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倒影在他幽邃的眸中，却看不出半点黄昏的残响，仿佛两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远处的张楚岚怔在原地，心里莫名有一种冲动，不顾一切的答应他，哪怕为之付出生命。
    心弦猛的一震，这才回过神来，余光一扫，旁边的冯宝宝已经是呆住。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望向张怀丹，那股冲动再度升起，咋舌不已，丹哥难道还会媚术不成？
    而胡九姑等人更是夸张，胡九姑这尊妖王之顶，胡天彪和黄天机这两尊妖王，因为刚才被雷音震成妖雾，此刻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凝聚形体，漆黑的妖雾组成了三张嘴巴，发出无声的音波。
    ‘我愿意。’
    反倒是关石三人镇定许多，三三两两的回过神来，看到三位妖王的情况，为之惊动至极。
    关石小声呼唤：“祖奶奶。”
    胡九姑毫无所觉，只是凝聚出来的嘴巴不断的重复，显然被牵引了心神。
    关石高廉等人惊疑不定，媚术吗？
    不对，这种外道小术，又哪里会被怀丹真人放在眼里。
    并且他们三人以及张楚岚冯宝宝都清醒了过来，惟有胡九姑这些妖类无法回神。
    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胡九姑一个人的道行，就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要深厚！
    这却是他们不了解，妖类抛弃了肉身，化为灵体修行，固然有着许多的便利，但也亲手斩断了上限。
    王和这样的青年，便能随手拿捏大妖之顶，其中的确有拘灵遣将这门八奇技的威能，但如果是有肉身的大妖，拘灵遣将再厉害十倍也没有用处。
    肉身好比房子，魂魄则是住在房子中的人，房子很多时候都在限制着魂魄，但失去了肉身的仙家，即便将自己锻炼的再强大，也无法改变成了一个流浪汉的事实。
    ……
    姮月没有继续睡觉，四目相对。
    能够感觉到，四周的空气，脚下的泥土，都染上了一抹笃定的色彩。
    这也并不是什么空洞的形容词，这是一尊真人心灵深处的信念，发散出来，影响了这片天地，同样也影响了胡九姑张楚岚等人。
    尤其是胡九姑这种灵体，轻易就受到扭曲，甚至都无法察觉这是否出自于本心。
    这不是媚术。
    却比媚术厉害千万倍。
    这是真人的欢喜与愤怒，信念与意志！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能够让无数人心生恐惧，何况是不可思议的真人。
    不过很可惜，姮月乃是一尊妖仙，位格不在真人之下。
    她目光闪烁：“你这种愚蠢的想法到底是哪里来的？你难道觉得自己修成了真人，就可以改造一界不成？”
    外界已经是末法时代了，圈禁一方天地只能苟延残喘，只有开拓出一方秘境才能无忧无虑。
    而秘境是独立于外界的小世界，和真正的一界相比，不亚于九牛一毛。
    帮他，怎么帮？
    拿什么帮？
    区区一尊妖仙，对于世界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真是可笑！
    惫怠的抬了抬眼皮：“老身知道，你还年轻，还没有撞过南墙，等你撞过就知道了。”
    打了个哈欠，又要躺下。
    张怀丹神色平静：“总要知道因为什么，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找出答案，又怎么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姮月挥挥手：“行了行了，老身也不强留你，你去就是了，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回来和老身一起睡觉。”
    不远处的张楚岚咧嘴。
    这还真是一点都不把丹哥当外人。
    胡九姑终于醒转，胡天彪和黄天机四目相对，惊出一身冷汗。
    “祖奶奶。”
    “天彪祖爷。”
    关石和高廉如释重负。
    胡九姑点点头，勉强保持镇静，心中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她也算是后知后觉，知道刚才意志被怀丹真人所覆盖，明明真人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流露出信念，便是这般的匪夷所思。
    心里也不禁思考起来。
