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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典书肆虽只是一家书肆, 但它在扬州颇为出名,尤其是这几年在林徽的经营下,隐隐有执牛耳的架势,尤其是去年, 林徽不知怎么和苏州那几个才子搭上关系, 更是押宝押中了江芸。
    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五典书肆风水好, 只要是家中有子弟在读书的, 都会去他那里买书,沾沾几位举人和江解元的喜气。
    寿芝园就不说了, 这样富丽堂皇的院子, 前景后院,亭台楼阁,流水潺潺, 假山林立, 一年四季各有风景, 任谁看了不眼红。
    这两样东西若是林梅生还在, 大家自然不会起什么歹毒的念头。
    又或者, 林家大房子嗣众多, 亲戚们也会在心中掂量几分。
    更或者,林徽争气考中个秀才举人等等, 那一家人自然也是和和气气的。
    可现在林家大房的长辈都已去世,家中只有林徽一个独苗苗,且这个独苗苗连着县试都没去考, 那这两个地方落在他们手里,就和小孩抱金过闹市没有区别。
    人总是贪婪的, 一旦起了这个念头, 那就是怎么也压不住的。
    林徽的这场无端祸事便是一个开端。
    “书肆是我们祖父建的, 你爹不过是因为长子,所以才接管书肆,你又是你爹唯一的儿子,所以这书肆自然而然又落在你手中。”林御率先开口发难,“可你别以为这东西就是你的,这说到底也是我们林家共同的家产,如今要分家了,这东西自然要都均分的。”
    他伸手指了指林衍:“我和三房那可是伯伯的亲侄子,按理是要多分一点的,毕竟书肆是在大伯的手下才开始发展起来的。”
    林衍跟着点头,大秋天还摇了摇扇子:“正是正是,我们可是血亲啊。”
    “不过祖父那一辈一直没分家,这书肆应该也有二叔公和三姑婆的一份,只是祖父那一辈书肆经营生意寻常,所以二叔公少一些也无妨,三姑婆虽说是出嫁女的,但怎么也该有她的一份。”
    被他点到名字的老人,都含蓄矜持地点了点头。
    林御显然对这家书肆早有想法,早早就把各家利益相关的人全都团结起来,争取分起来面面俱到,这样的说法想来也是思考了许久,这才说出来有条不紊。
    而看林家众人的神色,瞧着也是没有意见的,所以也都是打好招呼的。
    这次分财产,本就是他们早已准备好的事。
    钟威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不悦说道:“你这小子整日不务正业,原来心思都在这里。”
    “若是你要说这些,那我也要好好和你们掰扯一下。”钟威个子高,声音粗壮,上前一步,目光威严扫视众人。
    他毕竟是钟家话事人,出门在外人人都叫一声钟老爷,性格强势,目之所及处,不少人都避开他的视线。
    “老太爷在的时候,五典书院不过是仁丰里一间小小的店面,左右走两步就到头了,生意也是青黄不接,非我自负,若非和我钟家攀上亲,想来也搬不到关东街里去,便是那时也不过两间店面,客盈不丰,直到徽哥儿年纪大了,身体好些了,妹夫带他一起做生意,说起来也是徽哥儿争气,做事诚恳,人也踏实,脑子灵活,要不然这间店面可扩不到现在的四间三院。”
    “这期间你们帮什么忙,只是一味伸手要钱,现在也好意思舔着脸要来分一羹。”钟威呸了一声,鄙夷说道,“传出去也不人笑话。”
    林家众人中有人不好意思,便有人毫不介意。
    林御抱臂不为所动,紧绷着脸说道:“可别与我说这些,反正律法上说的是均平原则,我可是查过了。”
    他眼珠子一转,看向一直笑脸盈盈的江芸芸,冷笑一声,讥笑道:“你小子不是很懂吗,你说说是不是平分,我可没有胡说的。”
    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江芸芸笑了笑:“确实在家产争讼中均平是基础原则,也就是应分份额,毕竟也要维持家族和睦嘛,分了家也不能分红眼,见了面就拿刀握木仓的。”
    钟威瞪大眼睛,有些着急。
    ——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老夫人一听那说话口气,便知是有后招的,所以扯了扯钟威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江芸芸站起来,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到林御身边,笑说道:“法律白纸黑字不容辩驳,可律法东西也不是枉顾无情的,要知道我们太祖也是非常通情达理的。”
    林御冷笑一声。
    江芸芸微微一笑,吓唬道:“你对我们的大明律有意见?”
