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群体嘲讽
    “砰。”
    被砸碎脑壳的身躯，在前冲惯性的带动下，正面朝下，如沙袋般摔落地面。
    气流挤过哨口，婴儿哀哭的啸鸣声逐渐消散。
    表面沾染红白浆液的苍冷骨棒，在击裂头颅之后，余力不减，顺势插入草甸之中。
    棍身传荡的强劲力道，让骨棒仍止不住地微微震颤。
    “咚，咚，咚。”
    血水泛起阵阵涟漪，沉闷缓重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魁梧壮硕的阴影，将刀疤的尸体笼罩。
    皮毛浓密的厚实手掌，牢牢抓住骨棒，只是稍微发力，深深插入地面的棍身，便随着血褐泥点的溅落，被轻易拔出。
    这是一只体型明显要比同类，更大上几圈的成年熊地精。
    粗壮的骨骼支撑着它那被包裹在厚重脂肪内的结实肌肉，身躯健硕而不显臃肿，硬韧多毛的皮肤甚至能够抵挡部分铁器的伤害；
    褐红色的浑浊眼眸显露凶光，鼻翼随呼吸张动，喷涌灼热气息，一对尖利獠牙自下唇突起，粘稠涎水缓缓滴落，脖颈间悬着条简陋项链。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它脊背之上，那几簇长矛般赤红色的鬃毛。
    “熊地精？”
    夏南站在远处的村庄入口，心中感到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的哥布林部落，可能因为过度饥饿，亦或被附近路过的车队所吸引，离开薄雾森林外出觅食。
    但如果有熊地精之类的首领存在，在其带领下整个部落飙升的战力，使得它们不再需要忍受饥饿，能够将许多之前无从触碰的魔物和野兽摆上餐桌。
    而种族天性偏懒惰的熊地精，除非特殊情况，或者已经积攒了大量的哥布林小弟，否则并不会主动袭击人类村庄。
    “体型似乎要比之前见过的几只大一些。”
    穿越至今，夏南清剿过的哥布林巢穴也有了几十个，见过的熊地精接近两位数。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还远远隔着点距离，但仅通过外表，他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只熊地精与其同类间的差异。
    不仅是更加壮硕结实的肉体、特殊的骨制武器，还有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凝练气势。
    就像是阿比与伯格、底层冒险者和已经完成就职的职业者……
    “要走！”
    夏南心中当即反应过来。
    绿血小队之中并无职业者存在，哪怕是自己，也还差一项战技才能够获得职业等级。
    更别说队里还有一个哥布林都没杀过几只的新人。
    就算只是一头普通的、常见的成年熊地精，都绝非几人轻松就能应付的，很有可能需要付出有小队成员重伤乃至死亡的代价。
    对于眼前这只实力明显不同寻常，疑似熊地精中精英个体的存在。
    贸然接战，毫无疑问，是对自己生命安全不负责的愚蠢行为。
    不由退后两步，转头看向一旁的艾德琳。
    内心倒是并不如何忧虑。
    作为一名经验远胜于自己，且向来对团队负责的老牌冒险者。
    连他都看出情况不对劲了，艾德琳没理由无从察觉。
    按照以往惯例，小队马上就将紧急撤离。
    目光却不由一顿。
    艾德琳的身体，似乎被某种无形寒冰冻结在了原地。
    一动不动。
    双眼直愣愣地望着远处那只红鬃熊地精。
    脸上露出了一种，自夏南加入小队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
    激愤、怨恨、恐惧、畏怯、悲怆……好似已经积酝了无数年的酸闷情绪，随着熊地精的出现被瞬间点燃引爆，自内心深处喷涌而出。
    然后，便被某种仿佛能被肉眼捕捉的忿怒火焰点燃，化作一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刚硬坚决。
    “这只熊地精有古怪！”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阿比，让那个老头子带村民跑，别想着留下，熊地精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站在小队末尾，伯格看不到艾德琳的表情。
