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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他与我的相似,……

      “他与我的相似,是我身上常年服用?的药物带来的相似感。我是实?验品,他也?是。我是成功的那个实?验品,而?他,是失败了的、被丢在凤翔不要了的实?验品。”
    林夜握住她手?指。
    青天之下,红日破云。第一缕日光落到二人眼皮上时,两个少年眼睛都?轻轻一瞠。对视间?,他们明白了彼此的思量;杜春娘房中那些书籍。
    那些医书,以及那些看上去不正经的绘有图像的话本书籍。
    医书中重?要的是各类病症,而?话本中重?要的,是那些先前已引起雪荔怀疑、让雪荔觉得图中男子的身体?与林夜略有不同的图纸。
    失败了的兵人,一定会出现种种症状。
    杜春娘似乎知?道“兵人”,而?隐瞒了他们。
    那么,杜春娘所谓的,“乞儿是我儿子”的这种说法,真实?性有几分,便值得商榷的。
    雪荔:“我要回‘风月阁’一趟,我要重?新检查一下那个屋子的线索。”
    林夜长长地“嗯”一声,道:“那我就先跟着这个乞儿……咦,乞儿呢?”
    林夜睁大眼睛,雪荔随他一道望去。
    眼见山坡草木枯黄,清晨的羊群聚拢在一起,被牧羊人挥着树枝驱赶。一片洁白黄白间?,它们像柔软飘逸的云朵。可原先在云朵间?穿梭的乞儿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便是失败的兵人吧。
    即使失败,他们身上那些迟钝与敏锐共存的感知?,已经刻入了骨血。
    日头下,草木微斜,风吹麦浪。林夜有点尴尬,左顾右盼:“这孩子倒很机灵,我都?没听到他逃跑的动静,他人就没了……”
    雪荔轻轻地望林夜一眼。
    每一次,他的心头血用?掉后,他的身体?状况会极致糟糕一段时间?。而?这一次,他看上去与平常无异,然?而?越是这种无异,越给人一种“回光返照”之感。
    连雪荔这样迟缓的人都?能看出来,林夜自己,怎会不知?呢?
    但他不肯休养,不能停步,他朝着自己的目标不肯懈怠……雪荔心中生起一些燥意,如?同尖锐的指甲挠着她心脏,窸窸窣窣,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宁静。
    这便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吗?
    她是否……再得不到以前的安静了?
    雪荔微出神间?,林夜误以为她不快。他拽着她衣袖轻轻晃了两晃,在雪荔望来时,少年眼中跳跃着清晨薄光,他如?往日一般笑吟吟:“哎呀,不要发愁,这么点儿小事,交给我吧。你回去再查一下‘风月阁’,我重?新拿‘金蝶粉’追一下这个乞儿……咱们晚点时间?汇合。”
    雪荔点头。
    她再接近正常人,也?要与正常人不同一些。商议之后她转身便要毫不犹豫地离开,袖子却再次被人不轻不重?地拽了拽。
    雪荔回头。
    林夜手?指绕着她袖口衣带,朝她弯眸:“阿雪,小心行事,自保为上。”
    雪荔停顿一下。
    她忽而?倾身,在他诧异之下凑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拽了拽他衣袖,鹦鹉学舌:“阿夜,小心行事,自保为上。”
    少年后颈瞬间?窜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一样的细密酥麻的触感,绯红涨痛意从心脏处攀爬向四肢骨血。而?不等他稍加品呷,少女已经抽身而?走,如?白鹄一般翻身上树,很快在枝叶摇动间?,失去了踪迹。
    林夜摸着自己后颈上出了的一层薄汗,禁不住笑了,喃喃自语:“吓死人了。老子的温柔体?贴,差点要被人比下去了……那怎么行?老子‘川蜀一枝花’,还能输啊?”
    他静黑的眸子,落在了漫山羊群上。
    他轻轻合上眼,轻快顽劣的神色消失,属于“照夜将军”的沉着稳重?回归。他开始寻思,如?何重?新找到那个乞儿。
    --
    又到了夜间?,“风月阁”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凤翔不算繁华,到处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在这种死气沉沉中,青楼的营生也?不如?意。雪荔蹲守半夜,发现光顾“风月阁”的人不算多,这让老鸨杜春娘十分清闲。
    杜春娘若是清闲了,雪荔如?何再次遛进她的房间??雪荔暂时还不想敲晕她——她身上的真相,分明没有说清楚。早早结仇,绝非稳妥。
    于是,雪荔又借了林夜一笔钱——她将林夜送自己的几枚珍珠,去当铺当了些财物。她拿财物去集市上临时抓了一些男子,逼人去青楼。
    男人们又惊又喜。
    忙活到后半夜,杜春娘终于忙碌起来。整座青楼生意好得不像它平日的样子,一众人困惑间?,雪荔翻窗,重?新踏入了杜春娘的闺房中。
    这一次,她有了目标,寻找得便更?为仔细。
    她就着灯烛光,翻找那些医书,捕捉医书中的重?要字眼:各类病症,从头痛脑热到心脏抽搐半身麻痹,病症大都?集中于“心脏”。
    雪荔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她想到白离给自己体?内种下的最后一味毒,她想到她曾经与林夜一道舞剑,就为了拿到光义帝的血,让神医去查雪荔的血,与光义帝的血,是否有相似处。
    不然?,为何他们都会受到魔笛的影响?
