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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有喜

      苍老高亢的呼声传出。
    黄衣观主与万胎嬷嬷率先应声而跪。
    其下,分别以八卦与莲花印结阵围拢在祭坛旁的所有道长与嬷嬷依次拜倒。
    再往外,黑压压拥挤在村头的无数漆黑雨衣摔下灯笼,如被风吹倒的麦浪一般,纷纷匍匐,低下头颅。
    “恭迎吾神——!”
    “第一拜,开天阙——!”
    所有人齐声高呼,狂热而又虔诚。
    声音聚成巨浪,扑卷四方,令欢喜沟熏浓的烟雾都震颤回荡起来。
    忽然,巨鼎里那三根足有巨蟒粗细的香轻轻一抖,其中一根蓦地加速燃烧起来,不过眨眼,便有大半化作香灰。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叩倒不可见的头顶,茫茫的香火云烟无声翻涌起来。
    恍惚间,一道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像是一片神圣宏伟的天宫仙阙,又像是无数臃肿而又庞大的肉团。
    此时,便是有人可以抬头去看,也细看不到,只有模糊的幻觉,与诡异扭曲的线条残留在视网膜上,好似大量蠕虫爬过,留下细卵。
    四周本因香火而有些烘热的夜风,瞬间变得阴冷刺骨。
    感知到香与风的变化,榆阿娘面皮重重一颤,再度拜下。
    “恭迎吾神!第二拜,请天梯——!”
    众人随同。
    “恭迎吾神——!第二拜,请天梯——!”
    夜风再变,混着浓烟浓雾,流散为一条条丝线般的透明小虫。
    小虫阴寒,甫一出现,便寻找寄主一般,朝匍匐在地的人群射去,遇孔则入,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成百上千的佝偻脊背颤抖起来,哭泣声时不时响起,似欢愉升仙,也似痛苦濒死。
    重重叠叠的呓语响起,堆满每个人的耳中。
    好像上万人聚集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又好像某种不可见的巨兽从身边缓缓走过,无数垂落的触手与肢体扭曲蠕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啊——!”
    人群中传出了尖叫。
    仿佛有谁看到了什么。
    可不等尖叫落地,发出尖叫的人便都陆续炸了开来,崩散成了一地仓皇爬动的细小血虫。
    周遭跪地的人都被溅了一身血块,却不惊不怒,反而于麻木僵硬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一个接一个,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抢夺那些血虫,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榆阿娘眼角的余光瞥见,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之色,旋即又解恨般,露出些许快意。
    她恨两神,也恨欢喜沟的凡人。
    风声渐烈。
    匍匐的无数身影上缓缓升起缭绕的香火,旺盛更胜巨鼎中的三根大香。
    似是受到牵引,大香中的第二根也迅速燃烧过半。所有香火滚滚腾空,朝着祭坛上空汇聚。
    奏乐声、唱经声更大,大到每一声落地,都恍若平地一惊雷。
    所有人耳内嗡嗡,口鼻均品尝到了甜腥。
    在这混乱而狂烈的响动里,云雾深处,一道由星月光芒铺就的洁白长阶徐徐落下,似虚似实,美轮美奂。
    “恭迎吾神!第三拜,神降——!”
    榆阿娘嘶声高呼。
    “恭迎吾神——!第三拜,神降——!”
    “神降——!”
    “神降!”
    “神降!”
    疯狂的声浪一重高过一重,将欢喜沟内外的所有声响全部淹没吞吃。
    “砰!”
    第三次叩首。
    这一次叩拜之后,如获允许般,那些埋进尘埃里的头颅尽皆仰了起来。
    这一幕,自高空远望,便是黑压压一片肉地之中,突然生出了无数张苍白呆滞的脸孔。
    它们拥挤着,蠕动着,翻出无数只眼睛,齐齐盯着高空。
    或狂热亢奋,或麻木冷漠,或虔诚喜悦,或谵妄痴愚,或好奇敬畏,或贪婪恐惧……
    “神降!”
    “神降!”
    “神降——!”
    声音冲破喉咙,从呼喊化为嘶吼。
    这模样,倒好像并不是在请神了,而是疯狂地自淤泥里伸出千千万万只手,要将远在云端的神明硬生生拽下来,甩下来,令其坠入人间,受凡欲烹煎,受凡心灼烧,金身破碎,神目垂泪。
    洁白长阶从云深处来,落于香火承托的祭坛之上,于排山倒海的声浪中稳固,渐渐飘下朦胧金光。
    “咚——!”
    长阶尽头传来洪钟大吕之声。
    振聋发聩。
    榆阿娘、黄衣观主与万胎嬷嬷三个跪在祭坛之上的人俱都神色一变,迅速垂下了视线,不敢再往夜空深处望去。
    “恭迎吾神!”
    他们再度叩首。
    祭坛之下,那无数只眼睛却没有动,仍在直勾勾地盯着空中。
    “恭迎吾神——!”
