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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怎好似那用完即丢的工具

      五月末,裴芸带着书砚书墨去了淑妃的漪兰殿。
    打太后回宫至今,淑妃已卧病在榻足达半月之久。裴芸与淑妃算不上太熟稔,但因得淑妃和高贵妃一样,打她入宫就一直待她和善,裴芸便生了前去探望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裴芸知晓,淑妃的日子已然不多了,前世,就在次年,即庆贞二十五年秋,淑妃因病而陨。
    淑妃似也没想到她会前来探望,裴芸入内殿时,便见淑妃正被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的引枕上,面色略有些苍白。
    “太子妃怎突然来了?”淑妃示意身侧的宫婢奉茶。
    裴芸在床畔的圆杌上坐下,“听闻淑妃娘娘久病不愈,特来瞧瞧您。”
    说着,她看向书墨,书墨上前一步,呈上手中之物。
    “来便来吧,怎还带了东西来。”
    裴芸命书墨将东西交给淑妃的宫婢,笑道:“都是些疗养的药材,也不知娘娘用不用得上。”
    “你有心了。”
    淑妃细细打量着裴芸,见她双颊白里透红,乌发如墨,不由得目露艳羡,“我瞧着,太子妃打生下三皇孙,这气色是愈发好了,想来太子定是十分疼爱太子妃的。前几日,高贵妃也来看我,还说起那日御花园宴上,太子特求了玉镯赠予太子妃,夫妻琴瑟和鸣,也是件难得的事。可惜我这一辈子,便没有这个福气了……”
    裴芸晓得淑妃指的是什么,这后宫的女人都一样,围绕着庆贞帝一人转,可庆贞帝的心和宠爱却没有偏落在一人身上。
    都说帝王无情,这四个字在庆贞帝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后宫除了未登基前就生了两个孩子的先皇后,凡是诞下过子嗣的妃嫔,便极少再会被宠幸,她们似只是为给皇家传宗接代而存在,而一旦实现了价值,也就失去了价值。
    裴芸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转而道:“娘娘还有五皇子啊,五皇子听话孝顺,亦聪慧过人,娘娘有五皇子这样的孩子,何尝不是一种幸呢……”
    前世淑妃死后,五皇子为完成母亲遗愿,恳请庆贞帝将淑妃遗体葬于汝钧。
    汝钧是淑妃的母家所在,可按祖制,嫔妃薨逝,当葬于皇陵,断断没有另葬的先例,五皇子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夜,才终求得庆贞帝松口。
    甚至为给淑妃守孝,五皇子亲自送淑妃棺柩回去后,便留在了汝钧,庆贞帝感念他这片孝心,下旨封五皇子为宣王,甚至特将汝钧划为其封地,直至前世裴芸死,五皇子都未从汝钧回来。
    听裴芸提及五皇子,淑妃面上这才生了些许笑意,“小五的确是个好孩子,他前几日还来信,说这几天当就能回到京城了。”
    淑妃此次卧病,并非染疾,而是悲恸过度,因着淑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突然病故。
    她那妹妹还是而今的孟家家主孟翊,即那位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的正妻,这位孟夫人前一阵回孟大人的老家耀州伺候婆母,不想没过几日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或是太过突然,淑妃得知消息后,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一声“母妃”自外头传来。
    裴芸转头一看,便见五皇子和李姝棠快步往殿内而来。
    “三嫂?”
    见着坐在里头的她,两人皆面露诧异。
    李姝棠同五皇子年岁相仿,只差了一岁,听闻五皇子要代淑妃远赴耀州,参加孟夫人的丧礼,李姝棠担忧兄长,又想出京瞧瞧,便提出与他一道去,故而这段日子,两人都不在京中。
    五皇子坐在淑妃跟前,先担忧地问了淑妃的病情,才道:“姨母的丧事,姨夫都已一手料理妥当,孩儿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代替母妃好生送了姨母最后一程。”
    淑妃点了点头,眸中含泪,“好,此番辛苦你,还有棠儿了……”
    母子俩许久未见,想必定有不少话想说,裴芸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同李姝棠一道离开了漪兰殿。
    行在冗长的宫道上,裴芸忍不住问道:“说来,这还是棠儿你还是头一回出京,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是啊。”李姝棠挽住裴芸的手臂,已然迫不及待同裴芸分享,“三嫂,出了京,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我便如同井底之蛙,大昭原那么大,原有那么多好看的风景……”
    说这话时,李姝棠双眸璀璨如星,她脑中闪过的风景似乎也映现在她一双潋滟的眼眸里,而今的李姝棠明媚开朗,若舒展的花蕊,亦如破云的霞光。
    再不是谁背后黯淡的影子。
    “不过三嫂,那孟家可着实奇怪……”话至半晌,李姝棠倏然将话锋一转。
    “怎的了?”
