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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皇帝日记:我当知县的日子

      第350章 皇帝日记:我当知县的日子
    张利一瞧著宋煊摆弄弓:
    “宋状元,你平日里都是这么玩要的?”
    “当然。”
    张利一怀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就瞧见宋煊弯弓搭箭。
    箭矢刷的一下就正中三十步外的靶心。
    张利一的嘴巴下意识的张大。
    他指了指宋煊,又指了指门口处的靶子。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煊又隨手射了两箭,依旧是正中靶心。
    张利一直接坐在椅子上,他有些恍惚。
    是不是天太热了,所以自己一路走来,有些眼?
    他再次奔著门口望去。
    那確实是三支箭都在靶子上,不是人为近距离插进去的。
    在家里的时候,父亲还仔细叮嘱过,不要在外人面前耍脾气。
    特別是在宋煊面前,要更加注意。
    这小子可是极其能发疯的。
    他连顶头上司的面子都敢驳斥,给陈尧佐骂得吐血抱病在家休息。
    你可千万要懂点事!
    张耆在家里对儿子管控严苛,但並不代表著他能控制儿子在外面胡闹。
    张利一原本不觉得宋煊能有什么能耐,他岳父曹利用,可没自家老爹受宠信。
    可是方才宋煊那么一出手,张利一立即觉得用“立地太岁”来形容宋状元,那完全不是污衊!
    怨不得刘从德那么无法无天的人,在宋状元面前都吃了亏丟了面子还不敢报復回去,原来是真的惹不起。
    不说这准头,光是能拉动这三石弓,就绝非常人。
    那拳头落在人身上,可真是一拳一个不哎声。
    怨不得刘从德不敢对外宣扬啊!
    还对宋煊讚不绝口的。
    原来是被他打怕了!
    他们这些围绕在皇太后身边获利之人,私底下如何能不相互勾结呢?
    张利一回想起父亲的淳淳教诲,当即觉得薑还是老的辣:
    “十二哥儿,我爹让我跟著您歷练歷练。”
    “今后有什么事,您儘管吩咐,赴汤蹈火啊!”
    宋煊瞧著张利一如此行礼,觉得他爹张耆对自己儿子是有误解的。
    这不挺懂礼貌的吗?
    而且他也听说过张耆对自己的儿子管控十分严苛,绝不像刘家似的那么目中无人的。
    “张三哥,这话说的严重了。”宋煊脸上带著笑:
    “你喜欢习武完全没问题,开封县事多,还得先请你跟在我身边帮忙一二。
    张利一听著宋煊如此言语,自是喜上眉梢,
    原来宋状元也不是一个喜欢奚落他人之人,听听人家这话说的。
    什么歷练?
    那是帮忙!
    “我身边也有几个好手,你们日常可以切一二,打磨自己的武技,將来上了战场也好杀敌立功。”
    “好好好。”
    张利一觉得宋煊有如此射术,力气大点,读书读的好点,已经绝非常人了。
    他身边还能有几个好手?
    方才被宋煊露了一手,张利一也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绝不是吃乾饭的。
    所以张利一当即开口道:
    “十二哥儿,反正閒来无事,不如让你身边的好手先与我切磋切,如何?”
    “现在?”
    “对,现在。”
    张利一见宋煊有疑问,脸上重新掛著自信的笑容:
    “也好让十二个哥儿瞧瞧我的本事。”
    “行,那就各自使出五分力气吧,免得真的伤了。”
    听到宋煊如此贴心,张利一更加確信宋煊身边的人没他勇武。
    “去把王保与许显纯二人喊来。”
    “是。”
    待到一旁侍奉的老僕人出去后,宋煊才给张利一解释了一下他们二人负责保护自己。
    张利一瞭然,说明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那自己得小心点。
    王保许显纯二人往那里一站,一壮一瘦,甚至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张利一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壮汉的力气同样也不小。
    於是他指了指许显纯道:
    “就你吧,咱们两个切一下。”
    许显纯歪头看向端坐的宋煊,见他伸出手:
    “五分力切磋一下。”
    许显纯这才重新打量著张利一:
    “切拳脚吗?”
