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圣节使
第599章 圣节使
“刚才不还说是你的好儿子吗?”谭氏蹲下身,举起胫甲就往佟乔年的身上套。“怎么这会儿又成我的傻儿子了!”
“哼!”佟乔年朝天上翻了个白眼。“中的了秀才就是我的好儿子,中不了秀才就是你的傻儿子。”
“嚯哟!”谭氏反唇相讥,“说得就好像你能中秀才似的。”
“我那是没摊上好爹。我先人要是有我这么出息,能拿钱出来供我读书,这会儿呀,”佟乔年没来由得幻想了起来,竟然胆大包天地把自己带入了袁可立的角色。“我就该是恩将的恩主啦。嘿嘿!”
“好。老淫虫,可是你说的,我给你记住了。”谭氏又扯了扯绳子,待确定胫甲确实系紧实了才又去架子上拿护裙给佟乔年围上。“待会儿我就把这话传出去。看看毛将军听了之后,会不会提着鞭子把你这瓜怂当陀螺抽!”
“你敢!”谭氏给佟乔年系腰带的的时候,佟乔年自己也把带着红缨顶饰的头盔给盖到了脑袋上。“你要敢出去胡说乱讲,我指定先把你当陀螺抽!”
“嘁。你就这点儿本事了。”谭氏当然不会去瞎讲八讲。她虽然出身农家,但这点儿分寸总还是有的。“拿开!”谭氏一把扇开佟乔年粗笨的手指,踮着脚给佟乔年系头盔绳。“到底什么差事啊?怎么大清早的就穿上铠甲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讲过吗?朝鲜来的圣节使今天上午就要入境了,恩将和袁参政、高参政要过去迎一迎。松开点儿!”佟乔年喝道,“你个毒妇要勒死老子啊!?”
“你什么时候跟老娘讲过?怕不是在梦里吧!”谭氏大声对吼,但也按照要求松绳。“圣节使又是什么?”
“娘的,老子说你没见识吧。圣节使就是去京里给皇上庆生的!”佟乔年举起双手瞎拱了两下,也不管那是不是京师的方向。“亏你还是朝鲜那边儿过来的呢。”
“我不是,”谭氏举起拳头,咬着牙齿在佟乔年的胸口猛锤了一下。“祖上是!”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祖到哪一辈才是朝鲜人。
“呵。蛮婆娘。”佟乔年一点都感受不到冲击,只留下一个白眼便转身走了。
“瓜怂,”谭氏追到门口。“你不吃饭啦?”
“去营里吃!省点儿米。”佟乔年头也不回。
扰了老娘的清梦。”谭氏合上门落下栓,躺到床上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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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城外的驿站里,即将上任为朝鲜监护的袁可立,和即将正式改任为镇江兵备参政的高邦佐,以及现任锦衣卫钦差千户陆文昭正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早饭。他们的身边,环列着已经吃过早饭的其他锦衣卫。这些锦衣卫既是护卫,又是屏障,还是代替驿卒端茶倒水的小厮。
“二位觉得,朝鲜那边为什么在这时候就派圣节使过来了?”高邦佐很不习惯被锦衣卫伺候,他的表情显得很局促,不过胃口倒是还好。
“使臣不是一直都提前来吗?”袁可立与高邦佐正相反,他胃口一般,但面色如常。
“但也不会提前这么多。昨天我看过报关的记录了,按照往年的惯例,朝鲜那边通常在万寿圣节的前两个月报关过境。以前是六月,现在也该是六月。可这还五月都没到,他们就过来了。”高邦佐稍稍压低声音:“而且上一批过境的正旦使还没返程,这当中肯定有什么猫腻。该不是风声走漏了吧?”
