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黑风南下
因为“黑风军”的先一步下手,玄青海最靠北的一两百里范围内,除了只能短距离航行的小舢舨,所有可以远行的船只,基本都被搜刮一空。
那支及时出现,如悬在头顶利刃一般的玄幽铁骑,也只能悬在那里,不可能真的落下来。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舍弃大部队,弃甲弃马,派一批最精锐的强手,划舢板小船接近,行刺杀之道。
可在铁骑军中,修为实力是和地位挂钩的。
让一军统帅舍下大部队,去做一个风险极大的刺客,在规矩森严的铁骑军内部,根本是不可能的。
是以,宋明烛等人的处境,看起来有些紧张,那也只是看起来。
而且,这次耿煊不仅给他们送去了更多车船,还送去了杨骞以及他兜售的全新战略。
“黑风军”席卷玄青海的行动,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从“普通模式”变成“简单模式”。
……
快速南下的车船上。
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八只玄青海沙雕,有的落在甲板上,有的落在栏杆上。
经过一番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之后,它们需要好好休息一阵,才能再度搏击苍穹。
另有六只玄青海沙雕,却被耿煊留给宋明烛等人,充当他们天空的眼睛。
同时,还要做好随时戳瞎对方眼睛的准备。
被一只只大鸟簇拥环绕的耿煊,看着前方水域,想着要不要先一步返回“黄苇岛”。
这时,一个腰肢曲线媚得惊心动魄的女子,来到耿煊身边。
不同于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郭楠,也不同于虽然漂亮,却野性如雌豹的白玛,郁秋荷是“黑风军”现目前的中高层之中,最女人的女人。
受过一次红运赐福之后,她的修为也突破了炼髓中期的桎梏,晋入炼髓后期。
且根基扎实,没出现多少松动。
因其做事能力实在没话说,贴得又干脆又果决,现是船营的二把手。
一把手阮锐泽被留下,暂时跟着宋明烛等人厮混,这支南下船队就被耿煊交由她统领。
在将各船事务全都安排妥当后,她款步来到耿煊身边,恭敬拜礼道:“军主。”
虽非存心作态,可先天条件摆在那里,随着她这忽然下拜,忽然展露的腰臀曲线,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了一些。
耿煊都忍不住多瞥了两眼,这才问道:“‘水门军’,你知道吧?”
郁秋荷闻言,怔了一下,忙道:“知道。”
“这次南下的目标,就是它。”
郁秋荷惊了一跳,却赶紧收敛心神,认真聆听。
“考虑到那里现在有不少铁骑聚集,我也打算安排一些玄幽铁骑过去,在不影响行动效率的情况下,你认为安排多少骑比较合适?”
只玄幽马,一匹就相当于二三十个人的重量,加上沉重的甲胄,运送一骑铁骑,相当于运送三十几人。
而无论是楼船,还是车船冲船,都有“人力驱动模式”。
若运的是三十几人,每个人都可以是一个“动力源”。
可若运送的是玄幽铁骑,却只能有一个“动力源”。
以耿煊的本意,当然是随船队出击的玄幽铁骑数量越多越好。
可考虑到行船效率,就必须有所取舍,玄幽铁骑的数量,也必须控制在某个限度以下。
在听明白耿煊意图之后,郁秋荷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而是皱眉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耿煊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她赶紧道:
“军主,能再给我点时间吗?等回黄苇岛我再给您回复?”