    “不错。”
    张利一点点头:
    “我可是跟在东京城有名的枪棒教头,自幼从他学来的功夫,你可要小心些了。”
    许显纯闻言点头,一脸的凝重之意。
    王保则是看热闹似的让开了场地,坐在另外一旁。
    张利一爆了自己的跟脚后,脸上带著笑意行了礼。
    二人摆开架势对战。
    宋煊也想要瞧瞧东京城有名的拳脚教头的功夫,到底有多强。
    许显纯先是出拳试探了一下。
    张利一倒是毫不客气的出拳。
    宋煊眉头一挑,张利一的下盘怎么不稳?
    一套拳打的是虎虎生风,可在许显纯看来没有丝毫威胁。
    难道东京城有名的拳脚教头,是教人“打好看的拳头来表演的”?
    为了谨慎起见,许显纯想要多试探一二,时不时给张利一一拳,逼得他使绝招。
    甚至还用出了宋煊特別喜欢用的招式:
    白鹤亮翅!
    张利一虽然不懂,可是也能瞧出来如此挑畔的动作。
    他当即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隨即又屁股著地滑了回来,躺在地上哎呦妈呀的叫唤。
    许显纯望向宋煊,摊手道:“我只用了三成力。”
    宋煊主动把张利一扶起来:
    “张三哥,要不要帮你叫郎中?”
    “不用!”
    张利一咬著牙捂著自己的胸口,强撑道:
    “不过是小事,不碍事,不碍事。”
    宋煊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先回去歇著。
    许显纯走到半截回过味来:
    “他不就是跟我一样被人哄骗了吗?”
    王保警了他一眼,没搭茬。
    “他身边的人纵然有真本事,可是碍於他的身份也定然不会使出全力,反倒会配合演戏。”
    王保瞭然。
    许显纯在家乡都被人哄成二傻子了。
    张利一觉得三分力也真是不小。
    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用以前,就在今日之前,他也是以一敌多打的其余师兄弟毫无还手之力。
    练武本来就是一件不轻鬆的事。
    要是你感觉挺轻鬆的,除了万里挑一的天赋怪之外,那就是有许多人托举你,让你產生了天下无敌的错觉。
    张利一强撑著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的夸耀著宋煊当真是会选人的。
    今后他若是时常与宋煊手底下的人切,定然能够提升自己之类的话。
    宋煊嘴里表示赞同,又说了主要是东京城最厉害的枪棒教头,所以我这个隨从不得不小心行事,免得在我这里丟了差事。
    听了宋煊的找补,张利一登时觉得胸口疼痛减缓了许多,他连忙大笑道:
    “確实如此。”
    待到聊了几句,张利一也就想要告辞了。
    宋煊站在门口瞧著他远去。
    张利一回头瞧著宋煊一直都在目送自己,脸上强装著笑意回头。
    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大娘娘赐给自家父亲的这条街,为什么会这么长!
    偏偏还没有什么人来人往的意思。
    以至於现在大街上就他与自己的隨从走著。
    为什么宋煊还如此的给自己面子?
    他能不能不要目送了?
    待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张利一才止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问道:
    “宋状元可是把门给关上了?”
    “关上了。”
    听到这话,张利一直接往后一倒:
    “快抬著我去医馆,太他娘的疼了。”
    樊楼掌柜的心中很是苦闷。
    盘帐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营业额下滑的极为严重。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兴许真的能把给宋煊过目的帐册里的营业额,变成真实存在的。
    到了那个时候,樊楼还有什么竞爭力啊?
    林夫人那里就硬挺著,根本就不给个说辞,反倒要让自己想办法反击。
    钱掌柜的愁的直挠头。
    你真以为我没看过西游记是吗?
