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喜乐殿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45章

      青元宫中,一片死寂。
    秦内监战战兢兢,特意屏退了所有内官。
    只自己守在苻煌身边。
    苻煌似乎全身都在跳痛,头呲欲裂,几乎失神,坐在那里像是失了半条命。
    秦内监心急如焚,想立即请桓王过来,又怕桓王此刻已经知晓一切,不肯来。
    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王爷不来也得来,为他安危着想,他最好是心甘情愿地来,哪怕虚与委蛇呢!
    和陛下千万不能硬碰硬,谁能硬过皇帝!
    果然世间万物不能太圆满,他看到王爷拜师的时候就觉得不安,一切都太顺遂了,他跟着皇帝苦了这么多年,已经不习惯这种圆满。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么?
    桓王殿下于这青元宫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他此刻坐在苻煌脚边,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
    苻煌蹙眉看他:“哭什么?”
    他忙擦了眼泪,道:“陛下怎么样了,要不要宣太医来?”
    苻煌阴沉沉的,道:“你不用怕,太后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么?
    那还好。
    苻煌却道:“你陪我多年,是我最信赖的亲人,我接下来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据实已告。”
    秦内监立即跪正了:“陛下……”
    苻煌道:“你觉得如果我据实已告,他有几成能接受?”
    秦内监:“……王爷,是很善良的人。”
    他抬头看向苻煌:“……三成……两成……”
    他泄了气,道:“陛下,老奴觉得,王爷应该会被吓到。”
    苻煌道:“是吧?正常人都应该被吓到吧?”
    秦内监道:“老奴要驳一句太后的话,陛下要是不正常,何必苦到今日?”
    苻煌道:“那我如果强行要宠幸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秦内监不说话了。
    他虽然一心为皇帝出谋划策,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如今陛下诚心实意问他,他的回答或许关乎桓王一生。脑海里浮现出桓王姿容,实在菩萨心肠,一片赤诚,他平生没见过这样亲和的贵人。诚如太后所言,桓王的确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只是他的皇帝陛下,又该如何呢?
    他垂着头,道:“依照桓王的性子,只怕也会顺从……陛下真心爱他,其实也不算太委屈了他。古往今来,宫廷里多少龌龊事,时日久了,桓王或许也会接受的。”
    苻煌喃喃说:“是了,或许会的。”
    今日内官都不在殿中,殿中的灯芯太长,忽然黯下去了。
    叫他想起苻晔会他点的长明灯。
    他说:“我听闻那位夫人,性格十分柔善,都说她慈悲心肠,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像个菩萨。”
    秦内监:“陛下……”
    他鼻子一酸,道:“陛下不是先帝,桓王也不会成为那位夫人。”
    苻煌似乎头痛难忍,歪在榻上按住了额头。
    秦内监只觉得太后实在杀人诛心,竟能想到以此作比,陛下此刻忧惧之心,只怕爱之愈深,畏之愈切。
    他素来对这段孽缘深恶痛绝,自然不能接受将桓王变成另一个楚国夫人。
    悖伦之爱,两情相悦尚且千难万难,何况单相思。
    便不是爱,是罪。
    是终将不得善终的孽。
    苻晔今日累的很,又醉过,此刻在孙宫正的安排下就在太后榻前歇下,昏昏沉沉之间,见太后醒来,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正在怔怔看他。
    “母后醒了。”苻晔起身,“母后感觉好点了么?”
    太后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太后躺在榻上,静静注视着他,说:“难为你的孝心了。”
    苻晔道:“母后无事就好。母后是与皇兄吵架了么?”
    太后茫然道:“他有些事情,我实难认同。”
    苻晔靠近了一些,拥着锦被说:“母后,其实皇兄本性并不差,对母后也并非全无感情。只是往日隔阂犹在,皇兄和母后都不肯示弱,这中间才容易生龃龉。儿臣幸得母后和皇兄宠爱,愿意从中调衡。”
    太后看向他,伸出手来。
    他便握住了她的手。
    太后很瘦,她自大病以后,手背都似枯枝一般。
    “你在外多年,不知道这些年的事。往日种种,不可逆改,多说无益,只是你要记住,皇帝已经不是你当年那个二哥了。”
    她叹了口气,躺平了,花白的头发散落开来,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他在太后宫中呆到第二日晌午时分,秦内监亲自前来,说皇帝头疾复发,召他过去。
    他看向太后,太后抓住他衣袍,又松开,只脱了力,道:“去吧。”
    苻晔从地上起来,朝外走。
    秦内监看见他颈上璎珞犹在,只低下头,随苻晔出来。
    苻晔回头,却看见孙宫正等诸多女官齐齐站在廊下看他。
    苻晔便问他:“内监大人可知道母后和皇兄为何争吵?”