“……可以。”
得了耿煊准允,心中松了口气的郁秋荷赶紧告退。
在给张恺、郭楠几名高层做了一些交代之后,耿煊纵身跃入水中,先一步返回“黄苇岛”。
在与宋明烛等人分别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
二十艘车船在熟悉玄青海水情的船营水手的引领下,一路向南疾行。
先行一步的耿煊,将“水行术”施展到极致。
行程过半之时,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福至心灵之感,原本已经发挥到极限的速度,陡然拔高一截,身形也变得更加“非人”。
整个人如水中幽影,向着“黄苇岛”快速接近。
“水行术”由大师晋入宗师,不仅速度更快,施展起来更加浑然如意。
更大的变化,还发生在身体层面。
“相马术”层次提升,一点点技近乎道之后,他的身体对于“风阻”便有了一种本能的适应。
能够通过身体表面的自然律动,有效的化解风阻的影响。
而此刻,当“水行术”晋入宗师之后,对于“水行”的最大阻力——水阻,也逐渐有了一种融入本能的适应。
这种改变,与构成“水行”的一大基石——“易容术”产生了微妙的联动。
早已被修炼到圆满之境的“易容术”,在这微妙的影响下,触摸到了更高深的领域。
耿煊有种感觉,在一定限度内,自己的身体,可以随他心意,更自如的变化,真的如“水”一般。
因为“水行”速度的更进一步提升,亥时初刻,也就是九点前后,耿煊就回到了“黄苇岛”。
岛上一切如常。
耿煊只与正在处理庶务的向锦秀打了个招呼,便去了特意为他空置出来的中军营帐。
很快,站起“天地桩”的耿煊,便进入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这连续的往返奔波在身体和精神上积累的疲态,在这奇妙的境界中被快速冲刷,身心都进入空明之境。
……
十一日凌晨四点左右,二十艘南下的车船,终于抵达“黄苇岛”。
终于找机会好好休整了一番的耿煊,也从“天地桩”的状态中退出。
看着一批批“黑风军”将士,开始有序登船。
这次南下,只留一卒百人在岛上,看守两万多匹玄幽马、大量物资以及四千五百名役夫。
其余人,加上这次随二十艘车船南下兵力,两万一千余人,全部都要南下。
其中,炼皮以及炼肉境人数,仅有不足三千,其余全都是炼血境以上的好手精锐。
此外,经郁秋荷建议,刘牧几人参谋定策。
在兼顾了攻击力以及行动效率的情况下,最终确定,这次出击的玄幽铁骑数量,控制在两千骑左右。
因为这个缘故,不仅二十艘车船要继续南下,仅有的十艘五千料楼船也要全部出动。
就在耿煊旁观着一队队“黑风军”将士有序登船之时,向锦秀来到他旁边,低声道:“军主。”
“有事?”
耿煊疑惑,还是在向锦秀的示意下往旁边走了几步。
向锦秀朝旁边指了指,耿煊顺着看去,有两百多人站在那里。
无论是整体的站姿气势,还是每个人散发出的精神气,都可以明显看出,这些人与那正登船的“黑风军”将士有着明显不同。
更加拘谨,畏缩,队形也显得散乱。
不过,当耿煊的目光看过去,这些人还是努力挺起胸膛。
却也有人目光闪躲,移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耿煊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身份——那四千五百名役夫中的一员。
他们的状态,虽然无法和“黑风军”将士相比,可若与其他役夫放一块,却又明显能看出,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气,这群人都要好许多。
这些人基本都有些修为在身,有的甚至正式迈入了炼皮的门槛。
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军中做役夫,固然是个很危险的事。
可同样能获得一些在老家很难得到的机遇,比如,修炼进步的渠道。
这些役夫如此。
被耿煊用“十抽一”之法杀掉的那些役夫,也大多如此。
向锦秀低声道:“他们也都想要参与这一次的行动。”
耿煊扫了一眼,却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主动想要参与这场行动的,只有少部分。
绝大部分,都是“被”自愿的。
向锦秀这么做的目的,也很好理解。
这些役夫,和那些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普通役夫不同。
无论是能力心气,还是野心欲念,都更加旺盛强烈。
在岛上兵力全部抽走,只留一卒百人看守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有人犯浑折腾。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将这些人全部带走是最好的选择。
对这些人来说,这次南下,无非两种结局。
要么死掉,一了百了。
要么活下来,按照耿煊以往做法,多少也能得点赐福,尝点甜头。
从此,成为“黑风军”的正式一员,完成身份地位上的跃迁,走入另一条的人生道路。
想明白这些后,耿煊点头,“行吧,将他们一起带上。”
待人马尽数登船完毕,二十艘车船,十艘楼船陆续出了码头,继续向南而去。
此刻,天色未明,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时分。
耿煊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在一艘艘车船、楼船之间往返。
