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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两榜四填

      第394章 两榜四填
    最后的事实证明,袁化中真的是正人君子,正到堪称绝情。
    在钦定“聚众哗廷”一案结束之后,袁化中对徐光启的赞赏可以说是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逢人便说大宗伯有清流领袖之风范,可为世人榜样。
    可自打袁化中加入审查沈阳教案的“专案组”,读过几篇“悖逆文章”以后,他就开始急得点名骂徐光启引狼入室,导夷入华,假托帝名,变乱神州了。大有一副要把徐光启和那个投降奴贼,使抚顺陷落的汉奸李永芳并列的架势。
    要不是包括张问达在内的同僚多方劝解,汤若望现身说法,言其与许多同志来华非为煽惑民心,图谋不轨,而实为取经正本,寻上帝之大道,又读过几篇与“悖逆文章”大相径庭的“向风慕义之文章”,这家伙简直都要在勘验奏报出来之前单独上疏弹劾徐光启,请求皇帝敕令锦衣卫进入贡院紧急将之逮捕了。
    即使众人把袁化中那独奏弹劾之心给劝了下去,在这份由左都御史和十三名监察御史共同议定的勘验奏报中,仍是他拟出的条目最有杀气。由袁化中拣选结集的散装案卷基本全是奔着“其心其言其罪足以论死”去的。在商讨拟罪的过程中,曾不止一次拍案要求给那些给虽口称“怀犬马报恩忠赤之心”但实则“无君无父”的番僧判处死刑,而且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搞得张问达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他并重申会场秩序。
    读完这最后一份散装案卷,张问达总算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脑子里只有一根儿弦的家伙,总归还是没有在这里搞什么临时修改的把戏。
    张问达看向李宗延,发现他还在捧读那份勘验奏报。于是又拿出一条绳子将散装案卷捆扎起来。
    打好结,李宗延仍在阅读。张问达索性按照勘验奏报的条目顺序,将成捆的散装案卷重新排列,也顺带打发一下时间。做完这一切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李宗延才来到正案前,将勘验奏报还给张问达。
    “总宪。下官看完了。”李宗延微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份奏报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这篇文章做得漂亮吧。”张问达笑问道。
    “案情描述平实有据,不偏不倚。”李宗延点点头,转而郑重问道:“不过总宪。真的有必要给那些人判死刑吗?五年前,南京那起案子也不过只是判了驱逐啊。”
    “这两起案子不能等量齐观。我查过了,南京的案子虽然也是因龙华民而起,却以风闻居多,实际的证据严重不足。但这次的案子,有沈阳方面获得的供词,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按的联名奏疏,还有”张问达拍了拍放在顺手处的案卷,“言辞激烈的‘悖逆文章’,这些都是确凿的证据。靠这些证据,判‘左道乱政’或是‘大不敬’都可以,论死,足够。”
    “那为什么南京教案的实证严重不足,而这次却能堆积如山呢?”李宗延端详着案台上一摞摞的散装案卷。
    “你什么意思?”张问达微眯起眼睛。
    “下官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李宗延说道。
    “我不知道。你心中有疑可以自己去查,往来的奏疏和书信还留在通政使司。当时的南京巡城御史,现在的南京光禄寺少卿孙光裕收集提交的证据,也都还库里留着没有销毁。”张问达反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接着说:“但我觉得你完全不必费这些功夫,我都看过了,解答不了你的疑惑。”
    “唔”李宗延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
    张问达想了想,又沉吟道,“但如果非要论个所以然,靠着现有的证据穿条线出来还可以的。”
    “什么线?”李宗延赶忙道。
    张问达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南京教案发生时,这帮番僧在官府展开行动之前就提前转移或销毁了足以致命的证据。而这次,他们做不到。”
    “您能仔细说说吗?”李宗延请求道。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仔细说的,你只要想想就能明白。”张问达的眼神凝在李宗延胸口的补子上,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南京教案起于万历四十四年五月,沈沈阁老上《参远夷疏》。但孙少司膳却是在万历四十四年七月,才照着时任南京兵部尚书,也就是现在的大司寇的命令带兵抓人。这中间足足间隔了两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他们转移或销毁致命的证据了。”
    “但是这回的沈阳教案,辽东那边只用了几天就决定请出王命旗牌先斩后奏了。之后,辽东又用急递,快马加鞭地把奏疏和证据一并送到北京来。奏疏到京的第二天,北镇抚司就出动了。只需要看汤官正当日的行动轨迹,就可以管窥得知沈阳教案之迅速,之突然。”
    “那天上午,他先是离开正西坊的宅子去钦天监点卯。得知正西坊以及周边街道被封锁又急急地回去看状况,被缇骑驱离之后,竟然去了贡院找大宗伯。可以说简直是无头苍蝇,慌不择路。案子进展太快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转移、销毁证据。或者反过来讲,南京教案的进展太慢,给足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李宗延深深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听说当时不少人为他们说话。”
    张问达猛然抬头,惊问道:“你这是想把谁扯进去?”
    李宗延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因为有人帮助说话,所以扰乱了圣听,故而拖延了时间。”
    “你这个意思还是不要到处散播的好。”张问达不满道:“这朝局好不容易才稳定一点,能做些正事。杀一批远夷给朝野上下、中外臣民一个交代就够了。没必要牵这个打那个。”
    “是。下官明白。”李宗延恍然大悟。他这才想通,自己的方才阅览勘验奏报时,为什么会生出奇怪的感觉。这份奏报的血腥气很重,真是奔着杀人去的,但同时又可以说,这份奏报持议平允,不激不随。
    除了首奏此事的熊廷弼、杨涟以及主动参与案件且与案件有高度关联的汤若望,这份奏报就再也没有提过别的官员了。而且即使谈及了这些人,也只是阐述事实一笔带过,没有评述。就连汤若望也是如此。现在想来,应该是主笔人张问达有意为之。
    “你明白就好。”张问达收回视线,翻到勘验奏报的最后一页,一边提笔落款,一边问李宗延道:“你要署个名吗?”
