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丹早有准备，轻易架住她的攻势，看着她气恼的模样，鼓起的脸蛋，心中哑然发笑。
    百岁老妪何故做小女儿姿态？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算我承了你的恩情，欠你一次好了。”
    姮月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才像是一句人话！”
    张怀丹失笑。
    胡九姑等人心里也大松口气，还以为祖奶奶和怀丹真人要来个龙争虎斗呢！
    姮月不再理他，身体蜷缩，显现出神狐真身，不是之前声势骇人的巨狐。
    三尺长短，皮毛白如雪，赛过盐，明明是一张狐狸脸，却散发出异样的魅力，除了张怀丹之外的所有人妖都看呆了。
    同样雪白的狐尾在半空中飘扬，相对于她三尺长短的身躯，每一条狐尾都有丈许，陡然收缩，像是三层锦被，将她的身躯包裹，悬浮在空中，一呼一吸之间，吸取着秘境中游离的力量。
    张怀丹微讶：“你这是做什么？”
    姮月没有回答，遥遥可见的界膜再度快速推来，狐仙秘境迅速缩小。
    胡九姑等人惊疑不定，张怀丹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末法时代的外界得不到任何补充，惟有在秘境中汲取力量。
    这份力量没有办法支撑修行，但可以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姮月这是打算取走狐仙秘境所有的力量，自此世间再无狐仙秘境，相当于破釜沉舟。
    界膜已经逼近十丈之内，张怀丹弹出一点金光，庇护众人。
    随着一道轻微的破裂声，一行人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就在那间木屋之前。
    胡九姑茫然的四顾：“狐仙秘境，没有了……”
    曾经在秘境中听老祖宗讲课的一幕幕活灵活现，却以永远埋葬在回忆之中，终生不可能复现。
    黄天机和胡天彪也是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无法理解，老祖宗就这么相信怀丹真人？
    没有了狐仙秘境，以后的老祖宗又能去哪里呢？
    姮月再度化为人身，眼睛有些发红：“张怀丹，老身的家已经被你拆了，要是以后没有找到突破口，我就，我就……”
    声音哽咽起来，毕竟在秘境里面住了几百年，一朝化为乌有，心中也有那么片刻的无所适从。
    而她破釜沉舟也并非一时冲动，就算张怀丹没有大肆吸取秘境中游离的力量，狐仙秘境也只能庇护她百多年光阴，时间一到，还是不得不面对末法时代的桎梏。
    张怀丹笑道：“你就怎么样？似你这般块头，我一脚就能给你踹到山脚下去。”
    心中倒也颇为庄重。
    狐仙秘境中吸取来的力量，让他彻底稳固住了境界。
    姮月作为秘境之主，发现苗头的时候，本来可以第一时间阻止，却选择袖手旁观。
    无论如何，都是承了一份莫大的恩惠。
    姮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知不知道，像是那些话本里面的狐狸精，都是可以吸人精气的！”
    张怀丹忍俊不禁，瞄了眼三尺小豆丁：“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拿什么吸？”
    姮月没来由一阵沮丧，张怀丹瞧在眼里，啧啧称奇，老东西装嫩有一套！
    不明就里的人还真有可能被她的样子骗过去。
    摇了摇头：“你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先说好，只要你不主动搞事，我们可以和平相处。”
    姮月嗤笑一声：“老身像是那种人吗？”
    瞥了他一眼：“倒是你张怀丹，千万不要被老身的美貌迷住了，做出什么伤害我们合作关系的事情。”
    张怀丹微微无语：“那么现在事不宜迟，一起去拜访那位前辈。”
    一旁的张楚岚目光不禁闪烁起来，此时此刻，种种痕迹都指出一个方向，那就是狐仙老祖的背后还有人！
    狐仙秘境便是出自于那人之手！
    真是不敢想象，那是何等层次的存在！
    关石等人心中惊动连连，胡九姑更是呼吸急促！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老祖宗就是最古老的仙家，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创出秘境的那位前辈，是妖仙吗？还是真人呢？总而言之，一定在老祖宗的境界之上！
    姮月微怔：“什么前辈？”
    张怀丹笑而不语。
    姮月撇撇嘴：“小九，还有那个谁，你们都下山吧，没有你们的事情。”
