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接见蒙古使节
第369章 接见蒙古使节
虽然掌卫事骆思恭的奏议在乾清门大殿里引发了一场骚动,但在皇帝的压制之下,骆思恭的奏议并没有将以照本宣科为主的御门听政,变成一场乱哄哄的讨论会。这场每旬一次的例行常朝,仍旧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散朝之后,各干各事。群臣和两厂厂督各回衙门办差,皇子则去听师傅上课,只有王安、魏朝和刘若愚等三位“书房太监”陪着皇帝去乾清宫正殿换衣服。
朱常洛回到正殿的时候,康贵妃李竺兰已经离开了。但当他站回到那面镜子前,竟还能幻感到那种暧昧、旖旎的触觉。
这种触觉不是错觉,确实有人在他身上扒拉抚摸。只不过如此做的人不再是嫔妃,而是低眉顺眼的大太监王安。
“昨天事情,有眉目了吗?”朱常洛突然开口问。
王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回主子的话。成国公,丰城侯,永年伯,平江伯,博平伯,广宁伯”王安报菜名似的拉了一长串勋戚的封号出来。最后道:“昨天,这些爷的府上,都派了人去武清侯的清华园。”
王安是通过锦衣卫和东厂这两条线对此事进行查探的。
锦衣卫每天都会向司礼监递交关于重要人物的侦控报告,只要看过这些报告,就能知道哪些府上的人在昨天出过城。
但锦衣卫的报告是不全面的,因为很多勋贵,尤其是各种袭祖爵的伯爷,没有任何实权,不是重要人物,没有危害皇权的可能。除非他们得了实差,否则锦衣卫便不会浪费宝贵的人力和经费专门去监视他们。
所以,王安就启动了第二条线,也就是主动的东厂线。他派人给崔文升去了一个命令。命令东厂派人到城外秘密监视清华园的每一个出入口。不管进,只管出,只要有轿子出来,就立刻派人跟上。
一般来说,参加聚会的贵客玩儿高兴了,彻夜留宿不回京城也是有可能的,这条线不见得能如此快的收回来。但今天要开例行朝会,在京的爵爷们,不管有职没职,凡是没有提前告假并获得批准的都得参加。
线收回来了,王安由此得到了一份相对完整详实的名单。可是以这种方法和目前的侦控力度,只能确定哪些爵爷派了人去武清侯的豪华园林。至于到底是不是爵爷本人去的,就很难查到了。
“为什么?武清侯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叫到他那里去。”朱常洛摘下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并将之放到一个托盘上。在一旁随侍的史辅明立刻过来将之端走并放到一个不带锁的柜子里。
“东厂那边儿还在查,”收起明黄色的皇帝常服之后,王安又抖开一件更为宽松轻便的黑色龙袍,将袖口对准皇帝的双手掏套了上去。接着,他又绕到皇帝的身前替他系带子。“还得过些时日才能知道。”在王安说话的这会儿,东厂的探子已经开始往清华园里渗透了。
“嗯。”朱常洛拿起史辅明端来的纯黑乌纱翼善冠,将之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养心殿那边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妥了。”王安回答道。
“很好。”朱常洛点点头。“通知四夷馆。让他们今天下午就把林丹巴图尔的使节带到养心殿来。让朱由校也来。”
“是。”
————————
嘉靖十六年,为了方便修道炼丹,“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朱厚熜在西六宫以南新建的大殿落成。大殿落成后,万寿帝君取《孟子》“养心莫善于寡欲”中的“养心”二字为大殿命名。不过,嘉靖皇帝并未久居于于此。因为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之后,皇帝便移居西苑,几乎永远地离开了紫禁城这么一个伤心之地。
泰昌元年,二月二十一,午休之后,皇帝带着皇长子在养心殿接见了蒙古左翼三万户大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派来的使节,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俗称脑毛大。
这次接见的规格很小,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和板着脸坐在小凳上皇长子,就只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魏朝,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范济世,承担翻译工作的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以及一些随行记载的人员。
按例,在接见外藩使节的时候,当有礼部官员在场。但因为礼部尚书徐光启仍在贡院阅卷,左右侍郎又都空缺,礼部大印由吏部尚书周嘉谟代掌。所以礼部的职差便一下子滑落到了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虞德隆的肩膀上。
这是阿穆岱鸿台吉第一次进入紫禁城,也是他第一次面见面见大明的皇帝。北京的繁华和紫禁城的巍峨雄壮,让这位在草原上住了一辈子蒙古的贵族感到惊异乃至惊骇。在此之前,他见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左翼三万户与大明的贸易窗口广宁城。在他看来,广宁城已经很大了,其市井繁华,商贾云集,比林丹汗兴建的新都城察汉浩特要大得多。可整个广宁城,还不到皇城的一半大,就更别说京城了。
但即便如此,阿穆岱鸿台吉还是没有向皇帝行那种复杂的大明式君臣大礼,而只是向皇帝行面见林丹汗那样的礼仪。并呼道:“呼图克图汗使臣,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拜见大明皇帝陛下,皇太子殿下。愿腾格里保佑你们。”
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将之翻译为:“虎墩兔憨使臣,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叩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并拜见皇长子千岁。愿长生天保佑皇帝和皇长子。”阿穆岱鸿台吉行礼的时候,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虞德隆向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范济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虞德隆是南直隶镇江府人,对蒙古语一窍不通,但作为礼部官员,他不能不对阿穆岱鸿台吉行的这种不敬皇帝的夷礼视而不见。
范济世已经就行礼的问题跟阿穆岱鸿台吉沟通过了。但阿穆岱鸿台吉不愿意学,他给的理由不是不敬皇帝,而是他年岁大了,太蠢笨了,学不会。于是范济世就此事上疏皇帝,并建议不必见此夷狄,让四夷馆会同鸿胪寺与之沟通传递圣意就可以了。但皇帝不听,执意要见,他也就没办法了。
虞德隆见范济世无视自己,遂出声道:“就算是右翼三万户的顺义王卜失兔殿下见到陛下也要行君臣大礼。你不过只是左翼三万户一个未受册封的蒙古酋长的使者。怎么能不行君臣大礼呢?”
