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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然而没走几步, 苏妙漪心头却是砰砰直跳。
    一种异样感从走进傅府那一刻就挥之不去,此刻也硬生生拖住了苏妙漪的脚步,叫她再也无法潇洒地扬长而去。
    她攥了攥手, 还是转过身来,望向那被揪出了层层褶皱的床幔, 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住。”
    “……”
    苏妙漪至今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今日之前,她还一直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的人就该向对的人低头。
    可此时此刻, 她又觉得谁对谁错谁低头, 其实都没有朋友来得重要……
    “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苏妙漪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 穆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却没了之前的怨气冲天和歇斯底里,而是无力的、疲惫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覆水不收, 无可挽回……”
    类似的话, 苏妙漪也不是第一回听了, 她摇摇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只是你以为回不了头。”
    “……”
    “你还在担心傅舟的前程,是不是?”
    “……”
    “他如今的处境, 我都听说了。李徵与从前的知府大人不一样, 他最厌恶刻意逢迎之人,但也最清正公道。只要傅舟改改自己的性子,踏踏实实做事, 他并非无能之人,迟早会被李徵看见的……”
    床帐内再无回应。
    苏妙漪咬了咬唇,“傅舟在哪儿,我去同他谈,他若不听我的,我就让容玠来找他……”
    她转身要去找傅舟,身后忽地传来穆兰脱口而出的唤声,“你别去找他!”
    那声音颤抖着,甚至带着明显的哭腔。
    苏妙漪一惊,也顾不得去找什么傅舟了,几步就走到床榻边,伸手将那掩合的床帐一把扯开,又将想要背过身的穆兰拽了回来,“你到底怎么了……”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闷哼,映入苏妙漪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眉眼,可陌生的,却是那脸上青青紫紫、深浅不一的的痕迹,额角甚至还有一块结了血痂的磕伤,连简单的包扎都没有……
    被苏妙漪撞见如此狼狈的一幕,几乎穆兰最不敢想的噩梦,可此刻却有更强烈更浓重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压过了这种难堪,叫她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谁干的……”
    苏妙漪瞳孔震颤,先是不可置信,随即脑子里忽地闪过什么,眸底便蹭地窜起怒焰,“是傅舟,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是不是?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泪水不断从眼里涌出来,穆兰想要停下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只觉得眼眶生疼、遍体生寒。
    她张了张唇,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她本想质问苏妙漪:我这样的下场,你不是应该早就想到了吗?我分明告诉过你,不要为了郑五儿害死我,可你执意这么做了,现在又来假好心做什么?
    其实在被傅舟迁怒的这些时日,在被他醉酒后拳打脚踢的那些时刻,她心中怨恨的、责怪的也总是苏妙漪,她恨她毁了傅舟的前程,毁了自己步步登高的人生。最恨的,是她让自己的夫婿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只恶鬼……
    直到苏妙漪刚刚出现在她的屋内,向她道歉,问她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那一刻,穆兰心中所有冲着苏妙漪的刀刃都无声无息地敛去——苏妙漪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下一刻,那些刀刃便调转了方向,刺向了自己——错的是她,是她选错了人,信错了人,也帮错了人。
    如此想着,穆兰的眼泪便流得更急更凶,她死死咬着牙,可喉咙里却还是发出些呜咽声,掺杂着懊悔和痛恨……
    苏妙漪的眼眶也瞬间变得通红,可那抹红却不止是难过,更是被怒意熏染出来的。她缓缓后退了两步,可下一刻,穆兰却已洞悉她的意图,一把拽住了她。
    “你别管我了……”
    她连连摇头,口吻似是恐吓,似是恳求,“你走吧,什么都别说出去……”
    苏妙漪微微睁大了眼,惊愕地看向她,“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在这傅府里待着,逆来顺受,任由傅舟欺辱你?!”
    “……他只有喝多了才会拿我泄愤。”
    穆兰哑声道,“我躲着他就是了,等过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你别说出去,别告诉我爹娘……”
    苏妙漪死死盯着穆兰,惊疑不定地。
    穆兰却眼神闪躲,不愿与她对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穆兰吗?”
    苏妙漪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去了赌坊,被你爹捉回去狠狠地揍了一顿,那时候你都敢狗急跳墙,拿着菜刀对你爹说,要再敢打你一巴掌,你就跟他鱼死网破……现在呢?你竟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穆兰,你的那股狠劲和疯劲去哪儿了?你跟我斗了那么多年的心气去哪儿了!还是说嫁了个人,就把你的骨头也抽走了?!”