    “下官又没怎么参与,怎么好在上面署名。”李宗延身子微微前倾,但立刻又缩了回来。
    “怎么没参与,”张问达翻转奏报,并将手里的毛笔递出。“翻译馆的名册,以及对报名者身份的核查不就是你做的吗?签吧。”张问达让李宗延署名,基本就等于送他一份功劳。“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李宗延接过笔,在张问达的姓名后面署上自己的姓名。
    “好了。”李宗延呼出一口气,用双手将毛笔捧还给张问达。
    张问达接过笔将之拿在手里,随后又将李宗延之前给他的两张单子给抽了出来。“整饬保甲的事情,我得说两句。”
    李宗延立刻摆出恭听的姿态。“总宪请讲,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下官这就去改。”
    “人选和差事的分派我觉得没有问题,但日程表还得再等等。”张问达先拿出那张写着人选和地域划分的单子,在空白处署上自己的姓名。如此一来,这张单子就算是签批了。李宗延也可以按名单调人组班子了。
    “是太紧还是太松了?”李宗延问道。
    “都不是,挺好。”张问达把签批的单子递还给李宗延,指着日程表道:“但你得先跑一趟锦衣卫,跟协办的官员说一声,以商量的口吻把它提出来,等他们同意了,你再当场把这个默写一遍。”
    “那他们要是不同意呢?”
    “就跟他们商量咯。”张问达说道:“锦衣卫是协办衙门,不是宪台的下级衙门。你不能直接发个牌票过去让他们执行,会得罪人的。”
    “明白。下官这就去指挥使司。”李宗延点头应是,正欲离开,却被张问达给叫住了。“等等!”
    “总宪还有什么教诲?”
    “明天再去吧。”张问达说道。
    “为何?”李宗延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还没到散衙的时候吧?”
    “街道房的人还在贡院巡绰呢,等人家手头上的差事结了再去啊。”说罢,张问达喊了一声。“来人!”
    “总宪。”一个当值的衙役快步跑到正案边上,抱拳候命。
    “去把参与本案的御史们请来署名。”张问达冲着那堆案卷扬了扬脑袋。“再叫人把这些东西按我排好的顺序装起来。”
    “是。”衙役又风风火火地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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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连着三天的讨论,恩科会试的填榜工作总算还是赶在廿八这天的傍晚进入了尾声。
    之所以要费如此长的时间,主要是因为榜单的填写要分四次进行。
    第一次填榜,是填写第十九名及以后的榜单。这张榜单最长,但基本没有任何争议,填得也很快。
    第二次填榜,是从余下的十八份考卷中,排出第一到第五名。严格来说,这次填榜要争两次,第一次是争选五经魁,第二次则是争夺五经魁内部的排序。
    一般来说,这两次争夺都会很激烈。不过这次科考,两位总裁早已在事前就达成了共识,消弭了总裁官内部斗争,这一最容易撕裂考官群体,破坏填榜和谐的隐患,并专心于调和同考官之间矛盾。因此,这第二次填榜的两场争议,一直被控制在合适范围内。最后,经过几乎一整天的品读与鉴赏,由袁可立、顾秉谦、魏广微、黄士俊、薛三省等五房同考官择选的头名被选为了五经魁。
    第三次填榜,则是填第六名到十八名,这次填写也会有争议,但其竞争烈度远比不得竞争五经魁时那般激烈,总体来说还算平和。
    之所以会衍生出以上“正榜三填”的情况,是因为每次科考不出意外都有十八房同考官,每名同考官都有自己的心仪的头名,也希望自己选择的头名,可以排一个尽量高的名次,最好是会元,其次是经魁。
    而每房头名以外的其他人,虽然文章或许并不差,也可能很被本房考官器重,但相对于十八房同考官,上百乃至数百名入选名额这样的基数,每经一魁这样的取士制度来说,如此器重可谓是不值一提。总不能说某房的第二名,把另外某房的第一名挤出前十八名,这太破坏和谐了,犯不着为了考生得罪同僚。
    因为前十八名以外贡士,在殿试里基本翻不起水,所以第一填榜也就是十九名以后的名次无太大所谓。填榜就跟抓阄差不多。
    甚至可以说,考官们对第一次填榜的重视程度甚至比不上最后一次填榜,也就是填写副榜,挑选副榜举人。
    所谓的副榜举人,也就是会试成绩较好,但因名额限制未被正式录取,而录为会试副榜的举人。算是钦定的名额之外“榜外录取”。因为科举除了八股格式几乎没有多少客观的录取标准,所以这些副榜举人也可以说是文章做得漂亮,但还不够漂亮的举人。通常,每位同考官可选择一到两人列入副榜,但副榜的总人数一般也不会超过考官的数量。
    因为这些副榜举人在钦定的正式录取名额之外,所以副榜举人不参加殿试,自然也就登不了金榜。而因为没登金榜,不算进士,所以相应的,他们可以继续参加之后的会试,以求正榜出身。
    不能殿试,不登金榜,下次再考,这样的特征让副榜举人看起来就跟没登榜一样,像是给了个安慰奖。但可不能小瞧了这个安慰奖,它的奖品可能是许多落榜举人一生也拿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