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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审讯室内, 一场十分钟的闹剧草草了结。
    审讯方和受讯者重新回归原位,一切看似如常。
    但无论是傒囊脸上身上的伤痕,还是张有福阴沉的面色, 都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奇怪。
    虞妗妗一下下擦拭着黏糊的手指, 把纸巾搓成团后丢在垃圾桶中;
    抬眼去看, 那头的精怪低垂着头, 已然老实了。
    “没异议的话, 可以继续了。”
    赵部长等人当然没问题,精怪那厢似乎陷入了自闭, 于是虞妗妗对张有福道:“张老板,大概情况你应该了解了。”
    张有福沉默不语, 半晌点了下头。
    他不是白痴, 刚才突发的冲突已经非常明显地昭示了为什么虞大师他们要把自己喊过来, 来旁听一个妖怪的审讯——因为这个妖怪, 就是他小时候在山中碰到的那个小女孩!
    “它说当年你背它回生地的路上, 曾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粒‘种子’, 这件事你可有印象?”虞妗妗问。
    张有福下意识就想摇头,却只觉得四肢脑袋都很沉重。
    他抿着嘴唇, “……我想想。”
    此刻望着面前非人的妖异精怪,他绞尽脑汁去回想, 那年高烧不退蒙上的纱布似乎都被一点点抹去,许多他以为早就模糊不清的细节,也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
    张有福记起那个春节,出事的那一天。
    他二爷爷家距离村里的打谷地最近,一楼又修了一个大院子,除却丰收期和村里偶尔办个集体活动,院外头那片地都是空着的。
    一到日头好的时候, 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爷爷嬷嬷就带上小马扎,跑到那片空地坐着拉呱晒太阳。
    因着这样的地势优势,二爷爷家置办了好几张旧桌子,摆在院子里外充当麻将桌、牌桌,在自家弄了个小棋牌室。
    平日里农事不忙,村里的大爷伯伯们就到他院子里聚着打麻将,用桌子不要钱,也可以自带棋牌。
    二爷爷就负责给这些打牌的村民们卖酒水瓜子,也可以提供午饭,赚点小钱。
    于是春节年假在外务工的人回来走亲访友,他家更是围满了打牌的村人,好不热闹。
    那几天年仅十一岁的张有福就跟着爹妈一起,整日待在二爷爷家,和二爷爷家里的小叔张望虎、以及前来打牌的村人的小孩们一起疯玩。
    当进山碰到妖怪的小孩们尖叫哭闹着跑回村,村里人惊愕之余,发现张有福这个娃娃没回来,一时间群情紧张。
    村里人质朴,哪怕害怕妖怪也不会置孩子不顾,众人一合计立即围上火把,家里有手电的提供手电筒,带上村里的喇叭和啰进山找人。
    张有福的妈妈得知儿子失踪,当即哭得软了脚,跌在地上哭天抢地。
    商议之后,小南村村长决定让妇女都留在村子里,照看孩子,烧水备药,男人们则进山分头寻找,把人找到后直接送往二爷爷家里,毕竟孩子的母亲就在这里。
    当晚呼唤声和火光使山中不再沉寂。
    村民们并未找寻多久,就在两山交界的山涧中找到了昏迷的张有福,急匆匆把人抱回了他二爷爷家。
    守在村里的张有福母亲看到儿子被找回,一边哭一边给他褪衣服,用热水擦身体。
    听找到人的那批村民描述,张有福昏倒的地方十分邪性,草木茂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幽幽的淡淡荧光,饶是他们人多势众,在地方心里也发毛得紧。
    一时间村中人都断言,张有福是让山鬼给魇住了。
    待张有福退烧苏醒后,家里人也没敢多提此事,只是把他臭骂一顿,说别的孩子怎么就知道跑,就他憨傻落在了山里。
    儿子身子骨终于恢复硬朗起来,张有福母亲也终于有心思拾腾家里,她把张有福那日穿的衣服裤子拿出去准备清洗时,从衣兜里掉出一个串子。
    那是一颗果实状的小球,表皮绿色,放在阳光下能看到一些通透的嫩绿色纹理,中间打通串着一根细藤编织的绳子。
    张有福母亲还以为这精巧的小东西是儿子捣鼓出来的,还骂他不务正业,把张有福骂得有些委屈。
    他也不知道这串子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在他衣兜里。
    不过他本人心大,想不起来也就不纠结,随便往脖子上一套,恢复精力后又在村子里疯跑乱跑。
    也就是这之后他又去小叔张望虎家里玩的时候,和对方起了冲突。
    张望虎比他大不到两岁,却是二爷爷一家的心肝小儿子,是他爹的小弟弟,平日里只有他欺负人没有别人欺负他的。
    哪怕是张有福在这个比他大些的小叔叔面前,都得让着对方,活脱脱是村霸王。
    两人在炕上玩的时候,张望虎瞅见了他脖子上特别的果实串子,伸手就要拿他的东西。
    他心里不太乐意,一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二是他莫名地颇为喜欢这个串子,不想给。
