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谈判
    浙省健跳所，健跳所紧邻海滨，原为浙省海防重地，但此时卫城之中却早已是城墙残破，空无一人
    健跳所位居宁海天台之间，正好位于明清两方防线正中，实际上位置极为紧要
    清军若占得此地，便可在城中屯设水城水师，从海上直接截断闽浙水师与舟山明军的联系
    明军若得此地，同样可在健跳所屯设步营水师
    明军若是能于此处驻兵，两方一旦开战，城中陆师便可直抵宁海城下，而水师从此出发，一日之内便可直抵宁波城下
    但也正是因为健跳所如此重要，反而令得此地彻底荒废
    明清两军于天台宁海各自布设防线后，两方围绕着健跳所你争我夺，令这座小城前后数易其手
    两边争到最后，意识到谁都不可能将这处前突之地让与对方，于是便干脆毁去城墙各自撤兵而回，而健跳所中的百姓则早在双方的争夺中逃散殆尽
    健跳所如今早已荒废，但今日健跳所外却是忽然出现大量人影，城外到处是人喧马鸣之声，让此处又恢复了些许生气
    健跳所外，南北驿道之上忽然各自显出百骑人影，向着健跳所城中驰来
    驿道上的人影自然便是此次明清两方派出的使团，此时两方驰入城中的虽只有百骑，但参与此次谈判的却远远不止这点人
    健跳所外五里，明清两边数千兵卒早已列阵而待，两方军阵之中旗帜林立，各自侧翼更是有着骑卒游弋往来，只待号令一下便可冲杀而出
    健跳所以东十里，海面上此时同样是舟船云集
    明军一侧当先便是五艘大鸟船，这些鸟船船身长达四十余米，乃是郑式在闽省福船基础上，参考红夷战船改造而成的风帆战舰，鸟船之后是十五艘三十米的中氏福船，再往后则是数十艘平底沙船一类的中型船只
    明军数十艘舰船横亘海上，但对面的清军水师却更是惊人
    清军一方的水师战船竟不下百艘，密密麻麻的战船几乎将视线中的海面铺满，极为壮观
    清军一方水师气势惊人，但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这些清军战船中大部分皆是小船
    船队中能称的上大舰的只有八艘，皆是与明军这边一般的中氏大福船，至于明军这边的主力座舰鸟船，清军一方更是一条也没有
    清军一侧水师数量惊人，但若真要开打，周鹤芝所领的闽营水师只要集中火力，优先解决掉对面的八艘福船，便几乎可以确定胜局
    只要打掉清军水师那几艘大福船，剩下的这些数量庞大的小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明军大舰只要轰击一轮，这些小船立时就要崩溃
    这也是清廷一边为什么派出这般多战船的原因，清廷很清楚自己一方的水师无法与明廷抗衡，所以只能尽量搜掠舰船，希望能在气势上压住明廷水师
    健跳所城中，中央一处宅院早已被清理出来，两方人马驰入城中，很快便各自进入宅院之中
    两边人影身上袍服皆绣飞禽走兽，甚至连图案都一模一样，皆是仙鹤锦鸡熊罴虎豹，只是两方之人一边是衣袍玄黑，另一边却是服色朱红
    两方入得堂中，却皆是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对面的使团之人
    清廷一方使团正使乃是冷僧机，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去年明清两方的停战协议便是冷僧机一手促成，如今仅过半年宁波便被攻破，冷僧机这出使定约之人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清廷使团副使却有两位，一位乃是去年同样出使的李雯，另一位则是李若琳
    这三人乃是清廷特使，剩下的便是浙省巡抚萧起元，浙省总兵田雄，宁海总兵陈天宠等浙省军将
    明廷一边使团正使乃是闽浙总督张肯堂，副使则是浙省巡抚刘中藻，军将一边李明忠却是没来，来的乃是武骧军副将易知
    李明忠乃是闽浙提督，统管整个闽浙防线，此时自不可能冒险来参与什么会商谈判
    而且两边的身份也根本不对等，李明忠若要参与谈判，那清廷来的起码得是驻扎在南京的镇南大将军勒克德浑
    只有此人才与李明忠的身份对等，田雄这所谓的浙省总兵根本就不够资格
    除了粤省朝廷一边的大臣，使团中同样也有舟山派来的人手
