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方！”
    “恭喜你，祝愿《霸王别姬》今晚能收获满满！”
    “谢谢。”
    方言一路走来，主动献殷勤的比比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好莱坞就是这样，人红周围就都是好人，落魄了就是路边一条，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
    众人来到指定的区域落座，好巧不巧，距离劲敌《雨人》剧组只有一排坐位之遥。
    阿汤哥、达斯汀·霍夫曼、巴瑞·莱文森等人面带微笑，彼此之间，打着招呼。
    就在此时，方言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张仿佛与生俱来自带清贵之气的东方面孔。
    “方生、榕少……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尊胧彬彬有礼地和龚樰、巩利等一行人问好。
    “我也一样。”
    方言颇为意外，这位去年凭借《末代皇帝》而提名金球奖影帝，被华文报纸和香江媒体称之为“华人之光”，当然，如今的“华人之光”不只他一个，同样入围了金球奖的张国榕也算一个。
    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张国榕这次还提名了奥斯卡影帝！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方生认识。”
    尊胧说自己当初在燕京拍《末代皇帝》时，就曾经希望能和方言见上一面。
    方言道：“那可真是不巧，那个时候我正在香江三联书店就职。”
    “现在也不晚。”尊胧用诚恳的口吻，请求方言、李碧桦他们在奥斯卡颁奖礼结束后给他签个名，因为他是《霸王别姬》的忠实书迷。
    “当然没问题。”
    李碧桦和方言对视了眼，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尊胧连声道谢，直说《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简直就是他本人，一样也是从小被亲生母亲给抛弃，幸运的是被一位善良的养母捡回家中抚养，后来辗转到春秋剧社学京剧，一直学到成年出师。
    “当我看到小说的第一眼，我就感觉是在写我自己，梦想有一天能演上程蝶衣，只可惜……”
    “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没能在合适的时间遇上。”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
    尊胧露出释怀的笑容，说在看过《霸王别姬》的电影后，对张国榕的演技自愧不如，恐怕即便让自己来演程蝶衣，未必能演得比他好，然而话是这么说，羡慕一个人的眼神，还是难以隐藏的。
    “也不必感到遗憾，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方言道：“未必不能碰到像《霸王别姬》一样的好剧本。”
    尊胧微微弯腰道谢，“谢谢方生，现在好莱坞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您的剧本。”
    众人相视一笑，随后目送着尊胧的背影没入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
    龚樰瞥了眼张国榕，见他一脸凝重，拧着眉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怎么？”
    “听尊胧讲完他的身世，我突然有一种抢走他命中注定的剧本的负罪感。”
    张国榕强颜欢笑道。
    “不能这么想，碧桦写《霸王别姬》电视剧的时候，完全是以你为原型写的。”
    方言强调说，在创作电影剧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程蝶衣的人选非张国榕不可。
    “没错没错，哥哥你更适合程蝶衣这个角色。”
    李碧桦一本正经道：“尊胧的外形太硬了，不太符合京剧旦角的形体要求。”
    张国榕心里的压力减轻了一些，耳畔边忽地传来《the oscars’theme》的旋律。
    当音乐响起时，就意味着奥斯卡颁奖礼正式开幕，主持人也开始从后台走到台前。
    奥斯卡颁奖典礼一直以来有固定主持人的传统，这届的主持人依然是约翰尼·卡森。
    nbc深夜时段著名脱口秀节目，《今夜秀/还看今宵》的主持人！