“陆千户应该知道一二吧?”袁可立抬头望向陆文昭。
陆文昭先是摇摇头聊作回应,等完全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了才开口说话:“我什么都不知道。上面并没有特地派人过来告知我在京朝鲜人的动向。所以我觉得,他们大概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陆文昭不敢肯定风声有没有走漏出去,但他相信锦衣卫的业务能力。
袁可立点了点头。
“可二位才刚到镇江几天,竟然就有圣节使要过境,而且再几天就五月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高邦佐还是那副疑天疑地的样子。
“高参政,最近镇江这边有朝鲜人过境的记录吗?”陆文昭问高邦佐道。
“有!”高邦佐当即点头,“差不多半月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月十四日,报关记录上写着,有一个二百人规模的商队在那天离开境,说是去辽阳那边卖高丽参和水獭皮的。”
“那就是单纯的巧合咯。我们四月初二才到义州,”陆文昭顿了一下,并抬头看向袁可立。“走到辽阳的时候上旬还没过完吧?”他对四月初二的印象很深,因为那天晚上是他来到辽东之后,第一次往京师寄信。之后的日子,陆文昭的印象就没那么深刻了,至少不能想也不想地就说出日期。
“对。”袁可立想了一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初八。”
“完全能对上啊!”高邦佐推测道:“二位初八日那天到辽阳,正巧被滞留在辽阳的商人探听到,然后他们当即就组织了一批人返程。过境之后,朝鲜人星夜兼程,只用两天或三天就把消息传到了王京。国王得知消息,立刻就派了一支打着恭贺圣寿旗号的使团过来。”
“这倒是说得通,但时间上未免也太赶了,”袁可立轻轻一笑。“就算这支商队真是递消息去的,国王的反应应该也没那么快才是吧?而且我公开的身份是镇江兵备参政,国王何必大费周章地跟我较劲?”
“这不一样。”高邦佐进一步压低声音,“镇江紧邻朝鲜,对他们来说,这里本就是极要冲之地。而且如果国王通敌属实,那么他们一定心里有鬼,敏感至极。”
“高参政此言有理。”袁可立已经吃好了,但见高邦佐和陆文昭似乎没有放下筷子的意思,他也就改为细嚼慢咽,默默等待。“但我觉得,如果这当中真有什么图谋,他们也该是冲着您来的。”
“冲我?”高邦佐一愣,刚伸出去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对啊。”袁可立点头道,“您什么时候来镇江的?”
“上个月奴贼撤兵那会儿。”高邦佐的筷子还是落到了当中的那碗羊杂汤里。
“这期间有多少朝鲜商人过境?”袁可立又问。
“还真不少。”高邦佐想了想,“三四支还是有的。”
“那不就结了,”袁可立笑道。“在明面上,你和我没有根本上的不同,都是定驻镇江,而且高参政还先来许久。在时间上明显更合理些。”
“下官以为,即使是在明面上,您和我也还是有着根本不同的,”高邦佐思虑片刻后道,“镇江地方本就是辽阳道的固有辖区,在您‘到任’之前,我不过是巡到此处暂驻,连个衙门都没有。反之,即使是您表面的身份,那也是另设专驻的镇江兵备参政。更关键的是,您是徐大宗伯推荐来的。他们去年才派了专门针对徐大宗伯的‘辩污使团’,对此应该十分敏感才是。”
“唔”袁可立细细地品尝着咀嚼了许久的食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为何而来,其实也并不那么重要不是吗?”袁可立唯一的担心事情就是朝鲜人得知了朝廷的用兵方略,进而有所防备。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袁监护说得是,”陆文昭微微颔首,接过话茬。“其实我们还可以反过来探一探他们,如果这些‘圣节使’真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咱们也省得费劲地去找国王的罪证了。”
高邦佐眼皮一跳,没有接茬。
“话说,”袁可立夹起一颗佐餐的豆子,硬生生地将话题给扭开了。“高参政准备在哪里开府建牙?”
高邦佐一怔。“开府建牙?”
“对啊。”袁可立笑道,“总不能一直住在驿站里吧?”