    两方各自坐定，相互打量片刻，张肯堂看向对面身着黑色仙鹤官袍的冷僧机，却是率先开口说道
    “你等清廷派遣使团，更是大张旗鼓要在边境会谈，到底所为何事”
    冷僧机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故弄玄虚，我大清朝廷为何事而来你不知吗，你明廷敢说不知宁波之事”
    张肯堂闻言却是神色平静，有事开口说道
    “自然知道，你清廷实力不济，不久前被舟山攻破宁波，在宁波城下大败一场，所以你等此时寻我大明朝廷何事”
    冷僧机脸上神色冰冷，这张肯堂此时一边提舟山，一边提大明，显然是准备分隔两边，将自己从宁波之事中摘出去
    冷僧机抵达杭州时便已收得消息，据谢三斌所报，宁波城破之前，高宇泰便已暗中潜入宁波城中，那高宇泰据查乃是明廷湘省总督高斗枢之子，宁波之事显然背后有这粤省的参与筹划
    而且纵是没有谢三宾举报，清廷难道就不知道宁波之事背后有着粤省插手吗，
    舟山岛上鲁监国那些人前几年被朝廷连连击溃，这两年更是连陆地都不敢踏上一步，就这些烂兵还想攻破宁波，开什么玩笑
    冷僧机脸色一沉，也是开口说道
    “当真以为我大清不知道你明廷的小动作吗，我大清雄踞中原，乃是天命所归，你明廷之中不知多少人早已窥得大势，暗中投效我大清朝廷”
    “你等诸般动作早已在我清廷掌握之中，可怜你这伪明小朝廷，竟还以为自己做的隐秘”
    “明廷派入宁波之人应该是叫高宇泰吧，此人乃是你明廷湘省总督高斗枢之子，到了此时还敢说你等与宁波之事没有干系吗”
    冷僧机紧紧盯着对面的张同敞，希望能从对面老者脸上看出破绽
    但对面的张肯堂脸上先是浮现一丝迷惑之色，而后很快就再次恢复平静，开口说道
    “高宇泰？老夫却是未曾听过此人”
    张肯堂见得对面冷僧机又欲发言，但却是没等他开口，便又继续说道
    “便当此人乃是高总督之子吧，你等既说此人暗中潜入宁波，那此人现在何处”
    冷僧机原本已欲出言讽刺，但此时听得张肯堂所言，口中却是一下停住，脸上神色也是难看起来
    宁波被破，城中财物几乎被劫掠一空，高宇泰自然也早就随着明军撤走，冷僧机去哪里找高宇泰
    而且不仅是高宇泰，谢三宾举报的所有通明士绅，在清廷使团抵达以前，一夜之间竟忽然全都消失不见
    冷僧机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明廷定然是提前知得使团要来，所以才将这些暗中参与夺城的士绅全数撤走，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清廷抓住任何把柄
    张肯堂此时之所以如此从容，便是因为他早已断定自己拿不出证人来
    冷僧机哪怕已然断定宁波之事就是粤省所为，但手中人证物证皆无，此时根本无法开口反驳
    此处可不是在清廷疆域，在清廷之中朝廷只要认为哪个汉人有罪，管它有无证据，随便找个理由直接抓起来便是，难道这些汉人还敢反了不成
    但张肯堂可不是清廷之内的汉人，动手动不了，又拿不出证据，冷僧机一时也是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冷僧机正思考着如何回应，但一旁的田雄见得张家玉直接不认，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怒声说道
    “大明还自称什么中原正统，礼仪之邦，高宇泰本就出身宁波，真以为宁波城中无人识得此贼吗
    “那高宇泰在城破之前，便已暗中潜入城中煽动反叛，宁波之事不是你粤省操控还能是谁”
    “诸般事实俱在，到了此时你等竟还虚言狡辩百般抵赖，当真是厚颜无耻”
    “不仅宁波之事是你粤省策划，四明山乱军也是你粤省朝廷在背后一手操控”
    “小小一个四明山乱军，竟有数百全甲精骑，四明山被朝廷围剿数年，早已是苟延残喘，如何有能力养出这般家丁骑兵”
    “这队人马必定是你粤省兵卒伪装而成，否则怎能击溃本将在上虞留下的大军”
    “张肯堂枉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等这些所谓圣弟子，就是这般睁眼说瞎话的吗”
    田雄死死盯着对面的张肯堂，希望张肯堂能够点头承认，他必须要让粤省明廷承认此事
