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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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策洲抱拳, 说了两声“过奖过奖”之后,倒是难得?说了一句正经话,“三叔的事我们?府上?的人知道的不多, 爱好什么的更是不清楚。但是他这个人挺不好说话的,小事上?可能不计较, 可要是你?踩到他的底线, 可不是能简单就算了。”
江新月若有所思,开始思考感情是否算得?上?是小事?
应当算的吧, 毕竟她也没有做得?太过分, 裴三也不算是吃亏, 她心虚地这么想着。
裴策洲见她躲闪的眼?神, 心中有了大概, 在慢吞吞地吃完了两块点?心之后, 缓声说:“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能帮你?一把。不过,你?可能要帮我一点?小忙。”
“什么主意?”江新月看过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只说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我让你?帮的忙很小, 让你?帮着说一句话, 同任何原则都没有关系。”裴策洲无所谓地说:“可我三叔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江新月仔细思考了一番,“你?这主意真的有效?”
裴策洲将自己并不怎么壮硕的胸膛拍得?“砰砰”直响, 保证道:“放心吧, 百试百灵。”
江新月咬咬牙,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马车在东大营的门口停下?。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撕破冬日的冷冽,声势浩壮地逼近。
江新月好奇地将马车一侧厚重的车帘掀开了一条小缝,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寒风卷着宽大的旗帜, 一支骑兵密集而又整齐地朝前挺进,宽大的铠甲与尖锐的长木仓泛着冰冷的光, 折射在诸将士挺拔的身躯上?。
呼出来的热气萦绕在周围,又很快被撕碎留在身后,每个人的眉毛和头发上?都带上?了细碎的冰碴,可却没有一个人在意。
肃穆而冷静,带着一种锐利的庄严。
而在一众人中,领头在最前方的裴三最为醒目。他的穿着其?实与周围的将士没有多少分别?,大刀阔步稳稳坐在马背上?,身姿笔挺而矫健,气质沉稳而有威严。
若是说这支骑兵像是直入敌军腹地最锋利的宝剑,他便更像是宝剑的锋利的刀剑,迎风猎猎,杀意磅礴。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够听见冷兵交接的碰撞声。
这一刻,江新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会?与她洗手?做羹的男人原来真的是镇国公裴延年。
而就在此时,一双含着威压的凤眼?扫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手?上?一抖,厚重的帘子?就被放下?来,阻挡了两个人的视线。
而身边的裴策洲则更加心虚,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下?子?变得?火急火燎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次怎么是我三叔亲自带人训练。”他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扯下?,眼?疾手?快地将桌面?上?摆着的三碟干果子?和糕点?塞进旁边的抽屉里,用手?臂将桌子?擦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拍打身上?的花生衣子?。
“你?在干什么?”
“三叔说让我去军营,可我昨日宴会?被人灌了很多酒,就误了时辰。原先我想着就这么搪塞过去,原本训练中我也就是个添头,那些将士不会?注意到我,谁知道三叔居然要亲自去。”
花生炒熟了之后,外?面?那层红色的衣子?容易碎裂且粘在衣服上?不好清理。
来的路上?裴策洲有多么潇洒自在,现在就有多狼狈,“谁知道三叔居然能这么强,昨日宴请了那么多宾客,今日居然能去训练。”
对于?裴延年能力强不强这件事,江新月算是深有体会?。
正想要说点?什么时,马车外?便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策洲,下?来。”
裴策洲一听到这个声音,便是虎躯一震,嘴里喃喃念着“完了,完了”之类的,却始终不敢鼓足勇气下?车。
而在外?面?等了小一会?儿的裴延年脸色彻底沉下?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说完之后,马车的帘子?就被掀开,裴策洲从里面?走出来。这时他也完全不觉得?天气冷了,身体站得?笔直,喊了一声“三叔”。
喊完之后,他才替自己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想拖延时间的,早起出门时遇到了怀远侯府的姑娘,她哭着说找您有急事。我想着您同她认识,便停下?来多问了两句,将她一起带过来了。 ”
江新月不可置信,感情他说的主意是这个。
这是嫌弃她昨天在裴三面前吐了还不够丢脸,现在还要让她再丢脸一次!