    林御的嘴皮子飞快动了动,到最后只能狠狠说道:“你少给我扣帽子。”
    江芸芸背着手,在林家一干人等面前来回晃动着:“既然你主动说起大明律,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律法自然不容有失,分家析产也自然是要慎之又慎,不能让该得的人少得了一点,不该拿的浑水摸鱼拿多了。”
    “你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口出狂言,说话好生无礼。”林家叔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不悦呵斥道。
    江芸芸冷笑一声,毫不避讳地回怼道:“若是今日我仗义执言就是无礼了,那今日企图来分一羹不义之财的人算什么?”
    “好了,这些都是长辈,你一个小辈说话也太刻薄了点。”陈家老叔公咳嗽一声,拉偏架,“你刚才要说什么,不说的话就坐回去。”
    江芸芸便继续说道:“洪武年间,福州曾有一个分家判牍,里面曾说有这样一句话——‘夫君先时并无祖业.田产系长男贵卿将伊媳妇妆奁变为财本,与夫外商置立家产’,就是说长子的起家是倚靠夫人的家财,所以在分家中是需要多加考虑的,这里面的判例里二八分,也就是说因为一开始的立业是长男一家人置办的,算是私产,但产业发展到现在,度过了十来个年头,于情于理,兄弟手足,也该给另外两家各一分的家产。这就是第二种办法‘酌分份额’。”
    江芸芸顿了顿,睨了林御一眼,特意强调着:“判案不是照搬律法,既然有这样的先例再现,这事就是闹上衙门你们想要平分的心也是不行。”
    林御是个纨绔子弟,别说大明律,就是书也没读过几本,见她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心中微动,最后看向其余几个兄弟。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林徵质问道。
    “是啊,岂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懂,我就是要平分。”林徹大声嚷嚷道。
    “还是平分好,你说的这些也太麻烦了。”林衍耍无赖说道。
    “那就上衙门,一开堂你们就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江芸芸话锋一转,和和气气说道。
    屋内沉默了片刻,刚才还叫嚣着的小辈立刻露出紧张之色。
    “要不还是上堂吧。”一侧老夫人也开始拉着林徽的手,叹气说道,“把之前的事情也一并说清楚,既要分家,那肯定是要把好的坏的都分清楚的。”
    老夫人眉眼低垂,仔仔细细摸着林徽的手指,声音低沉:“你娘一直叫我照顾好,我定是要为你也走一趟公堂的。”
    林徽眼波微动,刚一抬手。
    “不行!”
    林御的娘,二房大夫人大喊一声:“亲兄弟上什么公堂,之前的事情虽说是小辈们冲动了点,但最后大家不是都平平安安吗,我们也是狠狠责罚过他们了,何必闹这么大,让大家都丢了脸面。”
    “是啊,小孩不懂事,何必和他们计较,今后分了家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没了其他纷争。”
    其余几家也纷纷劝道,一人一顶高帽子,企图把大房压死在这里。
    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想到林徽还能被人救出来,甚至活着走出来,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他们只想着若是人死了,找个借口说突发疾病,林家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这事做的可是天衣无缝。
    可偏偏冒出一个江芸来搅局,多好的一个局面,活生生被搅和了。
    江芸芸闻言,只是冷笑一声。
    钟老夫人抬眸,目光落在对面的林家众人身上。
    她并非和蔼的长相,面容消瘦,眼尾下垂,多年执掌钟家,养成了她身上强势的气质,这般冷冷看过来,不少人都瑟缩了一下。
    “事已至此,我本不想开口,可现在也不得不为我的外孙说几句了。”老夫人眉眼低垂,拍了拍林徽的手背,平静说道,“酌分你们不同意,但均分我们也是不同意的,我老婆子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也知道自来分家,要让每个人都满意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到底是谁不满意呢,这就是今日的问题。”
    “我的外孙,未及弱冠就要照顾如此一大家子,夜以继日的工作,他本就身体不好,我是他寄名的外祖母,每每看他来请安时,身子骨如此消瘦,都心疼得不行,你们这一群骨肉血亲却只想着趴在他身上吸血,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欺负大房无人了,想要把他吃干净了,可我毕竟也是他的寄名外祖母。”
    老夫人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说道:“我自然是要为他撑腰的。”
    一直沉默的林徽抬眸去看老夫人。
    他对钟家这位老祖宗是畏惧大于敬爱的。
    她太严肃了,不苟言笑,便是软声说几句也是少有的,对子孙也不假颜色,偏见了她的女儿才会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来,所以夫人在世时,他才会跟着夫人去钟家,可夫人去世后没多久,钟威就想断了两家的关系,他也就顺其自然想要断了。
    毕竟他也不是大夫人亲生的。
    他怕见了老夫人尴尬。
    可他娘却坚持要他去送礼,维系这段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