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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赤地千里

      第449章 赤地千里
    “直娘贼,怎么说和解就和解了?!”
    洛阳紫薇城贞观殿内,黄存谩骂着刘继隆与朝廷,只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原本还打得水深火热的两方,眼下竟然和解了。
    “这刘继隆着实没有骨气,竟然为了一个小小汉中王就与朝廷和解了!”
    林言也忍不住嘲讽了几句刘继隆,其它将领也纷纷开口嘲讽。
    殿内骂声一片,唯有尚让和黄巢脸色难看,却半响没有开口。
    眼见众人骂得差不多了,尚让这才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如今最为紧要的,是从南阳撤兵进入淮南、河南。”
    “若是可以,最好先把函谷关和武牢关拿下,出兵威逼河阴,逼唐主逃亡河东则最好。”
    尚让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结果却见黄巢脸色阴晴不定,不多时便见他抬手道:“不!”
    “传令,将南阳兵马撤往随州,先解开南阳之围,这样刘继隆就无法出兵了。”
    “我军可借此机会在随州操训兵马,同时继续与康承训、刘瞻、李昌言消耗。”
    “今年淮河以北尽皆大旱,唯有淮河以南不受影响。”
    “距离夏收也不过两个半月了,只要我军坚持两个半月,定能挫败唐军,进而扩大战果,占据河淮全境。”
    黄巢想的很好,尚让却因为跟随过王仙芝,所以知道唐廷还有不少手段没用。
    哪怕这番言论会让黄巢不高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我军先前之所以能如此快速攻入洛阳,全因唐廷钱粮兵马大多用于防御刘继隆。”
    “眼下朝廷与刘继隆和解,双方必然回撤兵马,以示诚意。”
    “刘继隆可以趁此机会抗旱,朝廷则是可以调遣兵马讨伐我们。”
    “我军眼下披甲兵马虽有九万,但其中四万都未经操训,且湖南丢失后,湖南军每日逃兵数十上百。”
    “长此以往,我军还未操训出精锐兵马,便要因兵卒逃亡而殁于洛阳了。”
    逃卒问题,这是每支军队都需要面对的问题,哪怕是唐廷和汉军也不例外。
    不同的在于,刘继隆内部执行的是换防制,兵卒驻期满两年便换防回乡一年,随后继续换防。
    饶是如此,汉军军中也有不少逃卒,但对于这些人,刘继隆通常采取退役手段,子孙三代不得从军为官。
    若是烈属后代逃逸,则断绝烈属所有福利,严重的回收早年发放的参军田和抚恤田。
    长此以往,汉军的逃卒便慢慢降低了下来,整体趋于稳定,每年逃卒不过数百人,多则不过千人。
    相比较之下,处于动荡期的黄巢麾下,每日逃亡的兵卒就比较多了。
    尚让所说的湖南军只是一部分,实际上连天平忠义军和天平忠孝军,乃至民勇都在逃亡。
    每日逃兵数百,几个月就能逃走数万,所以只能不断抓壮丁,亦或者提高待遇来拉拢兵卒。
    这些事情,黄巢心里都清楚,因此他觉得尚让提起湖南军逃亡,是在提醒他注意逃卒。
    想起逃卒,黄巢脸色一黑,目光扫视众将:“你们连自己麾下的兵卒都管不住?”