    秦内监道:“太后想让王爷离宫开府,陛下不是很愿意,因此有了争执。”
    苻晔扭头看向他,神色惊异:“是为了这个?母后为何突然想叫我出宫去?”
    秦内监问道:“王爷想出宫么?”
    苻晔道:“我自然不想,皇兄也不让吧?”
    他想苻煌或许又是叫秦内监先试探他心意,便道:“我既然答应了皇兄,会一直留在宫中,就不会食言。”
    秦内监微微一笑,只是神色似乎颇为憔悴:“老奴知道,这宫里也就王爷心疼陛下了。”
    苻晔担心苻煌头疾,走的极快,不一会便进了青元宫。宫内一片寂静,也没看到一个内官。他快步进入主殿,里头也没看到人,回头看向秦内监,却见秦内监在他身后停下,将殿门关上了。
    他心里一动,便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下,这才往里走。
    走过帷帐,看到苻煌在榻上歪着,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那一身龙袍,黑色龙袍上金龙蜿蜒,他的头发依旧用金冠束着,只是面色青白,吓人的很。
    “皇兄。”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看他,“头疼多久了,怎么昨日没叫我。”
    他见他的药箱就在旁边放着,巾帕热水都在,只是秦内监不来伺候,其他内官也都不在,看着有些异常。他洗了手擦净,便让苻煌躺下。
    苻煌也很听话,任凭他施针。
    室内一片静谧,他一边施针一边说:“臣弟是不会离宫的。为了这个急得犯病,真是不知道还要我说什么你才肯安心。”
    苻煌一直都没说话,一直到他施针结束以后,苻煌歪在榻上,才道:“ 可还记得醉了都做过什么?”
    苻晔心情正有些沉重,突然听到皇帝这样问他,一惊,手里的银针都差点掉到地上。
    心虚地说:“臣弟醉了,人事不省。”
    又问,“有冒犯皇兄?”
    他应该都只是做梦吧?
    然后他就听见苻煌说:“有。”
    他吃惊地看向苻煌。
    苻煌神色依旧很差,眉间皱痕都又出来了。
    苻煌道:“你醉了,很是淫、乱。”
    啊啊啊啊啊啊。
    苻晔脸色瞬间通红。
    他如此红起来,叫他想起他醉的事后,真是从脸颊红到脖子,胸膛都是薄粉,大概通身都是粉的红的,叫人……
    “所以是真的都不记得?”
    “是,臣弟不醉,怎么会对皇兄无礼。”苻晔欲言又止,“我……我怎么淫,乱了?”
    有些画面影影绰绰,记不清楚,模糊似乎……确实很淫,荡。
    难道他有在苻煌跟前表现出来?
    难道太后撞见了?
    他们因此争吵?
    苻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银针掉落在地上,他伸手去捡,才发现手都紧张的有些颤抖。
    再没有比此刻更能意识到自己这份爱恋有多见不得光。
    只一刹那,脑海都成了一片空白。
    苻煌说:“真是可惜。以为你知道是皇兄,也要吃。”
    苻晔:“!!!”
    他神色骤变,扭头看向苻煌,苻煌幽幽靠在榻上看他。
    “……真的假的?臣弟就算放浪形骸,也绝不会对皇兄下手。臣弟对皇兄绝无……”
    他咬了下嘴唇,一张脸绯红。
    苻煌神色微沉,“嗯”了一声:“理当如此,对自己的兄弟如果都有觊觎,岂不是畜生不如,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如此。”
    苻晔攥起手,抿着嘴唇垂下头来,脸上绯红也淡了,“嗯”了一声。
    一颗心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臣弟以后一定滴酒不沾。”苻晔说。
    苻煌阴沉沉的,在这刻打碎了自己的幻梦。
    意识到他的谋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他的计谋无法让一个正常的弟弟和自己的哥哥交、媾。而他从来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可以霸占的昏君。
    苻晔扭头看向苻煌,只感觉苻煌阴沉得几乎可怕。
    他想,他昨日醉酒,是不是还做过什么更过分的,才叫皇帝如今这样冷。
    他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冷,在那浓郁的药香里,说:“臣弟刚才进来,看到院子里的牡丹花都谢了。奉春宫的牡丹倒是开的很好,可以移植过来一些。”
    青元宫里的牡丹开的早,凋谢的也早。牡丹这花,盛开的时候贵艳无比,但花朵太大,花瓣又薄,稍微一枯萎就破败的不成样子。
    苻煌“嗯”了一声。
    苻晔有些无措,手指微微蜷缩,又笑说:“昨日在琼林宴上,听那些新科进士说京中的海棠都开了,满街的海棠雨,臣弟都想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