么都靠天兵,这些方镇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朝廷每年的军费占据岁入的一大半,可不是为了养闲人。平时可以搞搞小动作,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朝廷也没法深究,但这种关键时刻,却是不容有失的。
就算玩家想拦也拦不住。
李纯登基之后已经打了几次仗,而且都打赢了,大唐的武风便又开始盛行,边疆更是人人思功。有些驻守边境的军将甚至会故意制造冲突,挑起战事,好方便自己挣功劳。
要是没有玩家,今年本来也应该跟河北的王承宗开战,然后发现打不过,这种风气就会被遏制住了。
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打,就被玩家处理了吗?
对普通百姓,甚至大唐朝廷来说,这都不算是坏事,因为没有引起太大的震荡、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对于以军功为晋升之阶的边军来说,天兵的存在就有些碍眼了。
事都给天兵做了,功劳都给天兵拿了,那我们怎么办?
有人本来就是混日子,惟愿天下太平,那他们就能安稳度日了。但也有人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至于会因此造成的流血和牺牲,那不都是必要的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争功可是边疆的看家本领。
振武军那边,是雁来亲自出面,张奉国才按兵不动,但普通玩家显然没有这种面子。
既然他们不给面子,玩家也就不演了。眼看大军出动,干脆召集人手,先堵住了大唐军队的去路。
不是要打吗,我们陪你打。
“放肆!”得知消息,朔方节度使王佖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他是名将李晟的外甥,自幼跟随在舅舅身边征战,和李愬、李愿等李家子弟一起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今天,所以自视甚高,本来就对所谓神女化身、召唤天兵之类的说法嗤之以鼻,觉得都是故弄玄虚。
作为勋贵的一员,他对天兵的不满更是由来已久。
这几个月,天兵在朔方境内到处折腾,更是一直在挑战王佖的神经。尤其是清丈田亩这一条,更是踩到了王佖的底线。
作为一个治军苛刻贪酷的将领,王佖在朔方的作为,跟李进贤在中受降城并无不同,甚至犹有过之。已经揣进他兜里的东西,自然见不得人伸手去触碰。
他对天兵的忍耐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天兵拦截大军的行为就像是一颗火星,终于将这个炸药桶点燃了。
“打就打!真当我怕了天兵吗?”王佖越想越气,直接站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没有行动,一是因为要观望朝廷的态度,二则是被就在隔壁做夏绥银宥节度使的表兄李愿压着,不许他轻举妄动。
如今天兵挑衅到脸上来了,他哪里还能忍?
“王兄!”负责率领夏绥军的窦缓连忙把人按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不是我不愿忍让,你也看到了,他们挡住去路,存心要跟我等过不去。若是贻误军机,朝廷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王佖义正言辞道。
窦缓心想平日里朝廷想要调动藩镇的军队,大家不也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吗?这回皇命还没到,急什么?
王佖自恃勇武,想要争抢战功,但窦缓却是不想跟回鹘人打的。
被天兵拦住了不是正好?到时候照实说便是,陛下和朝中诸公也怪罪,就让他们去找天兵。
不过这些心里话,他当然是不敢说的,只能赔笑道,“道理我自然知晓,只是出来之前姐夫有交代,天兵必然也会有所动作,令我不得与他们冲突。”
他的姐夫就是李愿。
这位大表哥的话,王佖还是要听的。
于是他又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我要跟天兵作对,是他们不给我等活路啊!”
“他们到了朔方,又是清点人口,又是清查田亩,这是要干什么?就是朝廷清税司的官员,到了朔方也不敢如此无礼。这天下,究竟是朝廷的天下,还是天兵的天下?什么都由着他们,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窦缓不说话了。
天兵毕竟带了个兵字,他们出现之后,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各地驻军。
本来他们才是朝廷不得不倚仗的对象,仗着军权在手,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敢提,什么不要脸的事都敢做,朝廷还只能容让。如今一朝被人替代,别提有多憋屈了。
这也就罢了,反正窦缓也不是很想打仗,天兵毕竟跟朝廷不是一条心的,为了制衡他们,朝廷一定会保留部分驻军,尤其是边军,他也就能继续在夏绥这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