    主持了30年之久，被阿美利加称之为国家情绪调节器，所以主持起奥斯卡颁奖礼，简直是手拿把掐，从容地说了一段简短的开场白，三言两语间还夹杂了有趣的段子，立刻博得台下一片笑声。
    在一片掌声中，约翰尼·卡森收敛笑意，变得严肃起来：
    “今晚我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因为全世界最优秀的电影，最出色的电影人汇聚于此！”
    “全球电影的魔力、疯狂、宏伟和快乐，今晚将与我们同在。”
    “好了，让我们现在开始吧！”
    此话一出，奥斯卡颁奖礼开始颁发第一个奖。
    只不过一开始都是些边角料的小奖，最佳视觉效果、最佳音响、最佳音响效果剪辑……
    章艺谋、巩利她们已经经历过金球奖，所以不像之前那样的忐忑不安，那样的迫不及待。
    龚樰瞄了眼身旁的方言，见他嘴里好像嚼着什么东西，疑惑不解道：
    “你在吃什么？”
    “口香。”
    方言从口袋里拿出箭牌口香。
    “给我来一片。”
    龚樰拆开包装，放进嘴里，“你参加的奥斯卡次数多，你知不知道下一个奖颁的是什么？”
    方言道：“如果顺序不变的话，应该是最佳美术指导吧。”
    陈凯哥的眼睛顿时一亮，因为《霸王别姬》入围了最佳美术指导，而且被提名的正是陈凯哥的父亲，陈怀皑，如果能够成功获奖的话，自己将替远在国内的父亲领奖，也算是在奥斯卡留下印记。
    就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巨型的屏幕上出现了入围最佳美术指导的6部电影。
    其中，《雨人》的美术指导同样也赫然出现在候选名单之中。
    台下的吃瓜群众不由一惊，媒体炒作了这么久的“《雨人》vs《霸王别姬》”的终极对决，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演了，正当众人满怀期待着谁能拔得头筹，先拿一分，结果却让人出乎意料。
    既不是《雨人》，也不是《霸王别姬》，而是被《危险的交往》虎口夺食。
    “啪啪啪。”
    陈凯哥沉着脸，不情不愿地鼓着掌，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接下来颁发的最佳摄影奖里，大屏幕里出现了章艺谋的面孔，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明明他和田庄庄才是北电78届毕业生里起点最高的，结果却让章艺谋这个本来分配边疆到桂影厂的小摄影师，弯道超车，不仅拿了柏林金熊奖，而且还有机会冲一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
    胡思乱想之际，巩利既紧张又期待道：
    “艺谋如果拿了这个奖，是不是在影史实现了零的突破？”
    “只能算是华语电影史上零的突破，华人电影史上已经有人拿过奥斯卡最佳摄影奖了。”
    方言说，在1938年的时候，祖籍粤东的摄影师黄宗霑就凭《铠角游魂》拿到奥斯卡最佳摄影提名，而在1955年，凭借《玫瑰文身》一举拿下了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成为首位获得奥斯卡的华人。
    “那也不错，时隔了30多年呢！”
    巩利瞥了眼面色严肃的章艺谋，接着看向正准备宣读名单的颁奖嘉宾，双手不由地握紧。
    就在众人猜测着奖项的归属到底是《雨人》，还是《霸王别姬》，亦或者像刚才的最佳美术指导奖一样，再杀出一匹黑马，颁奖结果立刻终止了在场所有人的遐想，一道声音回荡在杜比剧院中。
    《霸王别姬》，章艺谋！
    最终，陈凯哥还是听到了自己很不想听到的名字，看着章艺谋和巩利郎情妾意的样子，眼神异常落寞，脑海里不由地响起一句话，热闹和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卧槽，老章行啊，牛逼！”
    姜闻冷不丁地爆了句粗口。
    “中了！额中了！”
    章艺谋激动地站起身，一把将巩利拥在怀里，嘴里飚出一口正宗的陕普。
    方言看到他不亚于范增中举时的兴奋和癫狂，心里嘀咕着要不要给他来一耳光，你中了甚么！
    …………
    “这个奖项不仅是对我个人摄影的认可，更是对《霸王别姬》乃至华夏电影的肯定。”
    “因为作品才是最为关键的核心，而我自己其实极为渺小，非常感激电影让他能够从事这份职业，享受其中的创作乐趣，另外我还要感谢龚樰导演，感谢方言先生，感谢……”
    章艺谋感谢了一通后，脚步轻快地下了台，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意气风发，精神焕发。
    “这下你的摄影生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方言咧嘴发笑道。