    “这、这……”众将面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黄巢,而黄巢则是冷哼道:
    “朕不管逃卒多少,总之每军皆需补足,若是谁敢吃空额,莫要怪朕军法从事。”
    “陛下。”听到黄巢提起空额,尚让忍不住继续说道:
    “眼下我军情况,反倒不如在湖南时的情况。”
    “臣以为,可撤入申州,彻底拿下淮南道,同时编练兵卒五万,发放军饷与田地,如此半年过后,即便官军来攻,我军也能从容将其击退。”
    尚让还是很怀念他们在湖南经营那段时光的,倘若当初没有编练那么多兵马,而是只编练三四万兵马,说不定他们也不会被钱粮逼得进攻洛阳。
    如今洛阳是拿下了,可湖南却丢失了。
    没有了湖南的赋税,己方所占据的州县又被战争打得破破烂烂,连些许赋税都无法提供。
    如今能提供赋税的,只有淮南的八个州,人口不过四十多万,养兵万余都困难,更别说其他了。
    在尚让看来,劫掠洛阳和河南道的所有钱粮,再掳掠十几万壮丁进入淮南道,夺取淮南道全境,养兵五万来与大唐对峙,趁机南下攻占江南,这才是他们该走的正道。
    对此,黄巢又何尝不知丢失湖南对他的损失,但他就是舍不得洛阳,舍不得紫薇城。
    “此事容朕再议,眼下葛大郎在申州操训三万天平忠义军,若是霍存也撤入随州练兵,待到兵马练成,便是唐廷举众而来,吾亦能从容将其击退。”
    黄巢还在诡辩,尚让眼见如此,不由着急:“可我军粮草不足。”
    一句话说出,哪怕是舍不得洛阳的黄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粮草就好似一把高悬的利刃,随时有可能落下。
    “我军粮草最多只够三十二日之用,而今距离夏收却足有两个半月时间。”
    “在此期间,我军起码要获取三十万石粮食才行,这些粮食又应该从何处获取?”
    尚让询问黄巢,黄巢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黄存主动开口道:“陛下,此事还不简单?”
    “依臣所见,直接从各州县百姓家中强征三十万石粮食就足够了!”
    “不可!”尚让连忙拒绝,向黄巢解释道:“如此,恐怕会失去民心。”
    “若是民心失去,我军想要立足河淮就更困难了。”
    “荒唐!”听到尚让的话,黄存冷哼道:“百姓最为愚昧胆小,只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就会乖顺的做个顺民。”
    “我们一路裹挟百姓而来,也不见民心如何,现在怎么说起民心了?”
    黄存跋扈的言论让尚让气得发抖,他目光看向黄巢,却见黄巢颔首道:
    “郎君说的不错,眼下局势不利我军,必须有粮食才能与唐主对峙。”
    “这样吧,各州县土地均分给百姓,同时以国难为由,每户征收一石粮。”
    黄巢想的很好,在他看来,自己都给百姓发田了,拿走一石粮怎么了?
    只是尚让清楚,对于百姓而言,一石粮是百姓坚持到秋收的最后希望。
    若是每户征收一石粮,富户尚且还能苟活,贫民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别说发放田亩,就是发放金银都无用。
    “陛下……”
    “好了!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尚让还想劝阻,最后还是被黄巢打断,并且拍案定下了此事。
    “陛下英明!!”
    黄存眼见自己的主意得到了采纳,顿时高呼英明,其余将领也是有样学样。
    尚让见状,只能退而求其次道:“若是如此,还请陛下派大将进攻淮南,力求夺取淮南全镇,截断朝廷漕运后路。”
    “这是自然。”黄巢不假思索的应下,略微思索后才将目光投向黄存,但略微思索便放弃了派遣黄存,继而说道:
    “传旨,令朱温率其麾下兵马前往淮南,归三郎节制,务必攻破和、濠二州!”
    “臣领旨。”尚让缓了口气,黄巢则是无心继续与他朝议,拂袖道:“尽皆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纷纷拱手作揖,继而离开了贞观殿。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十余匹快马往洛阳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翌日午后,刚刚攻下卢氏县的朱温便接到了旨意,只能听从旨意,率领麾下四千多湖南军前往淮南而去。
    在黄巢不断调兵遣将的同时,身处长安的刘继隆却将重心从对外转为对内。
    随着北方渐渐走入夏季,久不降雨的关西大地,各条河流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水位。
    渭水河畔,刘继隆望着因为水位下降而暴露出的那一层层侵蚀河岸时,眉头也紧锁得厉害。
    “我们的水车,还能应对这样的局面吗?”