    同样有着丰富冒险经验的他，几乎在刀疤被砸碎脑袋，熊地精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下一秒，便瞬间反应了过来。
    薄雾森林中面对豺狼人带来的危险时，心神不定的焦虑表情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连身旁的队友都不顾，嘴里语速加快，语气急迫地叮嘱着一边的阿比。
    身子已然朝着远离敌人的后方急速退去。
    “啊？哦哦……好。”
    阿比反应最慢，但见对方这副如临大敌的夸张表现，也没有多问，慌慌张便要跑向村内。
    但只刚迈出两步，似又察觉到不对劲，目光不由望向前方站立不动的队长艾德琳，犹豫道：
    “老大，我……”
    “你们先走。”
    冰冷而坚决的话语声自空气中传来。
    “不用管我。”
    艾德琳头也没有回，只是凝视着远方那只红鬃熊地精。
    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她的那两柄沉重铁锤。
    胸膛起伏，呼吸着。
    嘎吱——
    是鳞甲金属护片摩擦碰撞发出的声响。
    艾德琳的身体，在颤抖。
    夏南早已做好了撤退的打算。
    虽然灵魂来自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三观算是正常。
    但他自认为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圣母”。
    对于村内的平民，在力所能及且符合本身道德观念的前提下，自己或许可以适当的施以援手。
    但面对如眼下这般，连夏南自己都不一定能够保证安全的危险情况。
    让只是作为冒险者碰巧路过的他，为了一群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去拼命。
    他没有那么好心。
    更何况，如今那只熊地精距离村庄还有一定距离，哪怕只是普通平民，不被家中那些锅碗瓢盆耽搁时间，也完全有活命的机会。
    顶多被掠走一些家畜罢了。
    和性命相比，这点损失又算得上什么。
    反倒是艾德琳的决定，让夏南心中感到无比诧异。
    “什么意思？”
    “留下来做什么？”
    明明拥有撤退的机会，也有着足够逃离的能力。
    却又一反常态，毅然选择留下。
    联想着对方脸上那种复杂至极的情绪，以及加入队伍后这些天来偶尔在闲聊过程中透露的只言片语。
    夏南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语气过于坚定，知道劝也没有用。
    眼下自己能做的，便也只有……
    滴答——
    鼻尖突然传来一点湿润凉意。
    “下雨了？”
    脚步不停，夏南下意识抬头望天。
    片刻之前还晴朗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铺满了灰黑色的阴云。
    森冷雨珠，淅沥落下。
    粗糙修长的鬃毛逐渐湿润，显露出如鲜血般的猩红色泽。
    熊地精“赤鬃”站在刀疤的尸体旁，浑浊眼眸凝视着远处隐隐传来骚乱的村庄。
    这队已经化作生命能量，填补血祭空缺的冒险者，打乱了它的布置。
    计划中要再更靠近一点，那些脆弱而怯懦的人类，才有可能发现自己。
    但或许是冥冥中受到了崇高主神的庇佑，不知何种原因，村里的绝大部分居民此刻都集中在了入口附近。
    甚至还又有一队看上去颇为可口的冒险者——他们较之普通平民更加强壮的身体，能够提供更多的生命能量，以满足血祭要求。
    “一、二……嗯，三个半。”
    “再加上那些村民，应该足够了。”
    赤鬃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心中充斥着即将迎来神赐的亢奋。
    粗壮手臂忽地伸向脖颈间那条金属铁链。
    “叮嘭！”
    直接扯下。
    掌心紧握项链坠饰——一枚灰白发青，表面刻有与巢穴中的祭坛相同纹路的小石头。
    捏碎。
    嗡——
    猩红血光自手掌间骤然迸发，又在熊地精的生疏引导下，汇聚在其喉间。
    “嘎吱。”
    留有破洞的麻布裤子猛地绷紧，突然膨胀的虬结肌肉好似要将其撑破。
    吸气——
    腰腹收紧，隐隐能看到厚实脂肪下的剧烈抖动的肌肉轮廓，胸腔扩张好似风箱。
    青黑血管枝桠般爬满粗壮脖颈，气流涌过喉口血光，发出古怪鸣响。
    黄褐色的利齿缓缓分开，在粘连的涎液中露出其内部长有倒刺的红舌头。