    章艺谋张了张口，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一句“谢谢”，自己如今的一切都多亏了方老师的栽培！
    当初要不是他亲自点将，恐怕自己还窝在桂影厂当个小小的摄影助理，哪里能今日的扬名立万！
    “组织栽培，个人表现。”
    方言左看看精神抖擞的章艺谋，右看看满脸阴翳的陈凯哥，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龚樰嚼着口香，笑吟吟道：“这下子我们算是开张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红火下去。”
    李碧桦道：“你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至少最佳外语片、最佳改编剧本奖肯定能拿到吧。”
    “演讲稿你们准备好了吗？”方言看向右手边的李碧桦和芦苇。
    “岩仔，获奖感言还是你和芦苇来说吧。”李碧桦假装咳嗽了声。
    芦苇同样摆了摆手，委婉推辞，“方老师，我不会说英文，我看我就免了吧。”
    “这不有翻译嘛，再不济我可以给你们当翻译。”
    方言把这个在奥斯卡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机会，拱手地让给了李碧桦和芦苇。
    就在三人推脱之时，已经轮到了最佳原创音乐奖，但可惜的是给《雨人》配乐的汉斯季默虽然入了围，但最终未能获奖，其实抛开竞争对手这一层，方言真觉得这个奖该颁给汉斯季默。
    《leaving wallbrook on the road》，可以称得上是公路电影的经典配乐！
    当然，跟汉斯季默给《蝙蝠侠》、《狮子王》、《勇闯夺命岛》、《加来比海盗》等电影配的要稍逊一筹。
    就在众人感慨《雨人》又错失一个奖项时，终于在最佳原创剧本奖上，《雨人》打破了许久的沉寂和尴尬。
    不同于金球奖只有最佳编剧奖，奥斯卡的最佳编剧分为原创剧本奖和改编剧本奖，原创剧本顾名思义就是没有任何原著做蓝本的剧本创作，像《霸王别姬》、《拯救大兵瑞恩》之类的，都是在小说的基础上加以改编，两个奖在含金量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然而在好莱坞编剧界里，原创编剧奖要比改编剧本奖的成色高出一丢丢，毕竟原创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除非是像《霸王别姬》这种情况，小说的作者是他，电影的编剧仍然是他！
    正当《雨人》扳回一局时，《霸王别姬》不出意外地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再一次地领先《雨人》一个身位。
    “哗哗哗。”
    在一片掌声当中，方言、李碧桦和芦苇三人缓缓地走上颁奖台。
    从颁奖嘉宾的手中接过奖杯，方言暗戳戳地提醒道：“就按我们之前商量地来。”
    李碧桦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壮着胆地对准话筒，“谢谢，非常感谢，能够跟这么多优秀的作品一同被提名是我们的荣幸。”
    “其实一开始《霸王别姬》并不是一部电影，甚至不是一部小说，最初是一部不到10集的短集电视剧。”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方言，他是个伟大的存在，如果没有他的话，就不可能有跨度达到半个世纪的《霸王别姬》小说。”
    “如果没有他和芦苇的话，《霸王别姬》也不可能被书写成如此感人肺腑、让人难忘的故事！”
    “………”
    等接近尾声时，李碧桦冲芦苇使了个眼色。
    芦苇心领神会，他的发言就比李碧桦的要简短，“我要向方言致以最高的敬意，我参与了一位世界级作家领导的文学之旅，这位文豪就是方言，非常感谢他邀请我投入到这么富有挑战性、这么难得、这么罕见的剧本，它会迫使你在创作的时候不停地挑战自己的极限。”
    两人的获奖感言虽然精彩，但并不是台下的人最为期盼的。
    颁奖嘉宾低声地请求方言说上一两句，方言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只好大发慈悲地答应。
    “《霸王别姬》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合写剧本，这个经历非常奇妙，就感觉像一支摇滚乐队，我是吉他手，李碧桦是贝斯，芦苇是鼓手，有时两三个人在合作时迸发出的灵感和激情，可能比一个人要多的多！《霸王别姬》可以说是个人和集体、商业和艺术完美结合的杰作！”(本章完)