    张楚岚张了张嘴，他连名字都没有被记住的必要吗？
    似乎确实如此，这狐仙老祖，除了丹哥之外，一直旁若无人，几次看他的眼神，简直和看一只蚂蚁差不多。
    想起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一朝踏足真人境界，已经和凡物划开了界限，同类只能是彼此，不管他先前是人是妖，是精是怪。
    胡九姑等人行了一礼，不敢多说半句，下了山去。
    张楚岚平复心情：“丹哥，那我和宝儿姐走了。”
    张怀丹微微颔首。
    张楚岚欲言又止：“你要小心。”
    姮月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多嘴。”张楚岚顿时脸色苍白。
    之前和丹哥相处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才知道，这般存在，当真是一言一行，都有慑人之威，想来也是有丹哥刻意压制的缘故。
    张怀丹瞥了姮月一眼，她不满的哼哼一声。
    张怀丹柔声道：“楚岚，不用担心，去吧。”
    两人转身离去，张楚岚的背影之中，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萧瑟。
    等到走了一段路，张楚岚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宝儿姐……”
    又自失一笑，宝儿姐傻乎乎的，怎么可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呢？
    冯宝宝眨了眨眼睛，声音之中，竟也有些莫名的落寞：“张楚岚，我们和张怀丹之间，已经有一层厚壁障了……”
    张楚岚愕然的看着她，又苦涩一笑：“宝儿姐，你竟然。”
    说不下去，一股子挫败感占领了心湖。
    想起往日的自己，还在心里将丹哥作为较量的目标，在暗暗较劲，如今才知道，那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仙凡有别，也许狐仙老祖的态度，才是长生种对于凡人该有的态度。
    冯宝宝看着昏暗的天空：“他是真人，我们只是凡人……”
    待到众人离去。
    张怀丹道：“你对别人的态度有够恶劣的。”
    不说张楚岚怎么样，便是胡九姑，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见微知著，在自个儿面前这副模样，八成是装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装就是了。
    姮月眉头微蹙：“我恶劣？难道不是你那个随从不知道天高地厚吗？”
    随从？张怀丹被噎了一下，要是楚岚还在，听了这种话，估计要红温。
    姮月瞥了他一眼，煞有介事道：“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凭他三番五次打断老祖，说什么也得让他知道什么叫尊重！”
    说完拍了拍他的膝盖，一副老祖给你面子，要记得投桃报李的的表情。
    张怀丹难绷，我勒个去啊，这么唯我独尊的吗？
    心中却是一凛，虽然姮月这个小豆丁说出来的话挺招笑，但张怀丹听得出来，她没有开玩笑。
    “还有，你平时是怎么管教随从的？一点分寸都没有。”
    张怀丹摇头：“他不是我的随从，严格来说是我的师侄，另外，我不知道是百年之前你什么心态，但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就算是我们这种修行者，也要尊重人权，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
    姮月瞪大眼睛：“张怀丹，这种鬼话你也信！”
    张怀丹面皮抽搐，姮月嚯嚯笑出声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天真，应该是年纪比较小的缘故。”
    双手负在身后，老气横秋的教训张怀丹：“他只能活几十年，你能活几百年，他拿什么跟你平等？咳咳！怀丹啊！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咳咳！你既然已经证得了真人，就该有真人的心态，在这方面，要多和老身学习。”
    ‘砰砰~~’顺手拍了两下他的膝盖。
    张怀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道：“和你学习？学习什么？难道是学你道心不坚，被魔劫操控？”
    姮月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后脑勺和后背呈现九十度，直勾勾盯着张怀丹。
    张怀丹很想给她来个脑瓜崩：“怎么，生气？”
