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突然间，歌者想到了既然这个文明已经学会了怎么去隐藏自己的踪迹，那常规的光粒打击或许已经无法做到绝对的干净利落。
    作为专业的清洁工，它决不允许自己清理的文明会留下残党余孽，要做到斩草除根，那这就需要用到更高级点的清理工具了。
    歌者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使用二向箔，但它的权限不够，需要提前向长老申请才能使用。
    “我需要一块二向箔，用来清理。”歌者向长老发出了申请程序，出乎意料的是，长老居然很痛快的就给了歌者。
    看着被传输过来的二向箔，就这么悬浮在自己面前，歌者有点不安，它试探性的探询着：“为什么这次给得这么爽快。”
    换做是以前，长老可不会有好脸色给自己使用这种高级的清理工具。
    “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长老的态度仍然冷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很不耐烦的小事。
    “但是这东西用太多了，总是不太好。”
    歌者的矫情让长老愈发不耐烦，要二向箔的人是它，现在又觉得不太好的人又是它，这小子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全宇宙多的是用这东西的。”
    长老盯着歌者，上下打量着对方。
    “是，到处都在用，但我们以前还是很克制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下子长老听懂了歌者的意思，它反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并且开始在歌者的思想体里翻找些痕迹。
    这让歌者感到害怕，迅速撂了底。
    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罪过，母世界早已公开了这项不算秘密的秘密。
    母世界和边缘文明的战争进程并不顺利，甚至已经陷入了危机阶段。
    边缘文明掌控着数学规律武器，能够修改物理常数，这能直接改变宇宙的结构，在三维宇宙中，对手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除此之外，边缘文明还掌控着超膜广播技术，能够向全宇宙发送出去对手的位置坐标，这能直接破坏歌者文明的大后方基地。
    母世界和边缘文明已陷入了你死我活的战争状态，要么消灭掉对方，要么自己走向毁灭，就这两条路。
    不过……
    还有条慢性死亡的路，一条迫不得已的路。
    “母世界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全面二维化的准备，我们正在放弃这场战争。”
    歌者冒着死亡的风险向长老发问，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那它现在去死跟晚点去死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一样的。
    长老没有回答，这算是默认了歌者的猜测。
    这一刻，歌者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悲伤，如果母世界真的要彻底走向二维化，那它就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门口。
    三维生物是不可能生活在二维世界的。
    不过很快歌者就将这段念头从自己的思想体中删除干净，这不是它该考虑的事，二维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或许在完成了工作指标后，它还有机会回家再看看，想到这歌者再次轻哼起未知的歌谣，用力场触角拿起二向箔，随手将其投向了三体星系。
    ……
    寰宇巨企部署在太阳系外、三体星系的侦查系统发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
    那东西正在以光速的速度掠向奥尔特星云的外侧。
    这个不明物体的体积很大，以光速飞行时与尘埃发生碰撞所引起的辐射也相当强烈。
    除此之外，那物体在飞行的途中甚至做出了一次微妙的角度转向，避开了前方的一片星际尘埃带，之后再返回到原来的航线上。
    从以上的这些情况来看，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一艘外星生物的飞船。
    在得知了这件消息后，李昂亲自来到了议事厅与各部巨企高管进行商议。
    他们没想到来自其他文明的黑暗森林打击会这么快到来，看来局势的变化已经有些超出了意料之中。
    “情况怎么样了。”
    李昂来到中控台前，询问超验者ai欧罗巴。
    “观测到的飞船已经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它向三体星系发射了某种透明物。”
    “以当前的信息来看，那并不是光粒，因为我们没有检测到光粒飞行时的碰撞辐射，也没检查出相应的电磁波段。”
    话音落下，一旁的奥特·坎宁安做出补充说明：“这个东西在不间断的发射着微弱的引力波，频率与强度恒定不变，没有搭载任何的信息。”
    “这说明那东西大概率是某种用于打击使用的武器，据总部资料库里所显示的细节，我们有理由怀疑那是二向箔。”
    李昂若有所思，现在确定那是不是歌者文明使用的二向箔还为时过早，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发动这场打击的文明也可能会是其他文明。
    很快，李昂下令调动寰宇巨企部署在三体星系的ai探测器和智子。
    自从吸纳了整个三体文明后，智子这项科技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巨企的一部分。
    靠着留在三体星系的一号智子，寰宇巨企能清晰的观察到即将到来的黑暗森林打击的细节部份。
    至于其他的ai无人机则是在旁辅助，将数据源源不断的发送给智子，之后智子通过量子感应阵列传递出信息，做到实时性的通讯和观察。
    由一号智子和多个ai无人机形成的监控体系，就是寰宇巨企在三体星系留下的眼线。
    没过多久，ai蝎尾狮无人机便锁定了进入三体星系的不明物体。
    那东西的速度由最初的光速急剧降低到光速的千分之一，看来这就是它的目的地了。
    几个ai无人机快速靠近过去，将看到的画面全部清晰的回传到战争之月总部。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张洁白半透明状的纸片！
    这造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星文明发来的传单，跨越数光年的距离来此只是为了宣传下自己。
