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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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平生?显然是?没想?到会有女眷在场, 瞥了一眼?裙摆,便礼貌地看向面前年轻的男子,有些意外这位传闻中的镇国公远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年轻。
他不着声色地扫了一眼?镇国公带有茧子的双手, 感?受到男人身上几乎遮挡不住的凶煞气,心中多了几分敬意, 却更加不解, “镇国公,这是??”
裴延年抱拳行礼, “项大人, 得知您进京城, 小辈特意前来拜访。”
“镇国公身居高位, 又领兵护我北境, 切莫以小辈自?谦。”项平生?回礼, 却没邀请两?人坐下,言辞恭敬却疏远地询问?,“只是?不知道国公前来, 有何要事?”
裴延年微微俯身, 缓缓开口, “今日小辈前来拜访,便是?私事, 只按私论。于?私, 您居于?我长,又同?我夫人外家有渊源,说是?小辈并不为过。“
项平生?这才看向镇国公身边的女子,目光微滞, 迟疑着开口:“敢问?夫人外家是??”
“我外祖家姓徐,舅舅在朝任职, 名叫徐应淮。”
项平生?怔愣,紧接着准确叫出她的小名,“初初。”
这是?什么情况?
江新月有点懵,这也不像是?两?家没有交集的样子。她同?裴延年对视一眼?,没说出自?己的疑问?,准备到时候见机行事。
项平生?倒是?可见地高兴起来,自?己说了两?家的关?系。“我同?你的母亲是?兄妹,按照辈分来说,你应当?要叫我一声舅舅。”
“舅舅?”江新月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项平生?点了点头,眼?里全都是?笑意。
将桌面上的书籍堆放到架子上之后,便命人将茶水和炭盆呈上来,引着两?个人坐了下来。
“初来京城,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置办,简陋些了。”项平生?坐定之后,才开始询问?江新月关?于?徐家的情况。在问?过徐老夫人和两?位徐大人之后,他才开口道:“算起来我和你母亲也有好?多年未曾见过面,她现在可还好??”
江新月一下子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原本想?着两?家只有旧交情,攀攀关?系之后就是?钉是?卯,没什么不能说的。可这要是?正儿八经的舅舅,总要给?徐氏留住颜面。
“不好??”项平生?声音微扬。
裴延年看向面前的男子,思忖之后便开口,“确实不是?很好?,眼?下就有一样麻烦事。”
项平生?看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裴延年便将徐氏同?江家的牵扯一一说了出来,每说一件事,项平生?的笑容就轻减一分,最后完全消失。
他换了个坐姿,往后靠在椅子上。
“岳母这些年性子柔和,侍奉公婆、照顾子女等皆不加人手。但江仲望以她无子为由,在岳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同?下属卢正德的夫人卢苏氏有了首尾,并育有二?子一女。此事被?揭晓之后,岳母又念及徐、江两?家的名声,放弃和离。谁知道,江仲望又对岳母下了毒,意欲杀妻。”
项平生?神色严肃,看向江新月,问?道:“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你母亲为何不一同?前来?”
要是?徐氏愿意和离的话,又哪来的这么一趟。
可江新月又不愿在这个便宜舅舅面前揭露徐氏的短处,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似是?有人要来。
项家今日还请了别人?江新月好?奇地朝着门口看过去,就见到随着帘子被?打起,徐氏提着裙摆从外面走进来。
徐氏是?偶然得知女儿女婿要来找新任的府尹大人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她这段时间原本就瘦了很多,赶来时连件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从冷风中蹚了过来,整张脸已经开始发青。
等进了门,她见到坐着的女儿和女婿时,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来这里,我没想?要和离,不用来这里……”
后面的话没了声音,在喉咙中转化成冷硬的糕点堵在嗓子眼?,她呆愣地看向面前的男子,不知道要做何反应,只觉得鼻尖酸涩,几欲要掉下眼?泪来。
“淑敏。”项平生?站定,看向自?己这个妹妹,眼?里全都是?复杂。
项平生?是?长子,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比较照顾。又因为当?时徐氏从小就性子软、容易受欺负,他便对这个妹妹多几分关?注。他那?时候就有担心,怕这个妹妹日后会吃苦头,想?着自?己入了仕途之后,妹妹便挑相熟的人家嫁过去。
只要他前途安稳,淑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受多大委屈。
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淑敏原本不是?他的妹妹,而是?渭南徐家的小女儿,日后亲事定然不会在姑孰这个小地方,会奔着更好?的门第去。项平生担心她的性子,又觉得这般前途更好?,也就同?意徐家过来接人的请求。