虞德隆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大殿上的每个人都听清。阿穆岱鸿台吉自然是听不懂的,虽然他多次代表林丹汗出使大明,但阿穆岱鸿台吉每次都要带通事,他本人的汉语水平仅限于“你好、多谢、好吃”这种基础性的词汇。
阿穆岱鸿台吉向这些日子一直代表明廷,居中翻译的李可灼投去询问的视线,但李可灼却完全不理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瞄向皇帝,看皇帝的反应。只要皇帝点头,他就翻译,反之就算了。
皇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站在皇帝身边的王安表情有些奇怪。
虞德隆的举动让他想起了梃击案期间,在慈宁宫高声呼叫,请皇帝一查到底,从重从严的狂士刘光复。刘光复因为这番狂言,在牢里关了整整五年,直到万历四十八年正月刘光复才被特赦为民。泰昌皇帝践祚之后,违背神宗对刘光复“永不叙用”的判词,下诏重新起复他。但世事无常,刘光复未及赴官就卒了。
朱常洛不想在行礼的问题上多做纠结。他看向虞德隆,微扬起嘴角。“既然林丹巴图尔没有受册,那他就是外夷,则其所部亦不必行王化之礼。朕能从他的体态及言语中感受到顺驯与敬重,已足矣。赐座。”
李可灼会意,直接跳过皇帝与虞德隆之间的对话,译道:“外使虽不行天朝礼,但陛下仍能感受到外使的敬意。赐座。”李可灼话音刚落,一个小宦官便为阿穆岱鸿台吉端来了一个矮木墩。
虞德隆到底不是刘光复那样的狂士,不会在皇帝给了明确的示意之后还执迷不悟地“利口狂吠、恣肆无忌”。他退了下去,不再说话。
“谢陛下。”阿穆岱鸿台吉觉得李可灼的翻译着实短了些。但能坐着跟皇帝说话还是很让他满意的,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头。他稳稳地落座在凳子上,全然没有大明臣子面见皇帝时拘谨。
一坐下,阿穆岱鸿台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了,他一边说话,李可灼就一边翻译。“皇帝陛下。虎墩兔憨命我来此,首贺陛下践祚之喜,其次.”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朱常洛都不喜欢阿穆岱鸿台吉的先声夺人之举,对方还没说几句,朱常洛就抬手将李可灼的翻译给打断了。李可灼停止翻译,阿穆岱鸿台吉也渐渐的没了声音。
“比起践阼嗣统之喜,朕益恸父皇天崩之哀。”朱常洛顺着阿穆岱鸿台吉的话,借题发挥,将对话的主导权拉回到自己这里。“为不负父皇之托,朕未有一日稍敢懈怠,今日亦是如此。如果林丹巴图尔只是为了恭贺朕的践祚之喜,那朕现已心领,外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就此回察汉浩特复命了。”
李可灼毫无保留地将皇帝的话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阿穆岱鸿台吉有些急了。他摆出恭顺的姿态说道:“皇帝陛下。虎墩兔憨命我来此,除了贺陛下践祚之喜,更为悼先帝病逝之哀。去岁、前年,先皇帝皆恩许我汗国岁赏,我大汗不甚铭感天恩.”
就在李可灼滔滔不绝地翻译着阿穆岱鸿台吉的发言的时候,朱常洛看向王安,问道:“去年的岁赏,发到几月为止啊?”
“回主子的话,岁赏每月一给,共给银四万两,自去年四月始发,从不间断,自然是今年四月停止。”王安回答完毕,又转头看向李可灼。李可灼愣了一下,接着照实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
“四万两,这么多。恐怕今年这岁赏得往下面降一降了吧?”朱常洛似在喃喃自语,但李可灼仍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
阿穆岱鸿台吉更急了。林丹汗把他派来这儿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跟大明朝廷商谈续赏的事宜,最好还能再多要一点儿赏赐的。如果岁赏不增反降,察哈尔部与大明之间会不会交恶他暂且不知,他本人回去是一定会受惩罚的。“皇帝陛下。这岁赏不能降啊。”
“为什么不能啊?”朱常洛轻笑一声。“父皇给你们岁赏是为了让你们协助我大明征讨逆贼建州逆贼努尔哈赤的。但万历四十八年一整年你们都干了什么?出兵了吗,没有吧?”
阿穆岱鸿台吉赶紧说道:“战和之事向来讲究先通使而后出兵。陛下您有所不知。我汗国已然派出使者递交国书至建州奴部,令贼子努尔哈赤不得擅自攻伐大明。”
在收到大明朝的赏赐之后,林丹汗确实做出了相应的举动。也就是派遣使节携国书出使后金。在国书中,林丹汗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宣称自己已亲至广宁,并将广宁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算是狠狠地给自己抬了身位。他警告努尔哈赤这位“女真之主”,令他不得进犯广宁,否则就是进犯“蒙古国之主”的领地。
“所以呢?努尔哈赤听了吗?在入冬转寒之前,努尔哈赤消停过吗?”朱常洛嗤笑道:“我大明天兵与奴贼鏖战那会儿,你们的援军在哪儿呢?是去北关光复叶赫部了,还是行至建州直接打击奴贼老巢了?你们的使节都被努尔哈赤给杀了,也不见你们出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