    穆兰哑口无言,拽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苏妙漪转身离开,快步走到门口,一拉开门,就见方才引她进来的那个女使守在门口,“苏娘子……”
    “姑娘,劳烦你进来帮个忙。”
    女使愣了愣,跟着苏妙漪走了进来。
    “她身上有伤,不方便行动。劳烦你替她收拾一下行李。”
    苏妙漪随手掏出些碎银,塞进那女使手中。
    穆兰坐在床榻上,神色怔忪,“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苏妙漪头也不回,又对着那女使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说,傅舟在前厅?”
    女使还没弄清楚状况,下意识点头。
    苏妙漪道了声谢,蓦地转身朝外走,眉眼间一片风刀霜剑。
    一改方才进傅府时的偷偷摸摸,这次她却是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地从主院里走了出去,甚至还趁一打瞌睡的护院不注意,从他的刀鞘里抽出了一柄朴刀。
    苏妙漪就这么冷着脸、提着刀,一路气势汹汹地穿过行廊,直奔前厅而去,引得下人们都纷纷驻足,惊愕不已地看过来,可众人相视一眼,竟都不愿上前阻拦。
    “砰——”
    苏妙漪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厅门,浓郁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苏妙漪皱着眉掩鼻,视线在厅内扫视了一圈。果然,傅舟喝得烂醉如泥,大喇喇地躺靠在铺地的绒毯上,身边还乱七八糟地滚着好几个酒坛。
    “畜生……”
    苏妙漪咬牙切齿地叱骂了一声,径直冲了过去,抬起一脚,朝傅舟身上狠狠踹了过去。
    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傅舟惊醒,正迷迷糊糊时,就见一柄朴刀竟是直接朝他劈了下来——
    傅舟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朝旁边滚去。
    耳畔传来轰然一声响,他原本靠着的席案被朴刀直接劈成了两半。
    傅舟瞬间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双手握着刀的苏妙漪,“苏妙漪?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要做什么?!”
    苏妙漪冷笑,“我要做什么……我要找你索命!”
    傅舟脸色遽变,张口便要唤人,“来……嘶。”
    话音未落,苏妙漪的朴刀却是又落了下来,重重地敲在了傅舟的肩上。不过这一次,她却用的不是刀刃,而是用的刀柄。
    方才劈开席案,不过是吓吓他罢了。她还不想真的因为这么个人渣去蹲大牢!
    苏妙漪泄愤地用刀柄在傅舟身上胡乱敲打着,傅舟仓仓皇皇地站起来,本能地想要反抗,可却因宿醉的缘故,脚下踉踉跄跄,竟是站都站不稳,又硬生生挨了好几下……
    来找傅舟算账前,苏妙漪本想着见好就收,揍他一顿就跑,可一想到穆兰脸上、身上
    的伤,她就杀红了眼,恨不得把傅舟的脑袋都锤开。
    脚下忽然被滚落的酒坛绊了一下,苏妙漪的动作忽然顿滞,却叫傅舟发现了反击的机会。
    趁苏妙漪还未站稳,傅舟一把夺过朴刀,远远丢开,随即单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口吻无不怨毒,“你这个疯女人……竟还敢闯到我的眼前来……”
    颈间的力道不断收紧,苏妙漪拼命挣扎着,却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
    有那么一瞬,她望着傅舟那张扭曲而狰狞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在踏入这里前,她甚至还以为穆兰被欺凌、被打骂,是因为她不敢豁出一口气与傅舟拼争到底,是因为她变得软弱了。可直到被傅舟掐住的这一刻,苏妙漪才恍然共情了穆兰这些时日的恐惧和无助……
    原来,不敢反抗的背后,是反抗不了,是男女之间天差地别的力量悬殊。
    苏妙漪眼尾的红晕愈发艳丽,她屏住一口气,从袖中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妆刀。
    “苏妙漪……”
    傅舟眼底杀意毕现,说话间,冲天的酒气和怨气掺杂在一起,喷涌而出,“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临安城的新知府,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小主簿?!什么李徵,什么通判,他们都算个什么东西……”
    厅堂外,已经围聚不少下人,悄悄观望着里头不管不顾发疯的傅舟,和被扼住脖颈的苏妙漪。这些下人几乎都挨过傅舟的拳脚,于是依旧没有人敢上前劝和。
    就在这时,穆兰却在女使的搀扶下,匆匆忙忙赶到了。
    下人们一惊,纷纷散开,“夫人……”
    下一刻,傅舟掐着苏妙漪的画面就映入穆兰的眼里。
    穆兰神色骤变,竟是瞬间提起一股气力,忽地甩开了身边女使的搀扶,几步冲进了厅堂,随手拾起了被抛在地上的那把朴刀,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放手!”
    伴随着这一声吼,傅舟身后又袭来一道劲风,他眼底倏然恢复了一丝清明,终于松开了苏妙漪,侧身向旁边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