    让我这个奔波霸去干掉“唐僧师徒”?
    宋状元何许人也?
    那可是东京城新崛起的“立地太岁”!
    他都敢在皇帝、皇太后、群臣面前,把开封府尹陈尧佐喷的吐血,都不放过那个杀人犯。
    属实是孙大圣大闹天宫之后,屁事没有。
    整个东京城听闻此事之人,哪一个不是对他又敬又怕的?
    如此一来,宋煊可是比陈尧佐这个开封府尹更能震东京城的那帮泼皮。
    再加上宋煊使用犯人去清理沟渠之事。
    只要你不犯了杀人等大错误,他是愿意给你改正的机会的。
    参加劳动改造,不仅能让自己过的舒服点,兴许將来出狱之后还能赞点钱。
    现在已经有人在谋划进开封府的监狱,然后给宋煊干活去。
    因为不仅是看那些犯人,是真的能吃饱,就算米不是新米。
    整个东京城又有多少人家能吃得起新米的?
    光是吃饱这件事,就足够吸引人。
    东京城百万人口,可没有这么多的工作岗位供应大批人吃饱穿暖。
    这四个字,就足以让许多人趋之若的追隨。
    钱掌柜的盘完帐后,更是长长的嘆了口气。
    他走出柜檯,站在樊楼门口,望著高阶下面来来往往的黎民百姓。
    许多人別说来樊楼了,就算去別脚店吃饭都难。
    钱掌柜的想不明白,和气生財,为什么非要跟官府作对呢?
    他想不明白。
    好好的生意搞成这样。
    今后樊楼还能维持“销金窟”的体面吗?
    降价寻求更多的客源,那是自寻死路。
    左右不过千来贯的钱財,算不得什么大钱。
    钱掌柜的脸上已经带不出笑容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头脑不清醒的人,还能高高在上赚大钱!
    樊楼的生意下降,那是显而易见的。
    眾人好不容易得到围攻樊楼生意的机会。
    不用宋煊推动,自然有人会持续的掏钱宣扬。
    他们恨不得宋煊也能够给自己店里写一个诚信经营的牌子,或者按时纳税的牌子。
    以此来证明自家店铺要比樊楼强。
    樊楼一年营业额才十万贯,让其余七十一家正店怎么想?
    哪家的营业额是这么一点钱,就不要干正店了。
    趁早把店铺盘出去,免得丟人。
    如今的樊楼便是丟人了,任凭你再怎么解释,酒的营业额没有算进去,可依旧大批人都说樊楼一年营业额不止十万。
    那么多达官显贵去钱,钱都到哪里去了?
    谣言这种玩意,別说在现代大批人相信,在古代更是极为致命的。
    要不然哪也不会有狐狸叫、鱼腹藏帛等种种事例號召百姓响应了。
    陈胜吴广、黄幣军起义,大批人都疯狂加入这个组织。
    钱掌柜一下子就品鑑出来了,宋煊的执政理念就是只要你守法,那我就罩著你,给你方便。
    若是你不守法,那我可有的是法子折腾你,我寧愿把你弄倒闭了,也不愿意你违法做事。
    樊楼的情况不好,无忧洞的业务也受到了阻碍。
    如今宋煊派人大肆宣扬安全客栈,以至於许多客栈都上开封县说他们也能按时交税,能否请大官人把自家店铺的名字加上去?