而她正要反驳之际,看见了裴三投过来的视线以及裴策洲的龇牙咧嘴。
她立即点?了点?头。
裴延年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很多,牵着缰绳骑马到马车旁边,“怎么哭了?”
“就是……”江新月脑子?飞转,费尽心思编了一个理由出来,“就是觉得?那天自己的态度不太好,怕你?会?生气。”
“你?还会?怕我生气?”裴延年沉沉地看着她,将缰绳在手?中绕了一圈之后抓得?更紧,小臂的线条更加流畅。
他的身后是正在行进中的骑兵,整个人气质威严又肃穆,似乎要与那翻卷的笙旗融为一体。
江新月原本就觉得?面?对他时有些尴尬,此刻气势矮下?去几分。如果有可能,她也是不愿意过来找裴三的,可眼?下?她也没多少办法,低着头嗫嚅着:“当然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同你?谈谈。”
裴延年的目光在她低头时候脖颈露出的那一抹嫩白上?顿了顿,若无其?事侧过身扫了一眼?身后,抿唇道:“很急吗?不是很急的话,晚上?我回一趟小院,你?先去那边等我。”
“自然可以。”江新月忙不迭道。
裴延年点?点?头,让砚青送她回去,自己则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裴策洲,声音跟着冷了下?去,“跟上?。”
“是!”裴策洲庆幸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立即打起精神跟在了后面?,朝着江新月眨了眨眼?。
军营中训练是一件艰辛的事,尤其?裴策洲没什么武功基础。他勉强撑了一整日,在最后两方对抗时都拿不动手?中的武器,差点?被捅了个对穿。
而在身边的裴延年及时抓了他一把,将他拽到旁边,手?臂顿时被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裴策洲脸色变白。
而对方不过是个普通士兵,见自己伤到了一军主将,当即被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当即就要跪下?去,“将军……小的……小的……”
可在膝盖快要触到地面?的瞬间,他的胳膊便被人稳稳扶住,“不必,这原本就是演练,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
裴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从小兵做起能理解此刻士兵的惶恐。
冬日的残阳之下?,他锋利的眉眼?被隐藏在将暗的光线中,语气平稳而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你?的刀法很是精准,想必假以时日,我定是能在军中听到你?的名?字。”
光影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形状就像是那天边孤立的一座高山。
士兵又是庆幸又是激动,眼?眶红红的,站直身体朝着裴延年深深行了礼,“小的一定努力。”
裴延年说了两句勉励的话,宽慰他不要多想,便让问山将人带了下?去。
他瞥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简单裹住之后亲自将裴策洲带在身边,直到整个演练全部结束。
裴策洲后半程听话了不少,哪怕依旧累到像条死狗,但是好歹还会?挣扎两下?。
在见到三叔要离开时,他犹豫了好半日,期期艾艾问了一句,“三叔,江家姑娘是我的……三婶婶吗?”
裴延年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又点?了点?头,补充道:“这话不必同你?祖母提起。”
裴策洲立即了然。
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矛盾呗。不然按照镇国公府半年前开始低调准备婚宴的情况看,两个人一回到京城就是要成婚的,怎么又会?瞒着到现在。
裴策洲想到三叔及时将他拉向后面?的那一提溜,上?前一步将包裹的纱布拆了半层,开始能看见纱布上?沾染的血迹。
“三叔,这样回去。”裴策洲露出讨好的笑容,却实在没有办法将“三婶婶”说出来,只说:“小婶婶见到了,肯定会?心疼你?。”
说完之后,他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裴延年看向他的眼?神一时变得?幽深,却没有将纱布再缠回去,丢下?一句“我晚上?不回去,旁人问起便说我在军营中。”
裴策洲连连点?头,就差没有直接拍胸脯保证了。
裴延年这才骑上?马,往城内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