    蓄力……
    狂吼！
    “昂！！！”
    仿若爆弹般的音浪瞬间炸开，裹挟着原本积蓄在其喉口的血光，层层音波以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夸张速度，朝着村庄方向呼啸而去。
    地面杂草被狂暴的气流瞬间压平，石子草屑飞舞卷荡。
    正打算抓紧时间离开此地的夏南，眼角余光处忽地闪过一阵红光。
    下一秒，血色音浪便已经跨越空间阻隔，传荡过他的身体。
    此刻的夏南，仿佛突然回到了数个月前，面对石化蜥蜴的凝视时，那种一瞬间失去对外界感知，精神与注意力被收束在身体之中的古怪境地。
    只不过，相比起那时只需要操控肉身，用皮肤、肌肉和筋骨抵御那来自外界石化力量的侵蚀。
    眼下，音波在侵入血肉的同时，也渗进了他的脑海。
    试图紊乱他的精神，干扰他的意志。
    来自蛇窟秘境的灿金滴露，让他的体质已经达到了远超常人，甚至在底层冒险者中也格外出众的“8”点。
    甚至都不需要如何精细的控制，他的肉体便挡住了音波的侵蚀，将那些血色能量隔绝在皮肤毛孔之外。
    但与此同时，针对那侵入脑海的血光，夏南抵抗得却格外艰难。
    “5”点的感知属性，并不足以帮助他对抗来自外界的侵扰。
    好在最近这段时间，针对【重力固压】的练习，让他的感知能力略微提升。
    并没有完全沦陷。
    刹那回神。
    原本安静的世界，被叫喊声、骂声、哭声填满。
    身前不远处，最先逃跑的弓箭手伯格，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面朝向夏南。
    焦虑不宁的面孔之上，除了因为心中激荡情绪和双腿跨动的剧烈动作而泛起的潮红，更多了一抹绝望的惨白。
    “为什么……怎么会……”
    “不，不可能。”
    嘴唇翕动，他呢喃着。
    似乎在用意志对抗着已经被血光音浪侵蚀的肉体，却怎样也无法挪动双腿。
    哪怕是那么最短小的一寸，也无法远离。
    双手颤抖着，仿若提线木偶，探向身后，取下他那柄木制长弓。
    拉弦搭箭。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
    竟然已是从原本的仓惶逃跑，转变为了准备战斗的姿态。
    “嗯？”
    夏南心中诧异。
    大脑急速转动，只来得及将对方的诡异举动，和放在的熊地精怒吼传荡的音浪联系在一起。
    耳边，便传来了更多脚步声。
    那些本应在他们警告下逃离村庄的村民们，此时竟在阿比的带领下，一窝蜂的从村口道路上涌过来。
    手里还拎着草叉、铁锅一类的临时武器。
    就像是为了保护村子，而要与熊地精拼死一搏般。
    连带着人群最前方的阿比，脸上显露出不自然的战意。
    “都入魔了？”
    夏南只感觉非常不对劲。
    “不是撤离吗，怎么又都回来了？”
    整个场地上，除了本就选择留守作战的艾德琳，好像也就只有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等等！
    他突然一愣。
    也直到这时，夏南才终于注意到。
    自己的视角，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过了。
    目光不禁下移。
    映入眼帘的，是牢牢站在地上，无论怎样驱动，也不肯往前迈出哪怕一步的双腿。
    本以为自己是中了某种类似“定身术”的控制类法术。
    但当夏南试着转过身，面朝熊地精所在方向的时候。
    一切的限制，却又好似幻觉般消散于无形。
    尝试着从背后拔出斩首长剑，对准前方空气，猛地劈砍而下——能动。
    左手上抬，将幽黑蛇鳞臂盾架在身前，模拟防御姿态——不受影响。
    左跨右移，向前迈动脚步——身体自如，没有任何限制。
    唯独后退，不行。
    脑中不由回想起方才试图侵蚀意志与肉体的血色音浪，以及之后伯格等人突然转变的态度与诡异动作。
    夏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望向远处那只仍然立在原地，脊背长有赤鬃的魁梧熊地精。
    耳边，是队伍最前方，那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身体的艾德琳，充斥着怒火与战意的吼声：
    “是群体嘲讽！”
    “准备战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