    浩大的呼喊结束,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只余长阶,只余香火,只余颤动的眼睛。
    突然,长阶上闪起了一道微光。
    几乎同时,两道身影被勾勒出来,由模糊到清晰。
    一人高大挺拔,眉如刀锋,一人清瘦俊逸,红衣似血。
    “本来想再多等一会儿,看看你们还要弄出什么动静来,但现在不行了。没想到,你们还真要把祂们给叫醒了。可惜,用的不是你们的信仰,而是你们的欲望……”
    凡是镜面,即可穿梭。
    无数飘飞空中的雨滴,总有一些便是如此。
    黎渐川说着,半抬起头,望向长阶更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直到一声仿佛受到巨大刺激的尖叫响起:“渎神者!”
    “他们怎么敢登上天梯!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渎神者死!”
    无数尖叫声刹那爆炸。
    祭坛上仿若承受无形重压的榆阿娘三人也猛地脊背一松,霍然抬头。
    “真吵。”
    宁准微微抬眉,眸光流转。
    瞳术展开,周遭空间瞬间裂作蛛网,将长阶上下封印——无论是长阶深处的蠢蠢欲动,还是长阶之下,祭坛上的攻击,祭坛下的混乱,都在这一刻被轰然困锁。
    原本以宁准现在虚弱疯狂的状态,是无法使用出瞳术如此强悍的一面的,可偏偏他有黎渐川。
    而黎渐川有时间之力。
    时间之力补足了瞳术一时的不稳,令其如真空时间一般,将祭坛方圆十里的时间空间,全部凝固。而这与真空时间不同的是,在这种凝固里,黎渐川和宁准行动无碍,不受限制。
    当然,这种凝固持续不了太久。
    顶多五六秒。
    但对黎渐川来说,这已足够。
    他一眼扫过长阶深处两神半睁半闭的巨目,未多停留,一个箭步,从长阶跃下。
    符刀离体,化作长刀,一刀劈在了祭坛之上。
    祭坛未碎,长刀抽出,再次一斩,停在最下方的第九层地基。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黎渐川吐出钥匙。
    已化琉璃的万家米轰地一震,滚落散开,原本稳固至极、好似万古都不会动摇的祭坛开始地震般摇晃。
    两个漆黑的盒子一前一后从祭坛地底飞出。
    黎渐川抬手抓住,还未打开,便听咔咔一阵巨响,时空震动。
    宁准的封锁破了。
    自己封在欢喜沟的东西已经到手,黎渐川也不再犹豫,神色一凛,直接开口:“真空时间!”
    万事俱备,此时再不解谜,难道还真要等到三神真正苏醒的生死关头,才来动手?
    黎渐川已不想再等。
    斑斓的色彩被剥夺,黑白降临,刚刚恢复一刹的时空再次凝固。
    长阶深处不知何时开始淌下的腥臭血水,万胎嬷嬷胀大扑出的身影,和黄衣观主抖开的拂尘,以及遥远的夜空穹顶之上,徐徐展开的巨大阴影,都狰狞而又无奈地静止下来,沦为褪色的老旧照片。
    果然,黄衣观主与万胎嬷嬷因受制于两神太多,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即使再强,对外来者有再多了解,也算不上是监视者。
    倒是榆阿娘,眼珠犹能转动。
    除她之外,在这随游戏对局的难度已升到最高水平的真空时间里,欢喜沟还能保有自由意识的,便只剩下粗粗抬起半边眼睛,只能遥望窥探,还未苏醒降临的三神。
    祂们似在震怒,令黑白色的空间响起了古怪的异语。
    “听不懂。”
    宁准发出学渣的声音:“这外语老师没教过呀。”
    异语陡然扩大,变为巨响。
    眼下,祂们好像才当真怒了。
    “外来者的手段……”
    榆阿娘也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真空时间。
    她面上不见惊讶,只微微转动着双眼,扫视四周,似在审视什么:“这时候降下这所谓的真空时间,季川,你想做什么?解谜?”
    榆阿娘的目光钉在黎渐川身上:“你打算背弃我们的契约,不再弑神?”
    榆阿娘这番姿态,似是并未发觉她下到黎渐川身上的暗算已被识破,还认为自己占据上风。
    黎渐川权当留一个后手,也未点破,只微微挑眉,认真道:“当然不是。只是你也知道,作为玩家,解谜拿魔盒肯定是重中之重,我有能力先做这件事,当然会先做。”
    “做成了,我可以不立刻通关离开,拿着新魔盒,增强了力量,再来与你弑神,这样岂不是把握更大?做不成,我也不会立刻就死,拼着一口劲儿,也有干翻三神的可能性,你说对吧?”
    榆阿娘冷嗤:“你最好记得这番话,背信弃义,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黎渐川笑了笑。
    “打算怎么解?”宁准似笑非笑地等着这没有半句真话的交谈结束,才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