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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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自己没说清楚?
江新月有求于人, 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找个男的,我有些事需要?人在外面走动, 替我办下。”
裴延年反应过来她说的,“哦”了一声, “需要?侍卫?”
“我倒是养不起侍卫, 就是寻人替我做事,钱货两讫。”江新月指了指一边的小凳子, 示意他坐下, 转身提着一个三足鎏金莲花式的燎炉走了过来。
“不过这件事可能有一点?麻烦, 最?好是可靠一点?的。”
“做什么?”
江新月将手贴在燎炉的盖子上, 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大?想说自己家的那摊子烂事, 毕竟提起来也有点?丢人。可想了想, 要?是通过裴延年去找人,他早晚也会知道整个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了。
“先前你?同我说, 那根簪子是我母亲买走的。我原本以为她是转赠给其他人, 想要?在登记的册子上看一看。但是没想到, 那一整套的头面被放在库房,却直接丢了。下人们也许会动手脚, 但绝对不可能用这些东西来收买我身边的丫鬟。我后来想了想, 应该是我父亲做的。”
她提到这件事,都有作呕的感觉,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说:“今日我原本想出门去徐家,将这件事告诉我的舅舅, 托他查一查。可今日我的祖母就病了,让我去侍疾。我一开始只是猜测, 现在却可以肯定。可这个方法又不能将我困一辈子,肯定还会有什么后手。所以我想让你?找人帮我查查,看他最?近同什么人联系过,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就不相信,做了这样的事当真就可以天?衣无缝,没有一点?儿破绽。”
最?后一句话,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有人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可以保持镇定。
“好,我会让人去查查。”裴延年应了声,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江新月原本在暖手,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抬头朝着他过去。
她屋子里所有的椅子都是专门订做的,雕花繁复还嵌了贝雕,放在外面都能当做一件工艺品。可也正因为精巧,就比普通的椅子小上两圈。
裴延年原本就身量高,体型矫健,如?今收着手脚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滑稽。可是他十分平静,脸上没有一点?儿吃惊或是窥晓别人秘密的尴尬神色,平静到像是听她说“早上买个烧饼”怎么样。
她其实预想过裴延年在听说这件事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都准备好了腹稿,要?是裴延年问?起的话,她就将最?近的破事全都说出来。
结果他就是这个反应?
江新月憋了一肚子的话,都快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漏说了什么,实在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我是说,我的父亲要?谋害我,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问?的吗?”
难道他不好奇为什么她这么肯定是她的父亲?为什么会有父亲想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她母亲而是要?去找舅舅?
而出乎意料的是,裴延年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反而问?:“会难过吗?”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一早就知道他并不喜欢我这个女儿。”江新月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能笑出来。
裴延年没有说话,而是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
他依旧是江新月不喜欢的那个样子,身高体阔看上去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莽夫,气场强大?到让人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生怕惹来他的怒火。可黑暗当中他的身影又是那般沉稳,如?同一座巍巍高山,能为她遮住所有的风浪,牢牢地替她护在身后。
她一下子没能绷得住,眼眶立即就红了一圈。她又觉得这般失态,是一件极不体面的事,匆匆低下头看向燎炉。
燎炉里的银丝炭是她睡前刚换过的,到现在猩红的炭火上,已?经?覆盖上一层白色的灰烬。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表情显现出虚幻来。
“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她放在燎炉上的手比划了一下,鼻音有点?重,“我先前一直觉得他不喜欢我,仅仅是因为我不是他想象中的儿子,从我这里断了他的香火。所以从小到大?,他不怎么过问?我的事我都觉得正常,毕竟父亲同女儿本来都不怎么亲近。
包括徐宴礼找到我时,知道江家人利用我出事,向徐家索要?好处,我都只是生气,却不觉得意外。生活这么多年,我太清楚他们都是什么人。”
“可是我才发现,原来我出事都是他策划好的。”
燎炉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整个人被斗篷笼罩看起来又乖又软。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亲生父亲想要?我的命,而我母亲将他当成至生所爱。首饰失踪的案子那么简单,她却半分都不会怀疑自己的枕边人。还同我说江仲望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因为想要?银子她会直接给江仲望。”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我与?她所谓的感情当中,我都是可以被放下的那一个。”