    姮月冷冷转过身：“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
    说着就朝前走去，张怀丹没有多想，跟在后面。
    两人的脚程并不算快，但都已经脱了凡胎，从入夜走到深夜，从深夜走到天明，越发的深入长白山脉。
    清晨的深山，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张怀丹环顾四周，两人已经走到一片深谷之中。
    一只只色彩鲜艳的蛇虫在两人的脚边游荡，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存在。
    周围的雾气也极为浓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或许叫雾气并不合适，应该称之为瘴气。
    倘若是寻常人等，一头栽入此间，只怕永远没有醒来的机会。
    即便是有些手段的异人，在这里走上一遭，也得害上一场大病不可。
    两人却浑然不受影响。
    张怀丹轻声询问：“到了吗？”
    姮月不吱声。
    自从昨晚被张怀丹一说，一个晚上姮月都没有和他搭话。
    张怀丹对此反倒是乐得清闲，又有些好笑，不知道几百年的老怪在这里跟他使性子，真是有够奇葩的。
    “到了。”姮月闷声闷气。
    张怀丹上前一步，和她并列，感应四方，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之前的狐仙秘境，好歹还有模有样的整理出一片空地，一间木屋，结果这位前辈的住处如此朴素？
    摇了摇头，侧头一扫，目光轻易穿透瘴雾，不禁吃了一惊，姮月的眼中，竟然闪烁着晶莹！
    张怀丹倒吸一口凉气，太离谱了！
    先前还唯我独尊来着，被他说了一句，就哭了鼻子！
    另外……
    不会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姮月都在偷偷哭鼻子吧！
    张怀丹头皮发麻，轻咳一声：“不知那位前辈名讳？”
    姮月自以为他不知道的抹去眼角晶莹，显然还对他不满：“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张怀丹心中狐疑，这到底是老怪还是小孩。
    如果是装出来的，那演技未免太高超了！
    “那换个问题，前辈是哪路仙家得道？”
    自成一方天地，纵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及的手段，难以揣测的神通伟力！
    并且不要忘了，这是在末法时代自成天地！
    其中的难度系数暴增不知道多少倍！
    同时不止是这两点，最重要的是第三点，自成的天地竟然可以庇护一尊妖仙数百年光阴！
    三者中任何一点拎出来，都是离谱中的离谱，结果是三者合一，张怀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想象。
    元婴真人？
    阴神真人？
    亦或者，阳神真人！
    姮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想知道吗？”
    张怀丹不动声色，她眼珠子一转，指定没有好事。
    “是啊，我好想知道。”姮月露出个恶趣味的笑容：“我不说！”
    双手叉腰，一副你快点来问我的表情。
    张怀丹瞥了她一眼，不吱声了。
    这下反倒是把姮月憋得难受，小嘴一撅：“喂，你怎么不问我？”
    见她红嘟嘟的小嘴撅起，不得不承认，确实可爱极了。
    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张怀丹忍不住一个冷颤。
    有阴谋，一定有大阴谋！
    这老怪一定是想通过日常幼态化的行为举止，一点一滴的消磨他的防备，然后，行不轨之事！
    张怀丹闭着嘴巴不松口，姮月红嘟嘟的小嘴越撅越高，往墙上一挂，就是最好的强力钩。
    张怀丹无奈一笑：“我问你你就会说吗？”
    姮月顿时笑开了：“难说！”
    张怀丹真的有点无语。
    姮月笑意盎然：“所以你要一直问我，一直问我，问到我不耐烦，不得不告诉你位置！”
    张怀丹手脚发麻，然后变得冰凉，陡然回过神来，震碎冰柱：“我后悔了，我觉得我刚才就不该问，前辈的洞府在哪里？”
    看他确实一脸不耐烦，带着一点崩溃的模样，姮月得意洋洋的扬起唇瓣：“老祖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
    张怀丹嘴角不受控制的拉扯。
    姮月的小脸却在忽然之间，变得无比端重：“张怀丹，你见过龙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