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想你 谢玄玉:可我,很想你。
猫公在次日天未亮时醒来,屋内已有动静,那道颀长的身影朝着门边走去,猫公道:“你出去了?”
“嗯,去西海将没处理完的事情处理干净。”
天空灰蒙蒙的,他的面容也藏在阴翳中,看不太清楚,他推开门,道:“桌上那瓶灵丹,能缓解心悸,晚些时候,你给羲灵送去。”
“她怎么了?”
“昨日溺水,可能还没缓过来。”他顿了顿,“若是她问,就说你关心她,来给她送药,顺便来看看她养的小鸟。”
猫公嘀咕道:“你怎么不自己去?”
谢玄玉懒得理睬,持剑的身影消失在屋外。
猫公扭头来到桌边,握住药瓶,抬起头,见小鹦鹉不知何时立在窗台上,它披着一身剔透露珠,青色的羽毛如同水洗过,正盯着自己爪子上的药瓶。
小鹦鹉道:“他自己不会送吗?”
“谁知道?”猫公理解不了,“他的脾性古怪,明明亲了人家小青鸾,还不肯承认。”
小鹦鹉一愣:“他和你承认了?”
“是啊。他亲口和我承认了,不过这几天你去哪玩了?”
它将食盆送到羲灵面前,小鹦鹉定住,也不管它了,转身朝外飞去。
猫公高声呼喊,见它的身影远去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无奈叹了一口气。
羲灵回到自己的寝殿,在院中变回真身,一入寝殿,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娘亲,娘亲!你回来了!”
小兽笑道:“我们去见爹爹吧!”
“不见。”她径直往前走,小兽脸上笑意一下落了下去,“为什么?”
“最近不想见到他。”羲灵道。
他分明就是吻了她,却一直否认,害得羲灵心中纠结许久,甚至以为自己昏迷时记错了。他可以和猫公承认,却不敢对她承认。
她走到小鸟架子前,给小鸟喂食,抚摸小鸟雪白毛发,小鸟尝了一口,道:“没有爹爹做的好吃,我想爹爹。”
羲灵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许想。”
小鸟眼中蓄泪,声音委屈:“可它是我爹爹,怎么不许我想?”
羲灵道:“他不只是你一个鸟的爹爹,还养了小猫、小犬、山上许多灵兽,他铁石心肠,不近人情,对人忽冷忽热,你不要想他了,这样显得你很不值钱。”
小鸟仍旧抽泣,羲灵道:“晾他一会,他自然就着急来找你了。”
它听到这话,这才收起眼泪,哽咽点点头。
羲灵满意,给她又添了一点粮。
小鸟道:“娘亲你不在的这几日,你救下的那个人来找过你的寝殿?”
羲灵一愣:“她来做什么?”
小鸟用鸟喙啄食,“她说感念娘亲的恩情,帮娘亲打扫寝殿。我盯着她,没让她碰娘亲重要的东西。”
羲灵“嗯”了一声。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女,便觉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当时一直想不明白,现在去了一趟西海,终于反应过来。
那个少女是西海鲛人。
即便羲灵与西海鲛人隔得血缘有些远,还是感觉到了微妙的联结。
羲灵朝外走去,少女被羲灵安排在小院的偏房。羲灵停在偏房的门前,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她等了一会,推门入屋,屋内没有人的踪影。
羲灵出门,听到院后传来动静,走过去,便瞧见树下的一道纤细身影。
一身素裙的少女手中握着竹竿,正敲打着树上的果子,身边堆了满满一筐子果子。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几日不见,她恢复不少血色,触及到羲灵目光,拘谨地垂下眼帘,伸手抱住竹筐。
“果子熟了,我想摘下来给你送过去。”她的声音轻柔。
羲灵开口问道:“你不是学宫中人,那你此前是怎么进学宫的?”
少女定在原地,羲灵道:“是我表哥给了你腰牌,让你来找我的,对吗?你是哪个出逃的鲛人?”
果然是她。
月珩在海里就与羲灵说,他救下那个鲛人女奴,让她离开海域,给了她羲照的腰牌,让她来明泽学宫寻羲灵和羲照。
少女抱着竹筐的手收紧,“他怎么样?”
有清风拂来,少女的身形单薄,弱不胜风,羲灵道:“先进屋说。”
羲灵没有隐瞒,将月珩的事都说给了她听。
少女起身,在羲灵面前跪下,泪珠从眼角滑落。
“你不用自责,我表哥救下你,便是考虑到了后果,你待在这里很安全。”
羲灵连忙扶住她道:“你的腿上还有伤,赶紧起来。”
少女眼帘低垂,坐在床边,指尖攥着裙摆不言。
她不爱说话,眉间萦绕轻愁,似乎藏着许多心事。羲灵早就发觉。
羲灵慢慢卷起她的裤腿,那条纤细的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沉默不语,羲灵又问了一遍,她才道:“没有名字。”
羲灵上药的动作一顿,“没有吗?”