可淑敏不愿意,曾来找过他,说她想?留在姑孰,留在项家陪着母亲。
项父不过姑孰小官,且当?时因为被?排挤隐隐有辞官的念头,留在项家和徐家区别悬殊,所?以他拒绝了。甚至淑敏离开的那?一日,站在项家门口不断扣门,他也没有让人出去过一次。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一直没后悔过送妹妹离开,哪怕后来所?有的书信都没得到过回应,他也没后悔。
而当从初初这里得知她的境况时,项平生?生?出了悔意。
他顿首,语气温和道:“当?真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徐氏一眨眼?,就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液体划过。她连忙拿出帕子来将脸擦干净,狼狈地低下头,“大哥,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今日才入京城。”项平生?侧了侧身,露出后面的两?个人,微微颔首,语气不明道:“才来京城就听?说了你的事。”
这句话便像是?一盆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下,徐氏身子都在微微晃动,前所?未有的难堪。她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坠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声线,“都是?孩子们担心我,将事情放大了,其实根本没这么严重。”
“我其实过得挺好?的。”她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又重复了遍,“我真的挺好?的。”
项平生?盯着她的头顶,半晌没说话。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江新月伸手捣了捣身边的裴延年,用眼?神示意,“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裴延年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捉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先前的管家又跑了进来。他进出了好?几次,额头上全都是?汗,说话都打着飘,“老爷,有位先生?自?称是?怀远侯府的江二?老爷、镇国公的岳父,想?要过来拜访。小的瞧了瞧马车,确实有怀远侯府的标志,可请他进来。”
“不要!”徐氏反应很大,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她又慌乱地朝着门外走去,“我来就是?想?说一声,我不会和离。既然已经说完了,我就不再打扰了。”
项平生?握住她的手腕,见女子震惊地看过来,他才松开手,目光锐利,语气不容置喙,“你成亲时我未能来京城送贺礼,今天既然遇见了,也该让我见见妹夫是?谁。”
“没什么好?见的。”
“嗯,那?就见见吧。”项平生?根本没有管她说了什么,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便立即往外面跑去。
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将桌子旁的圈椅拉开,对着徐氏说:“站着干什么,来这里坐。”
见徐氏没有动作,他反倒是?笑了笑,“怎么,难不成还怕我会为难他?没这个必要。”
徐氏从小就怕这个哥哥,哪怕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存在的敬畏并不会减少。在项平生?平静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走过去坐下来。
江新月既惊讶徐氏这么听?从这个便宜舅舅的话,又被?徐氏的固执气到了很多次之后第一次觉得舒坦。
甚至都想?说一声,该。
就冲着这一点,她看向这个舅舅的眼?中多了敬佩。
不一会儿,管家就领着江仲望走进来。
江仲望那?日被?丢出去之后,颜面尽失不说,回去还兄长打了两?棍子,差点都起不来身,然后被?要求盯着镇国公府的动静。
原本他还在想?是?不是?大哥多虑了,徐氏的性子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都不会去官府说和离。
谁知道这还没过几日,自?己的脸就又被?扇了一巴掌。
可今日得知三个人前来拜访新上任的府尹时,他都顾不上身上的伤赶过来,一路上疼得龇牙咧嘴。
等见到屋内坐着的几个人时,他心中的戒备心骤起,随即又挂上笑容看向这位新上任的府尹。不过他的笑容在触及府尹身上的闷青色素衫时,又微妙地扬起眉头来。
无疑,他今日也穿了差不多颜色的素衫,一对比起来好?像显得自?己拙劣许多。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坠着的白玉佩饰和袖口绣着的繁复花纹,嗯,比这位府尹华贵很多,自?信便瞬间又起来了。
“府尹大人。”
项平生?面露出无奈,“想?必江大人,也是?为了和夫人的婚事而来吧。”
还没等江仲望开口,他便挥了挥手转身朝着里面的书桌走过去,语气不满,“在下也没有想?到,才入京城这地界先碰上的不是?京中防卫守护的问?题,也不是?冤假错案,反倒是?替人分断家务事。我实属无能,烦请镇国公和大人都回去吧。若真想?和离,一纸文书送来官府就成,其余在下不想?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