好多好多的事压在她的心里,她不能也不敢同身边的人提起。别说是依靠了,就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积攒得太多,有时候她都快要被逼疯了。
能撑到现在,大概是因为实在不甘心吧。
“我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江新月认真地说,哪怕知道这句话在“以父为天?”的现在,这样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反正她再糟糕的样子,裴三都已?经?见过了,再多点?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她十分没形象地盘月退坐在地上,自暴自弃。
而就在此时,原本一直坐着的裴延年站起身。
江新月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走近,就看见平日里行?为举止都板正的男子撩起衣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稳稳地将燎炉的镂空拱盖揭起放在旁边,拿起旁边的银制火钳拨了拨上面闷着的灰烬。炭火重新旺盛起来,甚至最?中心的位置出现一小簇青色缠黄的火苗。
火光映越在他宽阔分明的脸上,他侧过脸来,看向身边的小妻子。鼻梁落下一片阴影,他的眸色在微光当中显得十分幽深,笃定地回答着:“好,我会帮你?的。”
在一片黑暗当中,两个人守着微光的燎炉并排而坐,之间的距离近到只要?江新月稍微侧过身体,就能直接靠在男人的肩上。
同那些学文的公子哥不一样,裴延年常年征战,肩膀宽厚,手臂搭在膝盖上时能够隐隐看见臂膀上流畅的肌肉线条,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实际上好像也是这样,似乎遇到裴延年之后,她糟糕的人生才显得稍微不那么糟糕。
江新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诡异地产生了想要?靠上去的念头。
可很?快她摇了摇脑袋,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之前,她同男人的眼神对视上。
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像是青涩的梅子酒在炭火上“咕噜噜”冒着气泡,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两个人都是一愣。
“裴延年,”她头一次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裴延年“嗯”了一声,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小妻子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眼神闪烁。她语气轻松,熟练地开始发起好人卡,“你?真是个好人。”
原本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被直接打破。
裴延年伸手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扯了扯嘴角,“下次要?是不会说话,就直接把嘴闭上。”
对面的女子裹着自己的斗篷,“嘿嘿”笑了两声,傻里傻气的。
两个人在一起静静坐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裴延年起身要?离开,“成了,你?先回去睡吧,要?是有消息的话,我会过来同你?说一声。”
他朝着窗户的方向走了两步,见小妻子仍旧没有动弹,忍不住提醒道:“地上凉,不要?一直坐着。”
“我好像起不来了,”江新月欲哭无泪,“我的腿好像麻了。”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
江新月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也埋到腿里,都麻了才好。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无奈的叹息声,脚步声就落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她的身体整个腾空。男人结实的小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腿,然后像是抱小孩那般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腿上相触的地方火烧火燎的,后背也火烧火燎的,以至于被放到床上去的时候,她的脸也是火烧火燎的。
正在她想要?干巴巴地说声“感谢”来缓和一下气氛时,就听见男人说“忍着一点?”。
忍着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被突然加上的一股力道分开,垂落下去的一瞬间,就像是同时有成千上百只细针同时扎进她的两条腿。
“嗯……”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疼到想当场打滚,却被人男人抓住一条腿。
裴延年顺着经?脉的方向轻轻拍打着,见她能适应一点?时,就带上一点?力想要?让血液重新循环起来。
结果刚碰上她腿时,就听见一连串的“疼疼疼”,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裴延年都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不揉开的话,要?疼更长时间。”
江新月咬咬牙,“那你?动手吧,我尽量忍着。”
可真的还是好疼。
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被面,呼吸因为男人的动作而一下下急促起来。“疼”字都要?脱口而出,她又急急忙忙咬住自己的唇,怕声音太大?又将青翡惊醒。
于是所有声音在冲进喉咙间被撞散,只剩下模糊的嗯啊声。偏偏那声音还随着力道婉转,怎么听怎么都有点?不正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