    刘继隆沉声询问,跟在他身后的高进达不假思索道:“以如今的速度,撑到夏收后不成问题。”
    “不过夏收之后的农耕,就得靠百姓自己肩挑手扛了,除非期间下雨,不然难以改变……”
    刘继隆闻言往左右看去,但见不远处处理起来的翻转水车正在不断从渭水之中取水灌入水渠。
    横七竖八的水渠,覆盖渭水南岸数千亩耕地,这些耕地上的百姓,可以从容的从水渠中取水灌溉土地。
    眼下来看,水还是够用的,但如果老天爷继续不降雨,那三四个月后,水转翻车也没有办法从渭水取水了,届时只能用肩挑手扛的方式,将渭水浇灌进入水渠。
    想到这里,刘继隆只觉得十分棘手,毕竟关中水文丰富都如此,更别提北边的关内道了。
    “关内道情况如何,有多少百姓受灾,地方衙门可曾上奏?”
    面对他的询问,高进达身后的罗隐站出来作揖:“盐州、麟州、庆州等十三个州衙奏表,十四县河流断绝,受灾三十九万口。”
    “除此之外,平夏部的党项头人李思恭奏表,请殿下开放灵州等处马市,供他们卖马买粮。”
    罗隐的话让刘继隆不得不慎重对待,毕竟关内道大旱,影响到的不止是关内道的百姓,还有被大唐安置在河南地的党项人。
    这些党项人名义上是刘继隆的子民,但若是遭受灾情,他们绝对会化身叛军,劫掠四周。
    若非刘继隆早就用兵马教会了李思恭“道理”,按照以往关内道受灾结果来说,平夏部的党项人早就开始解决关内道了。
    如今他们想要卖马买粮,这说明他们还能撑得下去。
    “从关中、陇右转运粮食去这些受灾州县,存入常平仓中,一旦粮价上涨,立马开仓平抑粮价。”
    “除此之外,以工代赈也不能停下,必须给百姓一条活路才行。”
    “至于李思恭的奏表,此事可以同意,另外派人前往平夏部传去消息。”
    “朝廷可以调拨粮食给他们,将他们迁徙至商州、均州等处,只要愿意迁徙的,每口先发七斗粮,抵达后再发五石粮食,将他们安置当地,均分田地。”
    河南地二十几万党项人,尽数逼反是不可取的,将其分批迁徙他处,以汉人不断同化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也就是如今大唐人口还算多,而四周国家人口都比较少。
    若是发展到五代十国时期,刘继隆就不敢轻易尝试这种办法了。
    总而言之,河南地的十几万党项人必须迁徙离去,不然等他们滥牧导致沙地面积扩大,再想治理当地就困难了。
    刘继隆可不想每年在长安吃河南地的沙子,早处理早好。
    “剑南道和山南道的人口都重新统计好了吗?”