“没有。”她眸色轻柔,仿佛澄澈海水。
西海鲛人万年来就被关在囚笼里,没有名字,只有同一个称呼,叫月奴。
“月”取自鲛人一族统一的形式,“奴”代表着他们的身份。
少女道:“我叫月奴。”
羲灵与她目光如清水般相接,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好似再多的心事都隐藏在波澜之下。
羲灵低下头,看着她的小腿,“你腿上的伤怎么来的?”
她看到被关在囚笼中的西海鲛人,他们的鱼尾被锁链刺穿锁住,化成人形后,双腿应当会留下血窟窿,但少女的腿上不只如此,更有许多刀割般的小血口。
月奴道:“我离开海底后,将鱼鳞片全都拔除,剜去了鲛人真身。只有这样,旁人才不会认出我来。”
她以极其稀松平常的语调将这话说出,却在羲灵掀起一片波澜。
她将鱼鳞片一片一片拔除,要忍耐何等的痛楚?
羲灵无法去想,掌心轻轻收紧。
月奴道:“不知我可以为主人做些什么?日后我可以为您打扫寝殿,还是旁的……”
羲灵道:“你不用做这些,我自己可以来。”
“可我……”
“你不是我的奴隶。”
月奴抬起头,看到羲灵嘴角微弯,话语清亮笃定,就跪在她的面前,耐心地给她上药。
羲灵道:“你既然没有名字,那我给你重新想一个名字好了。”
“名字?”
“对,名字,”羲灵沉吟了一刻,“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月奴摇摇头,“没有。”
羲灵思忖道:“要和月这个姓氏搭配好听,嗯……”
“我将你带回来的那一日,是月满之日,就叫月满好了。”羲灵起身拍手,双目晶亮,“月满月满,象征的意义也好,以后我私下就叫你小满好吗?”
月满,月满,这个名字,由羲灵念出来格外悦耳好听。
羲灵将她带回来的那一夜,月满时分的光亮溢满屋舍,羲灵周身披着一层皎洁的光,温柔地为她上药,她记得。
她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名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代号。
似乎第一次,她被人如此郑重对待。
月满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
羲灵便当她喜欢了,蹲下身,为她上好药,“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养好伤便好。”
羲灵安置好月满,又询问了她一些话,然而月满始终不愿开口,羲灵没有多问。
快到正午,羲灵离开了屋子。
也是在午时,朝璟收到了羲灵的传音,约他午后在凉亭边见面。
少女的声音冷淡,说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便掐断了传音。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红梅屏风上,年轻的男子长身跪坐在书案后,将玉简放下。
他指尖轻敲桌案,面容如玉,眯眸思忖着什么。一旁鸟架上的乌鸦道:“她约殿下见面是为何事?”
“自然是要与我断个干净罢了。”
常年的相处,朝璟无比熟悉她的一言一行,她想什么,朝璟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来。
他面部线条紧绷,即便沐浴在阳光中,也显出一线冷峻来。
乌鸦落在竹简上:“西海那边出了事,鲛人出逃,神主定然要问责朝晔和谢玄玉。”
朝璟轻笑了一声,“是。”
他从案几后起身,长身若山水,朝外走去。
只是才走了一步,他的脚步便顿住,抬手捂住了心口。
熟悉的锐痛传来,朝璟额间渗出冷汗。
自两万岁来,他几乎日日都要承受一次心口撕裂之痛,只因当年剜去了半颗鲛珠,给羲灵入药,他虽然悄无声息在鲛珠中下了蛊虫,可蛊虫也操控着他,到了月圆时分,痛苦更是如海潮般袭来,令他极痛难忍,痉挛不止。
但,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早在与神主认亲之前,他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自那时便心中有了谋划,他给凤鸟王的女儿下蛊虫,为的是日后多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事实证明,这步棋他没有走错。
神主对他委以重任,比起其他的几个儿子,越发重视他,只因他手中掌握凤鸟族的命脉。
羲灵不知道,为何他少时每到月圆时便要遭受那样大的痛苦,四处奔波为他求了一道念珠,可以抑制他的心悸。
大概是那蛊虫的钳制作用,他唯有在感受到她的气息时,疼痛才能慢慢地纾解下来。
朝璟指尖摩挲着那手腕上的念珠,额角青筋浮起,扶着门框,疼痛终于消散去。
他眼中的冷戾之气消退,又恢复了君子如玉一般的神色,抬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