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祝卿安睡了一个无比温暖的觉, 醒来时晨光微曦,被子暖暖,脸也暖暖的……
脸?
他睁开眼睛一看:“小乖?”
小老虎现在已经很大一只, 不再像个大猫崽,随便掀过被子就能盖住, 它现在跳上床,直接会占一多半, 还好这床结实,不怕压。
祝卿安脸埋在它油光水滑的毛毛里:“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我很久么?”
“嗷呜——”
白老虎任他揉摸,轻轻用额头顶他的手。
那肯定是萧无咎走了,它才能来嘛, 这狗男人在时, 根本不允许它上床, 靠近祝卿安一点,他都要吃醋, 小气极了, 它理所当然练就了一身见缝插针的本事,只要萧无咎不在, 到处都是它虎爷的地盘!
祝卿安看着旁边空空的枕头,有一瞬间的落寞, 但想想萧无咎去干正事了, 没再闹脾气, 也是很好的事,而且有小老虎在,多少坏情绪也能瞬间好起来,它真的好可爱好可爱,脑袋圆圆的, 毛毛软软的,这么大个子了,竟然还会撒娇呢!
“嗷呜——”
小老虎拱他的腰,想让他起来,还不停对着床边的碗叫,祝卿安明白,这是催他吃药呢。
他摸了下自己额头,摸不出是否发烫,但脑子有点昏沉,头疼,也没多少精神,懒懒的不想动,心知自己大概是真的风寒了,确实得吃药。
他倒也干脆,坐起来就把药给喝了,药还未凉,显然离开之人把他什么时候会醒,拿捏的清清楚楚。
药是喝了,但他并没起床,抱着老虎爪子就躺回了被窝。
萧无咎还是听得进去话的,知道正事要紧,一早就离开了,但……应该也是会担心自己的?昨夜临睡前,祝卿安觉得他有点黏人,都有点耍赖迹象,做为一地诸侯,杀伐果断的主公,萧无咎很少这么黏人,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祝卿安想,可能也不是黏人,是因为才刚相聚,就要告别,萧无咎有点舍不得?又不想把他勾的也伤感,干脆把情绪都藏起来,看上去就小心翼翼的,莫名多了分几易碎感。
其实也有点可爱的,这种反差,平日里可没见过。
祝卿安仔细品了品,昨晚的萧无咎,有点像初雪日回定城那日,奔跑过来迎他的小老虎,有点别扭,想怪他怎么走这么久,想问他想不想它,又傲娇不肯说出口,还舍不得发脾气,担心他再走,就缠着他玩,谁靠近都要吃醋不干。
萧无咎很少这样子,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
祝卿安敛下睫羽,看向窗外。
起风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扶摇而上,最终去往哪里,卷出多大的风浪,没人知道。
“快快!起风了!加固营地!”
“军师说会连下几天雨,速速查看各处顶棚及排水沟!”
“注意警戒!防卫不可忽视!”
营外紧张热闹,祝卿安却没有出去参与,这些事,中州军自己能搞定。
可能养病无事,不能耗心神,又懒洋洋的不想起床,他搂着同样懒洋洋的小老虎,看着外面风起,看着细细的雨下起来,莫名的,总会想起萧无咎。
想起他总是环扣过来,很紧很紧的大手,想起他想说什么,又没说口的眼神,似藏着千山万水,浩渺星河……
昨夜萧无咎想说什么呢?怎么就睡着了,没听到呢?
祝卿安无法忽视脑海里那个眼神,可惜萧无咎已经离开,他问不到,更解不开。
雨打树叶,轻响沙沙,水珠聚集成水流,弯过阻碍石板,欢快润下,不知名的野花顶着水露,悄悄在风中摇曳。
“啪——”小老虎爪子扒拉着床头八角檀木盒玩,不小心把盒子推到了地上。
祝卿安迅速摸了下脸颊,微热,肯定是低烧还没有退。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一直想到萧无咎?
外面局势一天一个样,他会经常担心萧无咎,收到任何消息都会立刻分析写信,可那些’想起‘,都跟今日不一样。
理不清心中烦乱,祝卿安干脆起身,走出房间——
被峦松拦住了。
“主公特意叮嘱过,先生身体不好,不许操劳,请您好好将养身体。”
祝卿安:……
“还说让您放心,外面一切有他,出不了事。”
祝卿安抬头看了看天色……行吧。
“之前给你的信,可顺利送出去了?”
“先生放心,无有差错。”
……
雨势初起连绵,忽而滂沱。
良县早因外界形势风声鹤唳,又因疫病未去,阴影重重,现遇这种恶劣天气,城外远处似乎大雨都遮掩不住的声响,人们更是紧张担心。
“外面好像打起来了……不知道在哪儿,怕是不知何时就会有人攻城了!”