    “统计好了。”高进达颔首作揖,禀报道:
    “已经收复的十九个州,经过两千多官吏大半年的登籍造册,丈量田亩,如今已经尽数归入册中。”
    “剑南道有户六十九万五千余户,三百三十七万二千余口,土地二千四百八十四万余亩。
    “山南西道有户二十一万四千余户,一百余七万八千余口,土地七百八十七万余亩。”
    “两道合计九十一万余户,四百四十五万余口,三千二百七十余万亩。”
    巴蜀的土地人口终于登籍造册结束,比起此前多出七十余万口百姓,八百多万亩耕地。
    这些人口,基本都是高骈带不走的人口。
    若是算上被高骈带走的人口,山南西道加剑南道,少说也有五百万口百姓。
    比起开元鼎盛时,相差数量不大,而这也是因为山南西道和剑南道鲜少经历战事所致。
    若是没有太和、会昌、大中年间的几场兵变和盗寇作乱,不曾遭遇南蛮入寇,说不定当地的人口能达到六七百万。
    如今虽然不曾达到,但接近四百五十万口百姓的数量,也足够日后汉军挺进西南,收复云南了。
    “五日前张武传来消息,南蛮被其出兵击退,甲首三千有余。”
    “相信祐世隆那厮得知我军实力后,短期内也不敢犯边了。”
    刘继隆评价着一个多月前的南蛮入寇,结果无疑是以汉军取胜告终。
    若不是关西大旱,急需剑南道粮食转运,张武说不定能主动出兵收复嶲州,饮马会川城。
    “眼下我民众多,然分散四方,今又遭遇大旱……”
    “若想要出兵,唯有等待时机,亦或者待旱情消退,方能东进。”
    刘继隆与众人说着,话语里充满不甘。
    一场蝗灾,两场大旱,直接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
    原本他是准备占据河淮,退而求其次也要占据河东。
    结果蝗灾与旱情爆发,加上黄巢攻入洛阳,他只能放慢步子,先把眼前困境渡过。
    “北边的石炭与铁矿开采如何了?”
    他转身往马队方向走去,高进达与罗隐、崔恕等官员尽皆跟在他身后。
    “矿藏开采十分顺利,如今我军火药年产一百二十万斤,大多数用于开采矿藏,金银铜锭,尽皆用于制钱或制作器皿。”
    “凭此一项,岁入便不少于四十万贯。”
    高进达回应着刘继隆的问题,而刘继隆对于汉军火药的制作量还是略微感到不满。
    一百万斤火药听着很多,但实际上别说与后世比,便是连明代都比不了。
    万历抗倭援朝,明军一年就要用二百万斤火药,更别提同期爆发的明缅战争和播州之役、湟中三捷等等战役所用的火药数量了。
    对于火药,汉军主要还是用于开采矿藏,能用于战场的并不多,主要就是盾车炸墙,亦或者铁炮守城等等。
    不过随着大军东进,军用火药数量必然会增加,所以汉军也得提高火药产量,以及火炮技术了。
    “临州那边,近来传来不少好消息,相信等我军下次东进,很快就能用上新的兵器了。”
    “不过新的兵器很耗费火药,因此临州的火药厂还是得适时扩充才行。”
    刘继隆与高进达交代着,高进达尽数记下,直到刘继隆翻身上马才得以休息。
    高进达等人先后上马,等他们坐稳后,刘继隆继续开口指点道:
    “如今我军与朝廷和解,适时可以将蜀地的锦缎绢帛运往江南贩卖,同时也能测试测试我军水师实力。”
    “如今黄巢、高骈及康承训都在编练水师,多则舟船上百,寡者数十,我军亦不能落后。”
    “朝廷令我军解南阳之围,吾预计黄巢必然会撤军,以此阻碍我军进军。”
    “暂且不用管他们,先把商州占据就足够,想来刘瞻已经无力驻守,趁他撤兵占据,朝廷也不好说什么。”
    刘继隆自然不可能吃亏,商州他只占据两县,武关和朱阳关还在唐军手中。
    若不趁此机会拿下这两座关隘,日后想要占据便不容易了。
    反正李漼既然能同意和解,也该知道自己会吃亏,这点事情,他不可能在如今节骨眼上与自己较真。
    “殿下。”高进达见刘继隆只想要占据一个商州,他不免开口询问道:
    “若是朝廷就此将黄巢镇压,等待其卷土重来,我军岂不是继续要与唐廷东西对峙?”