    ‘末法时代，让我不能走出最后一步，成就妖仙，也让老祖和怀丹真人这种层次的存在，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反而会不断的消耗的力量，有跌落境界的风险，真是，真是令人绝望啊！’
    胡九姑心中发怆。
    相对于她来说，上面还有老祖宗这等妖仙，怀丹真人这等真人，是以存在着那么一丝丝希望。
    但对于两人来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道途断绝！
    ……
    张怀丹声音微沉：“你也说过我还年轻，没有撞过南墙，言外之意是你曾经撞过？现在认命了对吗？”
    姮月翻了个生动的白眼，直接面朝着大地趴下，根本看不出来前胸还是后背。
    张怀丹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废物！”
    声如惊雷！
    胡九姑三人刚刚凝聚好的形体再度崩散，全都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张怀丹，不过这会儿张怀丹根本没工夫理会他们就是。
    不远处的张楚岚眼前一亮，丹哥这是打算用激将法？
    姮月头都没抬一下：“废物说谁啊？”
    张怀丹沉声道：“我说你是个废物！”
    胡九姑收回幽怨的目光，如果是刚才，她一定会觉得老祖宗勃然大怒，出手教训怀丹真人，但是现在嘛……
    姮月根本不恼：“老身也是末法时代证出来的妖仙，怎么样也和废物不沾边，随便你了。”
    关石和高廉等人竖起大拇指，老祖宗的心胸太宽广了！
    不远处的张楚岚头皮发麻，废物已经是不小的侮辱，如果一个人真是废物或者自尊心很强，一定会火冒三丈。可是很显然，狐仙老祖一不是废物，二也没有什么自尊心。
    丹哥就是指着鼻子骂人家也不带搭理的。
    张怀丹也无语了：“你说你现在，活着除了浪费空气还能有什么作用？不如和我去试试。”
    姮月翻过身：“我有什么用？”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不是在求我？”
    张怀丹无言以对，微微叹息，掉头就走，他不可能强求一尊妖仙。
    这时，姮月似笑非笑：“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怀丹定住脚步，硬生生转过头来，望着那张粉雕玉琢的笑脸。
    硬了！
    有东西硬了！
    在场人妖也全都呆若木鸡，感觉完全跟不上狐仙老祖的脑回路。
    张楚岚呆滞的张大嘴巴。
    冯宝宝眨眨眼：“张怀丹好像被玩了……”
    张楚岚一个激灵，心里直抽冷气，狐仙老祖？呸！哪里来的狐仙老祖，绝对是皮仙老祖！
    关石等人更是大跌眼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祖宗！
    胡九姑怀疑人生，印象中老祖还没有皮到这种程度，难道是觉得怀丹真人可爱？
    她两眼无神，疯狂通过记忆中的老祖宗打补丁。
    张怀丹太阳穴鼓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晚了，不需要你，我一样可以调查出真相。”
    掉头就走，忽然感觉脚上一重，姮月直接抱住他的小腿：“诶诶！”
    张怀丹嘴角疯狂抽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妈蛋，狐狸精大大的狡猾！
    姮月松开手：“你这人忒是没趣，老身要是一口答应下来，哪还有什么意思？”
    张怀丹面无表情，心里明白，刚才的话，不过是一句气话，有了姮月的帮忙，不说能不能顺利找到真相，最不济都有个不亚于自身的打手。
    不过鉴于她有前科，也没给她好脸色看：“所以你耍我？”
    姮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双手抱臂：“我什么时候耍过你？我突然想通不行吗？”
    张怀丹不再跟她拉扯：“那就走。”
    胡九姑身体颤动：“恭迎老祖宗回归。”
    胡天彪和黄天机也连忙拜倒：“恭迎老祖回归。”
    关石三人压下心里的腹诽，同样跪在地上：“拜迎老祖出关。”
    姮月不在意的挥挥手：“急什么？你们先下去，可以在秘境里逛逛，我还有些要和张怀丹说。”
    胡九姑等人不敢违逆，躬身退下。
    张楚岚投来请示的目光，张怀丹微微颔首，两人也跟着一并离去。
    张怀丹瞪了她一眼：“你还有什么招？”
    姮月一脸冤枉：“我是为了你好，你证得真人的时间应该不长，外界贫瘠，正好在秘境里面调整一番。”
    修行者如同一块海绵，不断的从天地之间吸取水分，但末法时代的天地却是不同，过于贫瘠。