将此前在宋明烛等人处新纳的3795人,以及这次从役夫群体中矮个中拔高个选出的278人,全部编入一个个不同的部曲之中。
这些人的实力,大多都不怎么高,甚至可以说是严重偏低。
每一个,都在持续拉低“黑风军”的平均实力。
若将他们勉强凑在一起,能发挥出的战力并不会太强,只是一群综合素质严重不足的乌合之众。
可在耿煊圆满境“点兵术”之下,分插进一支支成熟部曲卒伍之中,却能让他们的价值有效的发挥出来。
即便是战斗力堪忧,也可以充当润滑剂。
传递信息,执行一些看似简单,却又必须有人去做的基础任务,也都足够。
这其实也是耿煊与“黑风军”最基层的个体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随着“黑风军”的规模越来越大,体系建设越来越完善,这种机会,无论是对他,还是这些个体来说,都是极难得的。
耿煊也会利用这机会,尽可能发掘出每一成员身上的价值。
并借助这个机会,给那些在他判断中更容易出头,或者是他更愿意令其出头的个体,安排进更适合其出头腾飞的环境之中。
——更容易出头好理解,这是目标成员自身特质决定的,或禀赋,或心志,其人总有一个方面比其他人更优秀,更容易走得更远。
更愿意令其出头,却并非目标成员本身拥有更容易出头上位的特质,而是其人恰好更符合他的价值偏好。
最简单的,同修为境界中,红名浓度偏低的,在整编时会得到更多的优待。
而红名浓度偏高的,则会在整编时,“享受”到更多的恶意。
又比如心性偏敦厚守序的,会得到他更多的优待。
而心性偏狡诈混乱的,同样会“享受”到更多的恶意。
这些安排,除了耿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可结果就是,前者的死亡率会更低,立功,立大功的几率则更高。
而后者的死亡率更高,要想立大功,则必须冒更大的风险。
若只着眼于一场战斗,这种差别同样很轻微,会被其他更显性的因素遮掩掉。
可随着一场场战斗下来,“黑风军”的整体面貌,就会一点点朝着他更想看到的模样变化。
当耿煊将“点兵术”修炼到圆满之境,他就有种这样的感觉。
一支军队,就像是一个特殊的生命体。
那一个个组成军队的个体,则是这个生命体的细胞。
他既可以通过对“细胞”的调整,让“细胞”个体,以及由许多“细胞”构成的更大的“组织”,充分发挥其价值。
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倾向,塑造这个“生命体”的倾向及形态。
这一次整编,自然也不例外。
完成整编之后,耿煊便停留在了身处的楼船中。
先一步去“水门军”驻扎之地,以及聚集了大量玄幽铁骑的两处临水驿所之中,投放名为“黑运劫数”的瘟疫?
没有。
已由刘牧等参谋制定完毕,并得到铁狼、向锦秀等人理解及肯定的作战计划,耿煊在有了整体的了解之后,也没有去干涉更该的意图。
现在,船行途中,已经完善的作战计划,正从一名名都尉、曲将处,向下层的卒长,基层的什长、伍长处流动。
在计划中,这次行船,会持续三个半到四个时辰。
当船队抵达作战水域时,每一个卒长以上的将领,都会对各自的任务有着充分的理解。
对整个作战计划,也会有一个宏观整体的感知。
……
不过,这一切,都和张山无关。
一天前,张山还不是张山,而是张三。
还是负责登记之人嫌重名太多,随手就给他换了个名字。
而现在,张山本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便是知道,张山也不会在意自己换了个名字这么一件小事。
和其他大多被强行征作役夫之人不同,他是主动跳入这个火坑的。
一年之内,张家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先是张父在牧羊时被沙狼袭击,硬挺了半月之后,不治而亡。
紧接着便是张母精神陡衰,两月之后,抑郁而终。
有孕在身的妻子,在分娩之时引发血崩之症,母子双亡。
原本好端端一家人,不到一年时间,就剩他孤苦伶仃一个在世。
这接连的霉运,对他本人的打击就不说了。
到了最后,他连悲痛情绪都已经生不出来的,已经麻木。
周围原本还算和善的邻里,也在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仿佛生怕沾染到什么东西。
当强征役夫的命令下达到聚落之中,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用尽各种办法只求从中脱身。
宛如行尸走肉的张三,主动申请了一个名额。
他想换一个活法。
成为役夫之后,不搞拉帮结派,也不搞什么报团取暖。
逆来顺受,任劳任怨。
无论什么苦活累活,也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人心变化,只要落在他头上,他就埋头去做。
有活就干,饭来就吃,困了就睡。
张山主动把自己活成了一头牲口。
打铁,挖矿,煮盐,踩船,掏粪,搬尸……
三年时间,辗转多地,也做了许许多多的苦活、累活、脏活。
身周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的是调去了别处,有的却是死掉了,被烂卷席一裹,就被草草埋进荒沙之中。
可张山却不仅活了下来,身体还越来越壮,就连他那死掉的心,也一点点重新活了过来。
来到“黄苇岛”之后,役夫圈中,拉帮结派更加严重。
张山因为身体壮实,又不懂得选边站队,没有任何靠山庇护,除了干活,每天还要当人肉沙袋。
被人拳打脚踢,成为他的日常。
每天不挨个百八十拳,这一天都不算圆满。
某一天,张山忽然觉得,原本落在身上又沉又毒的拳脚,一下子变轻了许多。
“难道,这些人终于好心会体谅人了?”