    “东西对峙?”刘继隆话语中带着三分诧异,七分轻蔑。
    “河南、淮南被兵灾打烂,河东、河北诸镇并立。”
    “若是没有我军,朝廷与这些藩镇的矛盾早就爆发了。”
    “如今只要我军不表态出兵,使诸镇清楚我军与朝廷的关系,自立者只会不断增多,而不会减少。”
    “更何况朝廷想要镇压黄巢,也得看看用谁镇压,镇压的后果是什么。”
    刘继隆对晚唐中原争斗的经过不太清楚,但隐约记得是黄巢攻入长安,天子颜面扫地后,加之诸镇围剿黄巢时,牙将不断做大,继而引发了诸镇乱战。
    当然,这只是诸镇乱战的其中一个原因,其它还有很多原因。
    不过在刘继隆看来,如今的黄巢比起历史上的黄巢还要难以对付,朝廷想要镇压黄巢,也并非那么容易。
    只要稍稍受挫,地方作乱的藩镇只会多,不会少。
    想到这里,刘继隆收敛心神,只想着先把关西的大旱给熬过去。
    等到来年兵强马壮时,不是拿山南东道开刀,便是拿河东道开刀。
    至于理由,他相信很快就会出现了。
    “驾……”
    抖动马缰,他带领高进达等人匆匆赶回长安。
    两个时辰后,随着他返回汉王府,与众人简单聊了几句便结束话题,赵英也在众人离去后走入堂内。
    “如何?”刘继隆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
    赵英见他询问,随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都交代了出来。
    “自三日前出使官员返回后,不少官员辞官东去,但更多官员还是留下了。”
    赵英平静回答,刘继隆听后沉吟,片刻后询问道:“长安城内的那些富户,可有离去的迹象?”
    “有,不过都畏惧您威势而不敢表态。”
    刘继隆闻言深吸口气:“吾倒是想他们变卖家产离去,这样便能以衙门的名义,低价买入他们手中田舍,将他们赶到唐廷手中了。”
    “为何不直接动刀兵?”赵英不解,在他看来直接动刀杀了这群人就行,根本没有必要弄出那么多麻烦事。
    对此刘继隆则是皱眉解释道:“我军还未占有天下,若是此时与他们撕破脸皮,引得他们支持唐廷或其余藩镇便不好了。”
    “在占据天下前,该伪装还是应该装一装。”
    “你且派人告诉三省六部,若是有富户想要迁徙,可由衙门低价采买他们手中田舍,并派兵马护送他们出境,留个好名声给关东那群世家豪强看,日后才方便我军东进。”
    “是……”赵英还是不理解,但这不妨碍他执行。
    在他走后,刘继隆则是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
    若是可以,他也想动刀把世家豪强全部屠戮,但这么做,无疑会加大东进难度。
    最好的办法还是学习老朱,称雄前对士大夫与乡绅富户和颜悦色,等到天下稳定,干脆把天下富户都直接迁徙到南京,断了这群人在地方上的根基。
    地方富户虽然富裕,但在物价高涨的南京,他们那点钱粮就不算什么了,更别提朱元璋那手宝钞换白银的手段了。
    把乡绅富户迁入南京,禁止市面用金银铜钱交易,逼着这群人去兑换宝钞,然后把宝钞像废纸一样发行,最后把这几千富户直接玩成了贫民。
    不过朱元璋也遭到了报应,那就是宝钞崩溃,明廷信誉雪崩。
    对于刘继隆而言,好的他可以学,坏的他得避免。
    朱元璋对乡绅装仁主的这点,正是他眼下该学的。
    仁德个几年,先麻痹这群世家豪强,等到拿了天下,就必须快刀斩乱麻,决不能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的结果是什么,早就有前辈为刘继隆蹚过了。
    队伍带起来不容易,腐化起来却很快,唯有快刀斩乱麻,先把苗子给掐灭,然后再一刀向外,一刀向内,慢慢把风气培养起来。
    哪怕最后的结果还是那样,但总之能有个过程,让后人有个借鉴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眉心,赵英见他不再言语,上前为他斟茶过后便退出了堂外。
    在他走后,刘继隆继续低头处理起了政务,而与此同时的三省六部却因为高进达等人的返回而热闹了起来。
    门下省衙门内,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高进达等人,出身贫寒的官员们,最为理解此刻百姓的心情。
    “这是殿下这个月第六次出城观测水位了吧?”