    他们现在都是主动给县衙送钱,甚至连罚款都准备好了。
    看门狗齐乐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以至於前院人声鼎沸的。
    户房清点钱数的人都忙不过来了,周县丞要求其余房也要抽出人来帮忙。
    此时的宋煊就在后堂待著,张利一则是跟著郭恩在后院习武,顺便看看人家做饭。
    张利一是一丁点都不猖狂了,他发现自己连年纪不大的郭恩都打不过。
    这小子猛的很。
    以至於让张利一產生了一种这么多年,他都白练武的挫败感。
    而作为“临时知县”的赵禎,则是饶有兴趣的站在前堂。
    他瞧著这帮人爭先恐后的来交税。
    官府收税,什么时候都是一件难事。
    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富商豪绅,对於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钱,交上去这件事,都十分的牴触所以王朝给他们开了口子,成为进士,就有了免税的权利。
    其余人则必须要老老实实交税。
    但是灾荒年多了,百姓就不能如实交税。
    官府收不上来税,就容易出问题。
    作为皇帝,赵禎是特別愿意见到有如此多的人来交税的场景。
    这意味著朝廷可以拿钱,来做出更多的事。
    大宋除了要支付许多俸禄外,最大的支出就是賑灾。
    赵禎光是当皇帝这几年,就发现天下各地总是会发生自然灾害。
    连东京城每年都会闹上一次洪水,其余各地旱灾水灾的也没少报。
    一旦发生灾祸,朝廷自是需要大笔钱支出。
    以至於如今久病成医,大宋针对自然灾祸的处理,当真是比前朝强上许多。
    不说大宋的百姓有福,至少比前朝运气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况不能避免,但隨著厢军制度的建立,也大幅度减轻毕竟加入厢军,也就是让你混个低保,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至於去造反。
    赵禎想要平定西夏、修黄河,收復燕云十六州。
    但这都需要很多钱才能办成嘍。
    別说国库的钱不多,就算赵禎想要用自己的內库支援,都拿不出来十万贯。
    赵禎观看了一会,便带著人去后堂了。
    他是有些不理解,以前这些人都不主动来交税,
    如今宋煊就是发布了一个简单的布告,便许多人来爭前恐后缴纳欠税。
    赵禎走进门,瞧著宋煊颇有些悠閒的看著开封县的各种帐册。
    “十二哥。”
    “回来了。”
    赵禎一进屋子里就感觉凉爽许多,他坐在一旁:
    “那么多人来交税,你都不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
    宋煊开口道:“不过是为了瞧著旁人吃肉,他们只能喝汤,所以为了长远利益,才主动来缴纳欠款的,求我给他们当个守法百姓的名声罢了。”
    赵禎挥舞著扇子,给自己扇风,回味著宋煊话中的深意。
    如此想来,那些提前缴纳完税款的商人,吃到了肉。
    现在这些没有按照规定的人一瞧有利可图,所以也来“效忠”。
    “那十二哥打算怎么处理这批人?”
    “就算交完税后,让他们回去先等消息。”
    宋煊放下手中的书册:
    “这可是官府,什么时候能够立即把流程给批完啊?”
    “他们交税之后,就想让本官给他们在官府的布告上加个名字嘛。”
    “有没有想过先前主动交税的那批商人怎么想?”
    “你如何保证这批守法之人的利益?”
    赵禎被宋煊一连几问给问住了。
    相比於许多政务都是刘娥处理完,给出结果后,让赵禎去看著学习。
    赵禎更喜欢宋煊这种遇到问题先让你思考,等你思考完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並不是所谓的教导你,而是叫做“想法”上的碰撞一人智短,三人智长。
    同一个问题大家相互討论后,然后再做出拍板决定去执行。
    而不是我是皇帝你必须要听我的,不充许反驳。
    我是知县,你也不许反驳我,
    赵禎发现宋煊是鼓励手底下的人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若是他觉得有用,就要给手下记上一笔功劳,待到“发补贴”的时候,额外给手下一笔赏钱因为赵禎以为宋煊是那种独断专行,把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结果他是自己心里有主意,但是也问一问手下人的想法。
    赵禎问宋煊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本地人比自己更了解一些情况。
    有些事的处置方法要因地制宜,而不是死板教条模式,
    有些办法在南京城管用,在东京城兴许就行不通了。
    说实在的,没有人喜欢“爹味”教导。
    赵禎作为一个皇帝,早就受够了这种教导。
    他喜欢宋煊的处事习惯,也更愿意接受认同。
    “十二哥说的在理,所以我的想法是先让其余人的生意火爆上一两个月。”
    “然后再从这批人当中,挑选出三两个合適的店铺,重新加上去。”
    赵禎脸上也带著得意的笑:
    “如此一来,那些先交税的人得到了好处,晚交税的这批人也有了既得利益者,如此慢悠悠的添加名单,方能保证前面人的利益。”
    “如何?”