张山心中诧异,面上却也不声张,继续牛马一样的生活。
随着南下之日渐近,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变得越来越轻。
大家嘴里日常谈论的,越来越多都是南下之后的快活畅想。
张山没去琢磨这些,只埋头干饭,做活,挨打。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如大家谈论的那般继续下去之时,变化,忽然就降临了。
一帮杀神登岸。
不,应是一个魔神带着一批杀神登岸。
一夜之后,“黄苇岛”变天。
太远的人和事他看不到,也不去凑那个热闹。
他只知道,那些在役夫中高高在上,每天都将他当沙袋一般捶打的“大人物”,在那魔神的目视之下,被那成群结队的杀神,如一条条死狗一般脱出,被干脆利落的砍了脑袋。
当事情结束,走在回营的路上,好多熟悉的脑袋,就挡在他们前方。
许多与他同路,同样受了不少欺负的役夫,都忍不住伸脚去踢。
一来二去,那些脑袋如球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张山没有去踢,好几次甚至有意避开了向自己滚过来的脑袋。
见他如此窝囊,那些向他“传球”的役夫伙伴,露出鄙夷神色,便也不再理他。
之后不久,便是那姓向的杀神,带着一群小杀神,对他们逐一询问并造册登记。
从姓名,到出身地,如何成为役夫,会做什么,都被人盘得清清楚楚。
在盘问清楚以后,还会有人伸手在他们身上拍拍打打。
张山也不例外。
他的经历虽然有点惨,但无论盘问之人,还是登记之人,都没有任何动容。
变化发生在盘问结束后,一只手忽然拍在他肩上。
他没有抵挡,只觉得那手掌仿佛滚热的烙铁一般,肩背处的皮肤,本能的一阵轻微收紧,让渗入体内的“热力”消解一些。
在当人肉沙袋时,他就常用此法化解那些过于恶毒的拳脚。
他以为这就完了。
可那个朝他拍掌之人,却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那个姓向的杀神就来到了他面前。
同样一掌派过来,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身体似乎也想动弹,可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以为要完蛋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姓向的只啧啧了两声,道:“张山?好小子,入门炼皮,至少两年了吧,藏得够深的啊!”
炼皮?
我没炼皮啊。
哦,要是天天被人毒打也算炼皮,也不能说这向杀神判断有误。
这个小插曲之后,除了往日鄙夷他、欺负他役夫同伴一个个面色大变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直到今晚,没有任何想法的他,硬被那姓向的说他想要参加那劳什子行动,然后被硬塞进一艘船上。
不过,行动就行动吧。
蜷坐舱室一角发呆的张山,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发生的一幕。
那个魔神,连向杀神都要毕恭毕敬对待的人物,在将他们这两百多役夫安排进不同队伍之时,似乎看了他许多次。
若只是这样,张山自己都会认为是自作多情了。
但最后,那魔神在将他安排进现在这个队伍之时,却特意说了一句:“好好杀敌,努力活下来。”
这是其他役夫同伴没有的待遇。
包括那向杀神在内,当时跟在那魔神身边的不少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张山也由此确认,那魔神对自己确实有些特别。
就在这时,张山忽觉肩头一动。
扭头看去,便见一个满脸胡渣子的方脸男子,瞪眼仔细盯着他。
“卒……卒长!”张山迟疑了一下,赶紧翻身站起,恭敬问候。
方脸男子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道:“什么卒长,喊我李哥!”
“李……李哥!”
“诶,这就对了……说说,你和军主他老人家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张山一脸迷糊。
方脸男子盯着他猛瞧了一阵,然后,他主动中止了这个话题,反而问道:
“你现在,都有些什么本事?”
本事?
打铁挖矿,掏粪煮盐……这些算吗?
麻木多年,主动停止思考的张山,并不是真的笨蛋。
他迟疑了一下,便道:“挨……挨打算吗?”
天天被人毒打,张山别的没学会,却懂得了如何在最恶劣的形势之下保护好自己。
“算,这可太算了!”让他喊“李哥”的卒长忙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