    “自然,我亦记得清楚,每次殿下出城,各衙门主官都要跟随出城。”
    “若是朝廷也能如此重视百姓与天灾,关东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听闻关东百姓遇灾饥难,竟杀人剐肉,称为“福肉”贩卖。”
    “莫要说了,恶寒至极……”
    衙门内,官员们谈论着刘继隆对百姓的上心程度,也同时说起了关东的混乱。
    提起关东福肉时,许多官员不寒而栗。
    倒不是他们承受太低,只是陆龟蒙出使归来后,立马在门下省的黑板报上,写下了一篇《关东杂讽》。
    文章中,陆龟蒙详细描写了关东饥民如何易子而食,哄骗友人进家屠戮,分食其肉的内容。
    这些文字化作场景,一帧帧出现在众人脑海中,使得他们无法忘记。
    不少人私下没少非议陆龟蒙,但陆龟蒙此举却赢得了高进达的欣赏。
    自此之后,门下省的黑板报,几乎都由陆龟蒙负责,而这厮连续写下数篇《杂讽》,基本都是嘲讽关东官吏征税剥削无所不至,牙将牙兵为获功勋钱财,不顾民命,肆意屠戮百姓等举动。
    虽说私下被不少人非议,但陆龟蒙的这些《杂讽》却让那些没有去过关东的陇右官员,了解了大唐在关东的所作所为。
    有刘继隆亲力亲为作为表率,又加上陆龟蒙《杂讽》关东时局做对比,不少官员都庆幸自己在关西,而非关东。
    “今日鲁望又写了什么文章了?”
    高进达刚刚回到衙门坐下,便不免询问起了左右官员。
    站在他身旁,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左补阙杜荀鹤闻言作揖:“今日所写文章,乃……”
    杜荀鹤将陆龟蒙今日的文章缓缓讲解,今日所说,主要是唐主不重视百姓,继而引出君轻民则民轻君,君视民为仇敌,则民视君为强寇。
    杜荀鹤虽然年轻,但他出身寒微,几次科举不第,直到刘继隆攻入长安,他才通过科考,成为了官员。
    正因如此,他对于世家豪强如何盘剥百姓,以及官吏如何欺压百姓十分清楚,并深恶痛绝。
    陆龟蒙的那些《杂讽》,他常常研读,深以为然。
    借助陆龟蒙带起的风气,他也结合自己曾经的经历,写出了《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志》这等七言律诗,将官兵的遍搜珠宝,乱杀平民,甚至拆古寺,掘荒坟的行为都写入其中。
    得益于刘继隆带来了活字印刷和改良过后的造纸术,长安纸价和印刷成本直线下降,许多官员都开始出钱印刷自己曾经的诗集,放在衙门或家中,以此趁同僚翻看时,传播自己的名气。
    对于这种风气,高进达倒也没有遏制,只是将此事记下,想着等待大旱结束,找个机会与殿下诉说此事。
    “关东百姓着实困苦,只是天时不助我军,不然我军早早出兵,至少能庇护数十万百姓。”
    高进达感慨着,随后便低头处理起了政务。
    在他处理政务的同时,一名官员却派人走入了衙门,带来了刘继隆的手书。
    “高相,此为殿下手书。”
    杜荀鹤接过手书,发现有汉王府印记后,不假思索递给了高进达。
    高进达不敢怠慢,接过将其打开,这才发现其中内容是赎买富户手中田舍,派兵护送想要离开的富户离境之事。
    这种事情,刘继隆提出想法,具体细节就需要高进达带人完善了。
    他召集门下省官员,待各衙门齐聚一堂后,他这才将事情交代了出来。
    “依殿下建议,富户虽心不归我,我亦不可强掳其家产。”
    “是以,赎买为低买,而非强买。”
    高进达话音落下,门下省内官员们便开始发表起了建议。
    “话虽如此,这些富户若是带着钱粮东去,必然会助朝廷安稳,此非善事。”
    罗隐比较反对低买富户田舍,他更支持直接将富户抄家,甚至连长安城内的那些世家豪强也不放过。
    不过他也不敢说出来,所以只能委婉表示反对。
    杜荀鹤没有罗隐那么激进,针对这件事,他只是皱眉说道:“非下官刻薄,乃府库不足,而关中商贾持田二三成,即便倾府库之所有,也不一定能将田舍尽数买入。”