    可实际上，这张纸片并不具备任何可被读取的信息，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透明的薄荷片。
    ‘果不其然啊……’
    李昂一打眼就明白了那东西的来历。
    由歌者文明释放出来的二向箔。
    在外太空中，纸片发出的引力波强度还在持续减弱，根据ai无人机回传过来的信息，千寺狐也能笃定一点：
    “二向箔的外层包裹着一道封装力场，现在这道力场正在不断的蒸发消失，很快就挡不住了！”
    初来乍到的罗辑还不太明白二向箔的用处，他好奇的追问身旁的人，但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向全息屏幕上。
    仿佛在告诉罗辑，别急，你马上就会见到了。
    中控台前，李昂正在思忖着为什么歌者文明会对三体星系丢出二向箔，毕竟清理这个星系只需一个光粒就足够了。
    但它们偏偏有点大材小用的使用了这个武器。
    这一切本不该像这样发生，可就是发生了。
    二向箔的出现已彻底宣判了三体星系的命运。
    寰宇巨企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细观察，尽可能的多收集些信息。
    纸片外层的封装力场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终于被蒸发掉，在此期间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目睹着二向箔大展神威的瞬间。
    很快，当包裹着衣的毒药开始挥发时，真正的死神终于降临到来。
    二向箔总算是露出了它的本相，可它什么都不是，里面是空空如也的空间，看上去和四周没什么区别。
    可仔细观察下就会发现，那些空间并不是三维立体的，而是呈现出一片片的二维，所有人都能看见空间正在快速流动、坍塌、压缩成纸片般的厚度。
    三体星系的二维化正式开始！
    像是凭空出现一个扁平的死亡深渊，二向箔四周的空间不断的向其流动进去，这是三维世界向二维坍塌跌落的过程，立体的空间成了厚度为零的图片。
    靠近二向箔的ai无人机在被二维深渊所吞噬之前，将画面传回到了总部，但李昂等人能够看见的仅仅是一道发光的缝隙。
    之后那架ai无人机再也回传不了新的画面。
    事实上，那架无人机仍然在拍摄着画面，只是能够呈现出来的景象只有一条白色发光的细线，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
    好在寰宇巨企留下的ai无人机远不止一个，ai欧罗巴很快就切换出其他无人机的视角，继续靠近正在二维化展开的二向箔进行拍摄。
    只见刚才那架ai无人机所在的位置已然变成了一面奇异的图案。
    无人机已被完全平摊到了平面上，并且显现出了极为复杂的内部结构，纷乱的电路图与电子元件重叠一起，交织成了让人眼缭乱的图案。
    这就是被二维化的ai无人机，之所以回传过来的画面是一条线，是因为三维机械能在二维所拍摄到的东西只有这些。
    此时此刻，这个二维化的平面还在不断的扩大，所有接触到这个二维平面的物质，都像是被压在锅底的大饼。
    二向箔所到之处的一切领域，都变成了没有厚度、没有体积，仅有面积的图案。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ai无人机被二向箔所吞噬，二维化就像是流沙般将大量的物质吞进，原本的立体三维结构变成了一张极为复杂的二维图。
    如此诡异的黑暗森林打击方式，看得在场的众多巨企高管栗起了鸡皮疙瘩。
    “这就是降维打击……”
    罗辑讷讷低语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身的体会到黑暗森林的冰冷与恐怖之处。
    三体人的智子、水滴都未能给他带来这样强烈的压迫感，可二向箔却做到了。
    不止是罗辑，在场的其他巨企高管也有同样的感受，这么别出心裁的杀戮方式，寰宇巨企还真不曾有过。
    而这也让科学枢纽部的职员们亲眼目睹了三体宇宙维度的跌落过程，究竟是怎么个样子。
    李昂没有下令让这些ai无人机撤回，因为二维化的展开速度已达到了光速，这些无人机是跑不过光速的。
    就这样，二向箔挨个吞噬三体星系并不多的天体、陨石，以及ai无人机，所有的画面都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只有能够以光速进行运动的智子可以稍微多支撑一段时间，为巨企总部带来些更多的信息。
    很快，三体星系的其中一颗恒星也被二向箔所波及到，开始了跌落二维化的过程。
    整颗恒星的二维化跌落过程较为漫长，在一片血色的火海中，星球被慢慢的分解消融成平面，形成了耀眼瑰丽的图画。
    恒星沉没的时间长达一个小时，直到彻底二维化后，众人才看见恒星被变成了一个发光的椭圆。
    一些热爱艺术的巨企职员会在这一刻惊呼这副画简直像极了梵高所作的《星空》。
    或许梵高也曾在某个半梦半醒的夜晚，用他那朦胧模糊的泪眼看见过这个宇宙的真面目，千载难逢的灵感让他作出了那张隐喻着宇宙真相的画作。
    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人们才后知后觉。
    原来他们早已目睹过被二维化的宇宙。
    随着这颗恒星的沦陷，三体星系的三分之一已被二向箔所吞噬在二维平面中，斑斓的色彩与复杂的图案迅速的朝向四面八方奔涌。
    疯狂蔓延的二向箔像是梵高将一桶桶颜料泼洒在了画板上。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这场降维打击的进程，不可阻挡的二维化快速吞噬四周的一切。
    最终全息屏幕上呈现出了二维化后的三体星系。
    一张超过了梵高《星空》的宇宙伟大作品就此诞生，在这张超级画作上，三体星系的所有细节都能看见。
    其精细度达到了原子级别，三体世界的每个原子都以既定的顺序和规律投射到了二维空间平面的相应位置上。
    这是一张绝美的图画，却冰冷得让人窒息。
    歌者文明用二向箔将一个三维世界封印在了一张凝固、毫无生机的画作里。
    在看到这张画作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感到不太真实，可沉重的现实却不断的提醒他们，刚才的所见所闻具是真相。
    这就是不断发生在《三体》宇宙中的降维打击！
    而像这样的画作，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借助二向箔的力量完成绘制，不计其数的三维世界被封印在了一张平面图案里。
    被二维化的三维生物不会在另一个世界活蹦乱跳的继续生存下去，而是变成了画作里一动不动的死物。
    这个永不可逆的过程还在宇宙中愈演愈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