    “不错。”
    宋煊打了个响指: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祥符县的商铺,可不归咱们管,他们那边不会配合的。”
    赵禎点点头,倒是这个道理。
    若是开封府尹在,他还能从中撮合,双方达到利益最大化。
    “十二哥,那还需派人去与祥符县知县陈话沟通一下。”
    赵禎倒是开口道:“如此一来,祥符县有了钱,也能用犯人来疏通沟渠,一举多得,到时候。”
    “哎。”宋煊当即打断赵禎的话:
    “如此有风险的主意,我是不能主动传递给陈话的,除非他来主动找我求教。”
    “为何?”
    赵禎不明白宋煊的这种处事习惯。
    “六哥儿,咱们不说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
    宋煊靠在躺椅上:“就说一件事,那便是上赶著不是买卖。”
    “这又是什么话了?”
    赵禎对宋煊时不时的冒出几句“乡间厘语”,著实是不懂。
    “东京城的商人卖货,若是追著客人强卖,反倒会被压价,若是稳坐店中,待客自来,却能获得厚利。”
    宋煊这个时候侧过身:
    “就如同我岳父当年去辽营谈判,被寇准严格要求只能三十万,若是一口答应,辽人必定会得寸进尺。”
    “结果正是我岳父淡然周旋,反倒掌握了主动权,辽人见好就收。”
    赵禎连连额首隨即又出言道:
    “便是欲速则不达!”
    “对。”
    宋煊笑呵呵的回覆:
    “陈话可不一定能有我做的这般好,万一他不想疏通沟渠呢?”
    “万一他对待犯人极为严苛,出现逃亡事件,岂不是又害了守法百姓?”
    赵禎听著宋煊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果然,有些政策是需要因地制宜,但更是要看执行者的本事。
    否则便是良好的政策变成了苛政!
    这不是赵禎想要的结果。
    “天下那么多官员,一个一个辨其能力,怕是很难做到全面的。”
    赵禎悠悠的嘆了口气,目前他也想不到什么合適的办法。
    宋煊也没有,选人用人本来就是一件难事。
    其中还要夹杂著个人情况以及各方利益,做到公平公正,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的。
    “六哥儿就当作是屎里淘金吧,淘到一个便是你的运气。”
    宋煊倒是不觉得赵禎有什么难过的,他运气相比於其余皇帝还是挺好的。
    大宋数的上號的名臣,许多人都被他给淘到了。
    赵禎没想到宋煊会用这种比喻。
    岂不是他对於大宋许多官员都看不上眼,全都是屎。
    “十二哥此言颇有些偏颇了。”
    赵禎极力解释道:
    “像陈尧佐那样的官员是少数人,据我所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兢兢业业,同样被人公报私仇过。”
    “六哥儿说的对,我不该以偏概全。”
    宋煊作为臣子,有些话是不能与皇帝过於掏心掏肺的。
    一点而过就行,成年人了,没必要改变他的选择。
    一个人的思维是很难改变的。
    但是宋煊觉得赵禎是一个合格的皇帝,那就够自己施展开了。
    若是遇到大宋其余皇帝,尤其是赵禎他爷,宋煊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毕竟赵光义连他亲儿子都信不过,属实是被五代思想茶毒入脑了。
    赵禎很高兴。
    十二哥能够听得进去自己的意见。
    要是放在皇宫里,他作为皇宫的主人,意见是最不重要的。
    甚至连得到延迟满足的机会都很少。
    再加上这些进土,大多数人都是从科举场內考上来的,一个个都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其余的多是官宦家庭出身,耳濡目染下,对於做事也应该有点把握。
    故而赵禎是愿意相信这帮官员的。
    宋煊只是稍微揭开了一点遮羞布,又很快不提这种事。
    “十二哥,我只是有些疑惑。”
    “什么疑惑?”