    李姝棠秀眉蹙着,“那孟大人失了发妻,却好似一点也不伤心,丧仪上,是一滴眼泪也未流。不仅如此,生母逝世,孟大人的长子竟都未到场,只说是身子不好,不便过来。”
    裴芸却并未奇怪,但她也不了解那孟家之事,只道:“那孟大人身为内阁大学士,在众位前来吊唁的同僚长辈面前哭哭啼啼,到底有伤体面,指不定他表面毫不伤心,其实内心悲恸万分,而那位孟大公子,或正是因着孟夫人突然离世,伤心过度才倒下的,就如同淑妃娘娘一样……”
    李姝棠觉得颇为有理,或也寻不到旁的解释,讷讷地点了点头。
    裴芸邀李姝棠去她那厢坐坐,李姝棠拒绝了,她出京许久,自也惦念着月嫔娘娘,想早些回去了,只道日后有闲,再来寻她。
    裴芸便回了琳琅殿。
    方坐下喝了口茶水,她抬首便见书墨立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毕竟是在她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人,裴芸哪看不出她的心思,直截了当道:“有话便说吧,眼下这殿内只你我二人。”
    书墨抿了抿唇,却是更为慎重,行至外殿闭了门,方才低声开口。
    “娘娘,先头您让我给那溺死内侍的家人送钱银,奴婢去了,但奴婢在那儿遇到了一人……”
    裴芸搁下茶盏,“谁?”
    “奴婢先头只觉得眼熟,并未认出来,直到适才才发现……”书墨顿了顿,“那人正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小桃。”
    裴芸面色登时凝重了几分,目光死死盯着书墨,“可有错认?”
    “应是没有。”书墨回忆着,“那小桃腰上挂着一枚蝴蝶香囊,奴婢方才仔细辨认过,和奴婢上回见着她时她挂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蝴蝶…
    裴芸双眸微张。
    一些零碎的记忆自她脑海深处涌上,她记得,前世蓉姐儿出事痴傻后,嘴上常喃喃着“蝴蝶,蝴蝶”。
    那些曾不被她留意的小事,穿越两世的时光,突然完美契合。
    一股恶寒陡然自裴芸脚底窜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两世,淑妃都因病缺席御花园宴会,难不成,前世蓉姐儿之事及这一世的内侍之死都与淑妃有关。
    看起来那般温柔良善的淑妃,竟也会……
    裴芸猛然抓住书墨,急急问道:“那个叫小桃的婢女可有发现你?”
    书墨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当是没有,奴婢谨慎,待她走了许久,方才出去的,适才她见着奴婢也未有任何反应。”
    裴芸心下的大石还未落,忽又想起什么,“那那内侍的家人,你给钱时又是如何说的?”
    书墨复述道:“奴婢只说,从前与那内侍交情不错,而今他死的突然,奴婢心下难过,便送些钱来,希望能给他买副好的棺椁,安稳入葬。”
    裴芸颔首。
    与书砚的活泼性子不同,书墨办事更加沉稳慎重,幸得此回,她是派书墨去办的此事。
    她稍缓了口气,正色道:“书墨,此事莫要同任何人道,便是书砚也不可,就这样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虽不知缘何她家娘娘听闻此事惊慌成这般,但书墨做事向来知轻重,也知不要问的别问,她重重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道了。”
    虽得并未有暴露的风险,可自那日得知淑妃与前世蓉姐儿之事有关后,裴芸就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甚至夜间她开始频频发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那井檐之上,被人一把推入其中,井水漫过她的口鼻,那股窒息感与她前世死前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她挣扎着欲探出水面,却有一双手死死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得越来越深,直至她慢慢失去气力,再不得动弹,裴芸便尖叫着惊醒,寝衣已然被汗透。
    如此两三日,裴芸才知,原她胆子是这般小的,分明前世自尽时她那么干脆,可这一世,她的孩子们,她的家人,或是可留恋的东西实在太多,她根本不想死。
    她也突然意识到,前世的她,被囿于东宫这片小小的天地,似被障了目堵了耳,面对的从来是层层迷雾,而这一世,迷雾随风掀开一角,她方知,原周遭谜团重重,亦危险重重。
    尽是前世的她所不知晓的事。
    而她冒冒然的举止,险些害了书墨的性命,指不定也会害了她自己的性命。
    重生后,这是裴芸第一次真真感受到害怕。
    她无精打采了几日,连太子原先说好的合房日她都给忘了,幸得那夜太子临时有要事,派盛喜前来通禀,让她早些歇下。
    她确实歇得早,第二日也只草草用了几口晚膳,就睡下了,可躺在榻上又无甚睡意。
    大抵到亥时前后,迷迷糊糊间,她只觉似有什么落在她的额头上,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太子剑眉紧蹙的面容。
    “殿下。”
    裴芸坐起身子。
    太子收回探她额温的手,语气里掺着几分担忧,“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好,可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