    陈谟已死，朝中若真开始调查追究宁波罪责，那他第一个就要被论罪
    粤省朝廷若是承认了宁波之事，那他还能勉强求得生机
    粤省兵将之强满朝皆知，田雄被粤省朝廷算计，输给粤省明军并不算丢人
    八旗中那么多的贝勒，都统，额真都败了，他田雄一个小小汉人总兵败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若是粤省朝廷不认，而清廷又将此事定为舟山所为，那田雄立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堂堂一个浙省总兵，竟在陆地上输给舟山那群水师弱兵，那清廷还要田雄何用
    张肯堂闻言，脸上未见一丝怒色，却是忽然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此事本官倒还真不知道，也就是说你等清虏大军，竟被四明山中义军凑出的几百骑兵打得大败？有趣，实在是有趣”
    “那些骑军精通骑兵战阵，怎会是山中乱匪，定是……”
    一众明廷使臣听得张肯堂所言，皆是轻笑出声，田雄脸上神色暴怒就要开口驳斥，但没等他说完，身旁就传来一声冷喝
    “闭嘴，丢人现眼”
    冷僧机狠狠盯着身侧的田雄，田雄所说之事冷僧机同样知道，但田雄与那谢三宾一样，根本就没有抓住一个四明山骑军，此事纵是真的那又怎样，明廷根本就不认
    宁波之败已然让朝廷颜面尽失，此时这田雄竟又主动揭开一个上虞之败，这混账是觉得朝廷的脸还没丢够吗
    田雄突然被冷僧机喝骂，额头上也是青筋暴起，田雄脸色阴晴不定，但见得冷僧机脑后那根细辫，沉默半晌，终于还是低下脑袋不敢再言
    冷僧机乃是满人，又是朝廷正使，此次朝廷彻查宁波之事，就是冷僧机负责
    冷僧机调查之时，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田雄此时又哪里敢去招惹冷僧机
    冷僧机见得田雄低头，脸上却并无任何得意之色，这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一个汉人包衣而已，叫声将军还真以为自己是将军了
    也就是在此处，若是在宁波，冷僧机此时早就一鞭打过去了，又哪会多费口舌
    冷僧机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张肯堂，又是冷声说道
    “张肯堂你如今这般东拉西扯，无非是想撇清关系，将此事推到那舟山鲁监国身上，但你以为我大清会信吗”
    “信不信是你等的事，与我大明朝廷何干”
    张肯堂脸上神色随意，明廷之所以用舟山做遮掩，不过是不想背上破坏盟约的名声罢了
    张肯堂扫了对面一眼，眼中一转，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不是不信此事乃是舟山所为吗，正好此次舟山也派了人来”
    “这位乃是鲁王麾下礼官沈宸荃，你等有何事可问此人”
    张肯堂指着身侧的一个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沈宸荃身着大红锦鸡官袍，张肯堂所说的礼官，实际上就是礼部尚书，沈宸荃也正是鲁监国朝中礼部尚书
    冷僧机听得张肯堂所言，眼中立时一亮，却是根本不管沈宸荃，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你等粤省使团中竟有舟山朝臣，张肯堂，你还敢说你粤省朝廷与舟山没有联系！”
    张肯堂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古怪，开口说道
    “本官何时说过我大明与鲁王没有联系，鲁王乃是我大明藩王，我大明朝廷不与鲁王有联系，难道要与你等这些清虏有联系吗”
    冷僧机脸上的振奋之色也是骤然一滞，他却是没想到这张肯堂竟直接就认下了此事
    冷僧机很快便反应过来，粤省朝廷与舟山有联系是一回事，但粤省参与攻袭宁波又是另一回事
    只要清廷拿不出其他证据，那就依旧无法证明粤省朝廷单方面破坏了停战盟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