    宋煊端起一杯加冰的凉白开:“此处又没有外人。”
    “那便是陈话他瞧见十二哥你做事如此高效,又有成果,他还是吕相的小舅子,如何不敢效仿施展身手呢?”
    宋煊喝了一口,隨即开口道:“我能够以最坏的心思去想他吗?”
    赵禎不解:
    “为何?”
    “这也是一种思考方式,因为许多人向来不禪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別人的。”
    宋煊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打在了赵禎的头上。
    赵禎整个人愣住了。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祖父还会忌惮自己的父皇,方才有了十二哥所说的思考方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你自己觉得周遭人都是好人,可是其余人都会觉得你是好人吗?
    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便能解释的通了。
    赵禎咽了下口水,点点头:“十二哥儘管明说。”
    “我做事是不是够激进的?”
    “对。”
    赵禎毫不迟疑的接了一句。
    他自从认识宋煊后,可谓是这辈子见过想法最激进的人了。
    旁人不知道的,光是宋煊为自已解决郭皇后一件事,做法就极为激进。
    嚇得赵禎內心都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太激进,非要废了她的。
    “所以有些官员必定不会喜欢我的行事风格。”
    “对。”
    宋煊放下手中的杯子:
    “那相对於我激进行事,必然会有人十分保守,我做什么,他们就不会做什么!”
    “对。”赵禎再次点头。
    “依我的观察,吕相爷也是一个作风保守之人。”
    “我在开封县做的事情红红火火,眾人全都传扬。”
    “同为赤县知县的陈话也定然心中痒痒,此事他应该去请教过他姐夫了。”
    宋煊警了赵禎一眼:
    “直到陈话现在都没有派人来询问一二,或者来我这里请教,那就说明吕相爷让自己的小舅子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在赤县为官,第一要务不是做出什么成绩来,而是要稳!”
    “稳?”
    赵禎眼中露出探寻之意。
    “对,只有稳才是官员升迁的第一要务,至於政绩也不需要过於突出,到时候吏部有关係,自然能够让你先人一步爬上高位。”
    宋煊如此直白的话,让赵禎依旧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以说无论是刘娥还是大儒对赵禎的规训是十分成功的。
    他想要反驳,但是又无话可说。
    所以只能呆愣在原地。
    但赵禎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他就算被宋煊给说懵了,也是一直都在仔细思考。
    有些话,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都没有宋煊给他说的多。
    有些事,就如同他的亲生母亲如今正在守灵一样,全都瞒著他呢。
    赵禎想了一会:“这么说,目前这个困境是无法改变的?”