    一尊真人相当于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行走在末法时代的天地，反而会流失自身的水分。
    这也是为何要圈禁一方天地的根本原因。
    不然的话，水分流失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悲剧，空有真人果位，而没有真人的实力。
    但圈禁天地，也只是进一步减少水分的流失。
    唯有自成天地的秘境，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问题。
    当然，秘境也无法供给真人的修行，却能保持一定的平衡。
    张怀丹瞥了她一眼：“多谢了。”
    他证得真人之后，在龙虎山稳固境界，又来到东北，在外界滞留了一段时间。
    每时每刻，力量都在缓慢流逝，而每一次出手，更会加剧这种过程，狐仙秘境，正是个调养的好地方。
    “不客气，既然答应了你，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人妖，小小帮助不算什么。”
    张怀丹十分欣慰，到现在为止，姮月终于说了句人话。
    “你有什么条件？”
    姮月嘻嘻一笑：“到时候再说。”
    张怀丹也不多问，盘膝而坐，吸收秘境中游离的力量补全自身。
    姮月就坐在不远处为他护法，当然，好像有点多余，这里是她的狐仙秘境，已经关闭了传送通道，绝对安全。
    而且她也不像是护法的样子，直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手肘撑地，手掌撑着脑袋，打量着修行的张怀丹。
    不得不说，越看越是俊秀。
    看了一会儿，瞄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拍了拍毫无起伏的胸膛，莫名发出一声叹息。
    摇摇头，甩掉这些杂念，目光变得肃重。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一名修行者，修成妖仙的真妖！
    所谓的在秘境睡觉，不过是美化的说法，实则是为了消解经年累月之下，从莫大的绝望中所产生的心魔。
    诚如张怀丹所说，也许不等她寿元耗尽，下一次沉眠，就会永远迷失，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以张怀丹有调查末法时代的心思时，她的心里就已经动了。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也还停留在心动的层面。
    毕竟当年她证得妖仙，也满心不甘，口喊‘一粒妖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变成‘我就是个大傻逼！’
    神狐血脉带来的绵长寿元，也让她越发绝望。
    百余年前，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于是选择以沉眠来对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恐怕不会醒来。
    这次张怀丹出现，还将她叫醒，也许是命运送来的转机！
    姮月清澈的眼中倒映出张怀丹的身影，顿时涌现出无限复杂之色：‘能够在末法时代证得真人，也许真的有机会……’
    其实刚才她撒了个谎，她能够在末法时代，以真妖之身证得妖仙，并不完全是自己的能耐。
    她得到了一位无比伟大存在的帮助，方能顺利成功。
    可张怀丹不同，他确实是靠着自己逆天改命！
    其他人对此或许十分模糊，但只有闯过灾劫，证得妖仙的她明白，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这一点，才是姮月答应的真正理由！
    思绪几多，不禁想起方才和张怀丹交手的过程。
    已经可以确认，修的是人仙法体，而法体之中也有优劣，不知他是什么法体？
    “末法时代能够证得真人，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就算是层次比较低的法体，也……”
    思绪戛然而止，随着力量得到补充，张怀丹身上流泻出来一缕气息。
    姮月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心中不无震动：“纯阳法体！”
    纯阳法体，层次极高！
    即便不是末法时代，这也是非常难以成就的法体！
    结果，张怀丹竟然能够在末法时代凝就纯阳法体。
    这这这！
    他他他！
    他难道一出生就泡在狗屎里面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