“这种天气都敢打,也不知是谁的人,西平侯,还是中州侯?”
“不管是谁,兵进城陷,定有死伤,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预防大雨更凶险呢,快快都准备起来——”
“先是这些药材,断断不可沾水,元大夫说过,湿了药性就没用了,现在药材本就紧缺,雨再大起来,这里都会浸湿,得给它们挪地方,挪到屋里去!”
“还有病人!元大夫说过,湿气助长毒邪,病人的屋子不能进水,还得通风——”
“这边的破箱子谁的,赶紧离开,别挡路!”
越急越乱,越乱越慌。
“慌什么!”
浩渺雨幕中,一人执天青色油纸伞走来,身材颀长,眉目俊秀,面如皎月春花,正是县令暮行云。
百姓立刻找到主心骨似的,没人再慌乱,再嘈杂,而是齐齐朝他行了个礼:“大人!”
暮行云浅浅颌首,走到人前,一句不废话:“药材搬至柴房,茅草屋顶覆上油布,北窗南门敞开,窗前门口丈内不留人,轻重伤区域分开……”
他脚步走过每一个县城角落,从居民到城门,从防雨涝到守城兵防,从安抚人心鼓舞士气,很快理的清楚明白,有条不紊,举凡他经行处,百姓或许还有对天气局势的担心,却不再有慌乱害怕,因为大家知道,只要县令大人在,前方就永远有路。
元参也忙,病人需要看顾,情绪需要安抚,天气陡然变化,新增风寒患者也不少,普通风寒要和疫病分开,治法不同,用药不同,然前期症侯有相似之处,须得仔细甄别。
医者忙碌,他扛得住,师父给他们打小磨的筋骨,师兄弟们都有个好身体,病人同行寻他,他也不烦,俱都耐心以授,从不藏私,可一天一夜都见不到暮行云,他扛不住!
被人强行扶去休息的时候,元参坚持回县衙,要见暮行云。
暮行云没见,大雨不停,形势紧张,他真的太忙太忙,没时间闲聊。
“行吧。”
元参叹气,同那传话小厮叮嘱:“告诉你们大人,我想他了。”
小厮:……
“大人说,时下事忙,元大夫珍重自身便好,闲言不叙。”
他这转达的还算委婉了,其实大人直接说,只要不是正事,都不必述与他听,大人怕是……料到了这一刻,知道元大夫要说什么?
“你们大人,是不是不想听我这些话?”元参也猜到了,非但没觉得受打击,还微微一笑,看向房间的眼神更温柔缠绵,“我就知道,他懂我,我想对他说什么,他最知道了,根本不必说出口。”
“元大夫……”
“没事,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闯他房间,他不想听也没关系,反正我在这说了,整个县城的人都会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自然也会听到。”
元参笑容灿烂,是那种真心实意的高兴,见不见面没关系,确认对方在这里,离自己不远,且身体无碍,他就已经满足开怀,阴沉雨幕都因为他这个笑,变得明亮起来。
“告诉你们大人——我就是很想他!茶饭不思的想,辗转反侧的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的想!”
现场所有人:……
这位倒也不算痴缠,有点分寸,可累的脚步都虚浮了,还没忘耍无赖,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这么不要脸……怕能成大事啊!
人群远处,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白子垣沉默了。
小漂亮火急火燎写信给他,让他潜入良县,说什么一定能学到东西,以后必然用得上……就叫他学这玩意?不要脸?
呵,你白爹这辈子都不会!
白子垣坚决不学这种丢脸的事,迅速带人熟悉县城形势后,刷刷刷给萧无咎写信,说自己已到战略位置,定守好此县,让西平侯那孙子搞不了事……除了表示计划顺利,依计行事外,还把元参的事当笑话讲了,小心思摆的明明白白。
主公你倒是管管咱们军师,他竟然让你的得力干将小白我,学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中州大将要都变成这种不要脸的小狗,今后可如何是好!
萧无咎收到这封信时,正在山间挖土。
耍无赖,不要脸么……
中州侯若有所思。
另一边,苍河河道,西平侯亲自盯着,快要挖穿了。
“主公……真的要这么做?”站在他后侧的年轻人,心腹蔡管,声音低轻。
“不然?”
西平侯淡淡扫了他一眼:“蔡管你记住,逐鹿天下绝非易事,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一个小县城罢了,不听话,不驯服,淹了又如何,最多幸存者骂本侯一两日,可只要本侯走到那个位置,对他们恩抚一二,他们便只会记得感谢。 ”
蔡管:“就怕……中州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