    “就算消灭了世家门阀,可依旧会形成新的小世家,他们相互联姻,最终盘踞在朝廷,掌握著权力。”
    宋煊伸出手指道:
    “宋初的官员不过千余人,如今的官员怕是要超出三万之数了。”
    “但是大宋比大唐的疆域又少了许多,只能层层叠叠的把一个职位分为几个职位,避免有官员造反。”
    “再加上官家曾经当眾许诺过会增加进士的名额,今后大宋的官员怕是会越来越多。”
    “祖上占据优势的家族,自然会优先提拔自己的家族姻亲或者故旧,其余人汲汲一生怕是都很难超越五品官的职位。”
    赵禎突然有些羡慕宋煊可以躺在躺椅上,他也想要搞一个这个。
    宋煊拋出来的问题,赵禎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
    就算是让那些寺庙出钱,他同样也没有想出该怎么跟大娘娘说。
    於是赵禎索性就躺在了床榻上,让张茂则给他扇扇子。
    他想的太多,脑门子一个劲的往外冒汗。
    宋煊翻了个身,瞧著屋顶,慢悠悠的扇著扇子。
    看样子官家年纪轻轻雄心壮志,什么都想干,可什么都抓不住。
    他確实还需要多当知县歷练歷练呢。
    “大官人。”
    周县丞满脸笑意的拿著帐簿走进来:
    “现如今开封县那些客栈都缴纳赋税了,他们正等著大官人训话呢。”
    宋煊眼晴都没睁开,用扇子挥舞了一下:“此事去问我表弟怎么做,这个主意是他出的。”
    周县丞一愣,隨即看向躺在床榻上休息的年轻人。
    如此好法子,竟然不是出自大官人之手。
    原来宋大官人身边也有军师啊!
    周县丞极为客气的上前,请宋煊的表弟赵禎定夺。
    赵禎说了一下自己的主意,宋大官人目前工作繁忙,回头会派人去抽查这些店铺的,待到合格之后,方能重新张贴布告。
    否则官府的布告昨日贴,今日换,岂不是一点信任程度都没有。
    周县丞连连点头:“若是那些店铺掌柜的闹事呢?”
    “谁闹事,你就把他们店铺的名字圈下来,排在最后去检查。”
    “这些敢同官府作对的刁民,还用我交代怎么对待吗?”
    听著赵禎如此言语,周县丞觉得他们两个果然是有亲戚关係。
    行事风格太像了。
    “下官这就去安排。”
    周县丞见宋煊没有特意交代,便晓得此事真的是宋煊表弟所为。
    因为大官人喜欢放权,让手下人儘管去做事,做好了有奖赏。
    要不然开封县的这些人,怎么会干活积极性如此之高呢?
    待到人走了,赵禎一脸兴奋的道:
    “十二哥,方才我够不够凶狠?”
    “不够。”
    “啊?”赵禎觉得自己说那话已经很凶恶了。
    “下次加他妈的。”
    “他妈的?”
    赵禎的脑袋歪了一下:
    “他妈的刁民!”
    宋煊轻轻鼓掌:“不错,便是如此,下次在朝廷当中可以说他妈的刁臣,敢杀我的人!”
    听到宋煊的教导,赵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其实特別想要在朝廷当中那股子压抑氛围当中释放一二。
    可赵禎又不敢太放肆。
    因为没什么用!
    国家大事由大娘娘做主,其余人也不会听他的意见。
    顶多是以他这个皇帝的名头做事。
    还不如在十二哥这里当个知县,过过癮呢。
    至少做出的决断,能够让县衙里的人去执行,然后得到结果反馈。
    这种正向反馈,才是让赵禎著迷的地方。
    原来这便是权力的手感啊!
    赵禎又躺在床榻上,开始了幻想。
    这个时候,焦明走进门:“少爷,那羊杂汤煮好了,走啊。”
    焦明从南京探亲回来,他是觉得东京城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走。”
    宋煊带著赵禎去吃羊杂汤,顺便整了点大郎炊饼来泡著吃。
    一碗汤下去,赵禎直呼过癮,不比羊肉难吃啊!
    “这也能吃吗?”