    心脏、心脏……雪荔想到了林夜告诉自己的,大周南北皇帝嫡系体?内所种之毒“噬心”。至今,“噬心”都折磨着宣明帝,让宣明帝不得不求医南周,让林夜有了和?亲的机会。
    雪荔心脏不受控地抽搐一下。
    她心中喃喃:莫非自己体?内常年所种的药,和?“噬心”当真同出一脉?
    如?果这乞儿有和?她相似的问题,如?果这乞儿是失败了的兵人……那她便是成功的那个吧?
    这些年、这些年……师父与宋挽风,到底将她看做什么呢?
    心脏抽搐让少女面无血色,但这症状在这些日子里?,不算稀少。雪荔竟已习惯这番痛意,她将几本记录详实?的医书埋入怀中,打算带上书,回去与林夜一同琢磨。
    她也?将那有图纸的话本带了几本。
    图纸上的男子,不是林夜那类已经成年的男子的骨骼,而?是还未成年的少年人的骨骼。图纸借成年男子的身体?,绘制少年男子的筋脉图……
    这并不是“男女交合”,而?是在“治病”。
    如?果这么多图纸、书籍,都?在研讨这些病情?,那便说明,这世上,如?乞儿那类失败的兵人,并不少。杜春娘这样的人,也?许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问题,才会将书放在自己的房间?中,常年钻研……
    这些失败了的兵人,是否都?藏在凤翔呢?
    “官爷,这边请。”门外女子娇糯妩媚的话语,擦过?门窗。
    门窗内的烛火一闪,门外人觉得不对劲,狐疑朝老鸨房舍望来一眼时,门内的雪荔已经扑身而?上,熄了那火。她的影子如?竹条般在门上一掠,瑟瑟然?,萧萧间?,雪荔靠在了门口,躲过?了外面的窥探。
    雪荔屏着呼吸。
    她又忽而?一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墙壁,墙壁有凌乱划痕,写在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若非她就这般贴着门窗,她也?发现不了。
    雪荔冷静非常,待门外流连的男客与妓子相携离去,她才蹲下身,闭上眼。再次点烛必然?引人注意,雪荔便只在黑暗中,细细摩挲。
    凌乱的划痕,横竖撇捺皆不规整,笔迹力道却很重?,像是写字人充满了恨意。
    杜春娘对谁充满这么深的恨意呢?
    而?这痕迹……
    雪荔想到了南宫山上的师父棺椁中,无名女尸发间?藏着的划痕。她也?想到了金州乱葬岗旁,钱翁与霍丘国探子联络时,在树身上刻下的记号;她最后想到明景的话,明景说,那不是西域文字,西域没有文字。
    如?果西域没有文字,霍丘国没有文字,那么这些相似的记号,都?是谁发明的?
    这些相似的记号,代表着什么意思?
    它们一定有规律,一定诉说着她暂时还没明白的涵义。
    记下它们,待回去找林夜,她与林夜一同琢磨,一定可以找出这些记号的规律,弄明白记号的涵义。
    有了这重?想法,雪荔贴着墙,将杜春娘屋子再游走一遍。她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而?夜色深重?后,天色又转明。天明之前,在杜春娘打着哈欠踏入自己房间?的那一刻,雪荔从窗口跳了出去,轻轻翻身,踩着屋檐瓦砾行走。
    清晨凉风,吹拂着少女面颊。
    雪荔捧着满怀书籍,装着脑海里?的记号,在凤翔的清晨冽风间?疾行。有鸽子拍翅盘旋,在天穹间?穿越云海,朝雪荔飞去——那是林夜的消息。
    雪荔仰头,望着空中零落的几只瘦小的鸽子,追上它们的飞行方?向。
    雪荔被鸽子引着路,在凤翔的大街小巷间?穿梭。她前方?路径渐渐出城,渐渐行向荒僻方?向。在城门打开的一刹,雪荔蹑足爬上谯楼,她从楼上朝半昏半明的晨光中跳跃间?,忽然?回了一下头。
    身前是半明半暗的晨光,身后是吞噬浑浊的黑夜。
    而?在这一瞬间?,雪荔灵敏至极的五感,感觉到逆着清晨的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朝那黑夜中飘了过?去。
    片刻的熟悉与凝滞,让雪荔微微失神。
    那像一缕风……她尚未感知?清楚,已然?消失。
    鸽子在头顶鸣叫,雪荔抿抿唇,祛除自己心中的一抹异常,追着鸽子出城去寻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