高邦佐跟着笑道:“下官还真没想过这个事情。”
除了少数附省郭,和布政使司共用一个衙门的道,所有的道员都有自己衙门,高邦佐也不例外。他的分守辽海东宁道衙门,就在辽阳城内靠近西段城墙的地方。
在朝廷专设镇江兵备之前,他也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是巡到镇江暂驻。白日里,高邦佐要么四处巡查,要么就在游击将军府和毛文龙合署办公,而到了晚上,高邦佐就回到驿站歇息,完全没有再建一个分衙门的心思。
在得知廷议将镇江及周边地方单独划出,并专派袁可立过来管理之后,高邦佐就更不会往那方面想了。因为在那时候的他看来,朝廷这是派了一个专员过来接他的差。他只需要把交接工作完成,就可以返回辽阳了。
“你得想啊,权宜之计不堪久用。”袁可立说道,“镇江兵备道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撤的了。”
高邦佐略一思忖。“那就设在镇江城里吧,就建在游击将军府旁边。”
“怕是不行。”袁可立也一思忖。“镇江城拢共也只有半里见方,一个县衙都不太能塞得下,就更别说你的兵备衙门了。还是得另找一个地方。”
兵备道的行政层级介于省三司与府州县卫之间,其衙门规制往往也是大于府州县卫等衙门,而小于三司衙门,而镇江城本质就一个城墙周长不到二里的堡,根本容不下这么大的衙门。
“那就在关厢外划一片地出来。”这回,高邦佐认真考虑了一下。
“在城外建衙,防务怎么办?”陆文昭耳朵一动,像是听见了什么异响。
“这驿站也在城外,而且周边还有两道营围,不怕的。”高邦佐说道。
“干脆把徐家堡改了,”袁可立提议说:“徐家堡周围差不多一里半,把里边儿的建筑全部拆掉,只保留外围并包砖。之后再按规制新建。这样一来,规模和防务就都不是问题了。”
徐家堡不但是一个堡,还在一个“凹”字形的环山之间,周边的山道都有小堡作为前卫。唯一的缺口对着叆河,而加固过后的镇江堡就卡着这个口子,可谓安全至极。
“那里是不错,”高邦佐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会不会太偏,太远离前线了?”
“也不算偏吧,徐家堡和镇江堡也就隔着四五里。而且兵备衙门不但要管边备,还要管屯田、马政,本来就应该位于辖区的中心”说到这儿,袁可立突然有了别的想法。“不对,徐家堡不是离前线太远,而是太近了,还得更南一些才是正理。”
“更南?”高邦佐也听见了那阵愈发清晰的异响,但他并不在意。“南到哪里去?”
“我也没太想好,反正我觉得镇江堡周边不够好。”袁可立的脸上显出了沉思的神色。“镇江道的辖区西达大洋河东岸,东括朝鲜四州,北至汤山凤凰。宽甸光复之后,还要囊括宽甸六堡地方。宽甸暂且搁置,只论朝鲜、凤凰、大洋河的话。最好是把治所设在既能联通朝鲜,又不至于忽视大洋河东部平原的地方。九连城的话,有个游击将军镇守就好了。”
“宽甸收复之后,对朝鲜四州的监管应该结束了吧?”高邦佐的思维倒是跳脱。
袁可立愣了一下,笑道:“哪有那么快,奴贼一日不平,监护一日不止。赫图阿拉和宽甸之间隔着二百里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边好几个锦衣卫都侧着眼睛瞟了袁可立一眼。
陆文昭直接抬起了头,不过他看的方向却是那扇关着的门。
笃笃笃!
敲门声罢,卢剑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袁参政,高参政。毛游击过来了,正在驿站外边候着,要请他进来吗?”因为门外还有送餐的驿站人员,所以卢剑星也就没有招呼陆文昭。
“二位吃好了吗?”袁可立仍旧拿着筷子。
“高参政怎么说?”陆文昭将两根筷子合拿起来。
“吃了这口就好。”高邦佐将刚夹起来的肉塞进嘴里。
“不必劳毛游击进来了,我们这就出去。”袁可立将筷子放上筷架,立刻就有一个锦衣卫端着水盆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