    赵禎只吃过兔肝、兔心切薄片涮著吃,因为这是御膳。
    肝臟是被宋人最容易接受的,
    因为曹婆婆家的肉饼,就有招牌菜煎肝臟羊舌肉与羊脑混合蒸製,那是到了宋高宗时期的食谱来。
    以前宋廷內,几乎不怎么吃內臟的。
    “当然能吃,只要洗刷乾净,加之造价又小。”
    宋煊夹了一块羊肚道:
    “我差人去採购,这些玩意几乎是半卖半送的,根本就买不上价钱的,並且为此在肉行预定了好几天的。”
    赵禎点点头,果然十二哥就是个会吃的,
    不光是县衙內的人喝羊汤吃炊饼,连带著干活的那些犯人也开始期待起来了,今日能有什么饭菜果腹。
    四司人的厨子可是说了,宋状元身边的大厨,一些手艺可是要比正店的厨子手艺要强上许多。
    光是那白水煮肉的滋味,就让他们摸不清楚具体的配方,想要復刻都很难,需要一定的时间。
    如今四司人的厨子,可都愿意来开封县衙干活呢。
    不说偷师,涨涨见识,那也是极好的,
    到时候东京城那些富商权贵开宴席,他们也能出点新菜品,形成更强的竞爭力。
    朱观手里捧著一碗羊杂汤,连带著三个炊饼:
    “今日限量一人两碗羊杂汤,炊饼隨便吃,但是没有冰镇绿豆汤了,大官人交代过,冷热交替吃进嘴里,容易闹肚子。”
    听著分发之人的说辞,朱观蹲在一旁先是溜著边喝了一口,眼前一亮。
    这个味道真不错。
    “有人喜欢辣味,可以加点茱萸。”
    “我等跟著大官人当真是享福了。”
    朱观嘿嘿笑了两声,拍著肚子靠在阴凉处,
    秦应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就算是羊更贵,可內臟之类的也很少人愿意去吃的。
    臟器味道很重,但是这混合煮在一起的味道出奇的好。
    秦应也是连喝两大碗,他靠在台阶上:
    “味道確实不错。”
    任福自从知道秦应是开封府通判后,也在这里。
    他一直都等著宋煊带著官家再次前来,他也好暗中护驾。
    但是听县衙的人说,今日来了许多人在缴纳欠款,所以大官人没空出来分发食物。
    “是啊。”任福接了一句:“宋状元身边的能人异士还真是不少。”
    朱观眯了眯眼睛,警了任福一眼:
    “怎么,任都头也想认识宋大官人?”
    任福那可是太想认识宋煊了。
    毕竟连官家都能为他亲自驾车,可见隆恩有多盛。
    官家终究会长大,大娘娘也会逐渐老去。
    这个时候若是能与宋煊有了交情,將来外派为將的可能性就很大。
    否则在皇宫站岗一辈子,也不过是七品武官。
    谁愿意自己一身本领没有任何可用之地?
    任福是打听到了西北地方的西夏人有反心,將来必定会有战事发生。
    按照王曾当宰相的路子来讲,兴许那个时候宋煊就位列中枢,能够说的上话了。
    任福也是渴望往上爬,通过军功证明自己的能力。
    “宋状元名声在外,谁不想认识他?”
    任福悠悠的嘆了口气:
    “当时他中状元游街的时候,我恨不得为他执牵马,奈何他选了一个年轻人叫狄青的。”
    “狄青长的样貌也不错,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对於任福的嘆息,几个人也都理解。
    谁承想宋煊年纪轻轻就达到读书人的最高成就,连个挫折都没受,
    秦应是知道宋煊被晏殊给罢点的事,为此还在朝廷当中说出来过。
    再加上宋煊做官以来的所作所为,人品魅力还挺容易让人折服的。
    如今这群犯人大多数被饭食所吸引,自我安慰著等多吃几日饱饭,养养再跑。
    甚至还有人推波助澜,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要“抓捕兄弟”,去宋煊那里换赏钱。
    反正大家以前都不认识,只是被官府给强行安排成为队友。
    能有几人可以交心啊?
    別看是犯人,可依旧有著不小的算计。
    “担心这件事。”
    朱观极为豪气的道:
    “等我清理淤泥干到第一对时候,宋大官人必定会来检查成果,到时候我就帮你牵线。”
    “你?”
    任福眼里不知道他一个犯人怎么会如此不要脸,他还想牵线搭桥?
    “当然了,大官人对我印象深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