    面对二人如此,聂夷中、李山甫两名户部官员对视,不知道该如何说,反倒是讽刺权贵的陆龟蒙主动开口道:
    “下官以为,关东局面早已通过文章散播关中,但凡目光长远之人,应该都能知晓殿下雄心,故此东去之人虽多,却不足以让衙门伤筋动骨,殿下也应该是这个意思。”
    陆龟蒙的话,让坐在主位的高进达、崔恕二人十分满意,而陈瑛此刻也为陆龟蒙站台道:
    “世家豪强,但凡能成为家主的,无不目光长远。”
    “关东局面如此,敢于东去者必然不多,下官以为,只需要低价赎买东去之人的田舍,府库便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陈瑛如今是门下省左散骑常侍,掌规讽过失,侍从顾问。
    正因如此,他开口支持后,其它官员纷纷见风使舵的表示支持。
    罗隐和杜荀鹤人微言轻,眼见舆论倒向陈瑛,干脆不再言语,也不表态。
    高进达见状颔首,侧目看向罗隐:“昭谏,你以为如何?”
    眼见高进达偏要询问自己,罗隐只能低着头作揖:“高相,下官以为陈常侍既然赞同,那必然有其道理。”
    “嗯。”高进达知道罗隐心高气傲,又有野心,故此才特意提点他,为的就是让他知道,并不是向殿下谏言成功,便能一步登天。
    哪怕汉王府下官员都守规矩,但斗争自始至终都存在。
    眼下他官职不高,该做的是虚心纳谏,而不是高挂风头。
    高挂风头虽然出彩,但大风过去,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眼见他变得谦卑,高进达便主动看向崔恕道:“既然没有异议,那此事便由户部主持,可有异议?”
    崔恕闻言作揖:“高相放心,此事绝不会出现差错。”
    “如此甚好。”高进达满意点头,接着不忘提醒众人:
    “眼下关西大旱,百姓正处苦难中,今日殿下宣布转运粮草赈灾,都察院必然会紧盯各州县。”
    “诸位大多出身贫苦,应该忍受过饥饿,更应该清楚百姓饥饿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今岁大旱,各州县衙责无旁贷,必须将饥民安抚好,莫要耽误殿下大计。”
    “若有人从中吃拿卡要,即便都察院未曾查出,老夫亦不饶他!”
    高进达缓缓起身,其余官员也纷纷跟随他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高相高义!”
    “退下吧。”眼见这群人听进去了,高进达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依照官职高低,先后退出堂内,其中不少人以罗隐为主,但更多人以陆龟蒙为主。
    高进达瞧着泾渭分明的门下省班子,眉头不由微皱。
    陈瑛尚未离去,眼见他在打量门下省班子,不由走到他身旁摇头道:“这才刚刚安定没多久,便又生出派系了。”
    “还不至于,他们都是出身贫苦的子弟……”
    高进达反驳陈瑛这番言论,陈瑛却不这么认为:“若是出身贫苦就不会争斗,那百姓早就掀翻唐主了……”
    “门下省便如此,真不知道其它三省六部又有多少派系。”
    “此事还需高相与殿下好生交谈才是,衙门里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李将军了。”
    陈瑛迈步向外走去而他口中的李将军,毫无疑问便是至今还被禁足的李骥。
    高进达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这些事情搁置,先渡过旱灾再说。
    只是在他搁置这些事情的时候,关东朝廷却因为高骈收复湖南及江西失地的捷报,不由高涨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