    见他态度不情愿,霸王一样的张望虎原本只有三分想要,此时也变成了十二分,非要他的东西不可。
    两人一争一抢间就这么在炕上扭打起来,动静惹来了二爷爷和在院子里打牌的他爹。
    听完事情原委,他爹二话不说就要他把串子取下来,送给张望虎。
    之所以能几十年后的今天慢慢回想起这件事来,张有福觉得也和当时内心太过委屈有关。
    他不明白凭什么是自己的东西,每次只要小叔叔一想要,一哭闹,爸妈就总是要自己让。
    但小孩子哪里拗得过大人,尽管二奶奶在旁边一连声地说“不要不要”,他爹还是一把将他脖颈上的串子扯了下来,塞到了张望虎的手里。
    张有福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忘了,实际上现在他还能想起那时候张望虎得意的模样。
    “我只能想到那一件突然出现的东西,别的我确实没有印象了。”张有福说。
    他不禁看了一眼几米之距的精怪傒囊。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眼前的生物,和当年山中偶遇的女孩子对等。
    那个苍白却灵动的小女孩,予他来说只是童年时梦境一般的过客,却在数十年后,带给他和村子毁灭性的打击!
    经过傒囊的确认,张有福口中的果实项链,就是它留下的’种子‘。
    张望虎抢走它并不是多么喜欢它,毕竟农村孩子见什么都不多就见各式各样的果子植被多;
    他只是纯坏种,就是想抢侄子的东西。
    抢走之后他便随手丢在了衣柜角落,再也没有想起。
    事情到这已经清晰明了,虞妗妗指尖一下下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所以张望虎是故意的。”
    “当年他是一起进山的那批孩子中的一个,想必报恩的傒囊现身并说出来龙去脉时,他就是知晓精怪报恩却找错了人,但他心安理得地认了下来,并且提出苛刻条件收服为己用,多次借助傒囊的力量去谋害张老板。”
    “按照那家伙的小心眼和对张老板的愤恨妒忌,想必每次傒囊保护他、构陷张老板时,他心中都在暗爽,属于张老板的机缘被他抢走,落在他眼里可不就是好一处以怨报德的好戏。”
    虞妗妗啧啧有声:“他在明,张老板在暗,他完全可以趁张老板回村的时候,让傒囊去杀了他,我想这对精怪来说并不难。”
    “可这些年针对张老板的手段都是暗箭,挖人祖坟,断人矿脉,更说明张望虎根本不敢让傒囊见到张老板,他担心害怕见到面,傒囊会认出真正的恩人。”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对的。”
    可笑盘踞在张有福头顶多年的困境,以及小南村人的惨境,都源于一个报恩乌龙。
    只看张有福那复杂的神色,便知道他内心也很不平静。
    虞妗妗站起身,对张有福说:“既然事情原委都搞清楚了,张老板可以回去了。”
    张有福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刚从椅子上站起准备往门的方向走,身后发出巨大动静。
    傒囊跟随着猛然起身:“等等!”
    它晶绿色的重瞳紧紧盯着张有福,巴掌大的脸上尽是纠结痛苦,复杂的情绪翻涌,让它一时失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内心的悔恨和恐惧促使它结结巴巴出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是我识人不清,我没有调查清楚就为虎傅翼……”
    “你能,原谅我吗?”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二者身上,虞妗妗抱着臂,静静等候。
    张有福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始终没有回头,半晌喑哑的声音响起:
    “小南村一百多户人家,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婶兄弟,全因为我……因为我以前招惹了您这么一尊大佛,他们全都死了。”
    “我代替不了他们原谅任何人,我也、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言下之意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张有福很后悔当年帮了傒囊。
    再给他一次选择机会他希望不要和对方结缘。
    他也无法原谅对方。
    这个反应显然傒囊无法接受,它对人类全部的向往都来自几十年前的结缘,知道自己这些年报错了恩,愧疚悔恨和痛苦更是如同潮水将它淹没。
    它恨自己,更恨张望虎!
    它推开桌子的阻挡就要往前,它伸出细长的指尖抓向张有福的衣角,连藤发都想聚拢而上作出挽留。
    “不!你别走!!”
    “我真的……”
    “肃静!山君不可以再往前了!”这次不需要虞妗妗出手,赵部长就震声制止,直接上前将情绪激动的傒囊按住,“你这是要做什么?逼迫张先生谅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